土火炉岁月

一掬清泉

<h3>  冬至这天一过,天文意义上的一年就结束了,太阳的直射点挪到南回归线上,就再也不能往南走了,然后就缓慢地往北返。白天从冬至第二天起,又要开始慢慢地加长了。俗话说嘛:“过个腊八,长个杈把!”但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农谚《九九歌》里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才刚开始。到日历中去看看,“小寒”“大寒”节气还远着呢!这么跟你说吧:太阳就像一辆大班车,从你面前呼啸而过,车过去一会儿了,你才会感觉到它带起的风。由于地球南北升温降温时间上的差异,尽管太阳这辆班车已经往回返了,但它带起的寒风还在后面呢!所以还得几十天熬,天气才能逐渐暖和起来。不过人们又说:“入伏入冷哩,数九数暖哩!”倒是让人们对春天充满了希望。</h3><h3> 话扯远了,每到这最冷时节,我便会想起求学过程中的土火炉岁月,蛮有意思的!</h3> <h3>  70年代末,我开始上小学。那时候天气冷得早,种麦子的时节,农人就要在牛肚子上暖手。秋叶落尽,学校里便给各班分了沫子煤。这沫子煤不能直接用来烧,需要和上土用水拌成泥状,找一块平整向阳的地面,撒上一层草木灰或者柴草,把拌好的泥煤均匀地用泥抹子抹开,再用铁锨头划成整齐的大小相同的方块儿,让太阳晒上几天。干了后,老师带领同学们小心翼翼地一块儿一块儿掰起来,抱进教室里,摞在墙角,冬季的烤火煤便准备好了。做这样的煤块是有讲究的:沫子煤要事先用煤筛子过一下,筛除里面大块儿的煤,不然的话不好往开抹,且晒干后煤块容易裂;土最好用胶泥土,要到学校东边儿老庄沟半山腰中去抬上来并拍面,一般的黄土拌出来的煤块儿也容易碎,燃烧后不成型,夹不住;泥煤下最好用草木灰,要是用柴草即使晒干也不行,烧起来烟太大。</h3><h3> 煤块儿有了还得有炉子。那时候经济紧张,都由各班班主任组织学生自己泥土火炉。班主任一布置,大伙儿便从自己家里每人扛上一块土坯就够用了,没有土坏的同学带上铁锨、水桶、扁担、笼、泥抹子、麦草渣就行。东西准备好后,大伙儿便分头行动,抬水的抬水,取土的取土(这两样都下沟),和泥的和泥,接东西的接东西……班主任和几个大同学当工匠砌炉子,一般垒得四方四正,二尺来高,一尺多宽,下面留好气道灰坑,上部做好炉台,压上几根长铁钉或八号铁丝段做炉齿,上面围好煤坑,四周用泥抹平,火炉便做成了。若是大教室,就要做两个这样的火炉。</h3> <h3>  天冷了需要生火炉了,同学们又从各自的家里带来几斤硬柴。那时候大人们都很支持,回去一说,大人们很快就会准备好,没有硬柴的就马上用斧子劈一柴干柴。火炉轮着生,一人一早上。轮到谁了,那天便会带些麦草玉米芯之类的引火柴很早到校,也会有到得早一些热心同学过来帮忙。先用火柴点着麦草,再在麦上上面放上折碎的玉米芯或小截段的硬柴,用笤帚在下面风道扇,边扇边加上大一些的硬柴,等火着旺了,上面再垒上掰碎的煤块。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这时候需要不间断的用笤帚扇风,要不就会功亏一篑。这个同学扇累了,那个同学接过笤帚接着扇,下面笤帚碰着炉壁嘭嘭嘭!上面干柴火焰呼呼呼!一窜两三尺高,映红了同学们的脸膛,照亮了教室!同学们的身影在四壁上忽隐忽现。渐渐地,红火苗变成了蓝火焰,说明煤块终于着了,这时候便可以放心了,在上面加上大点儿的煤块,隔三差五地扇一扇就行。等到所有的孔洞中都喷射出持续的火苗儿时,生火炉的任务便完成了。很快地打扫掉地面上的垃圾,坐回到座位上,同学们也来得差不多了。眼尖的同学老远瞅见老师进了校门,招呼一声,同学们便扯开嗓子读开书了。那时候说读书倒不如说唱书,直接用方言土语家乡话,高声喊低声说,摇头晃脑,用书拍桌子,用脚踢凳子,响声一片,热闹极了。读上一会儿手脚冷得受不了,眼瞅着火炉,心里盼着早些下课。下课铃一响,老师刚出教室,同学们呼啦地围上火炉旁,争着伸出双手,翻来覆去地烤手心手背,烤热了再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脸,让脸也暖和暖和。有些同学把手烤得特别热,趁你不注意,从背后使劲地搂住你的脸,让你热乎得“啊”的惊叫一声,他便也开心地笑起来!一时间,教室里的空气便暖和了起来。</h3> <h3>  最有趣的是在火炉上烤黄豆。有能干的同学,用大药瓶的铁盖子或润脸油铁盒子,钻上眼儿装上铁丝把儿当炒锅,就像红太狼揍灰太狼所用的平底锅一样。这种事情不能在课间做,一是时间短炒不熟,二是容易被老师闻到,要挨批的。最佳的时间是早上放学后,老师和大多数同学回家了,提前密谋好的同学早已围在炉子边,拿出炒锅,放上一二十粒黄豆,伸在炉火上,不停地摇动。不一会儿黄豆便“哔哔啵啵”地响了起来,并且散发出浓郁的炒香味儿,惹得同学们直咽口水。大伙眼睛盯着炒锅,天上地下闲扯着,只等着主勺的分豆子。时间长了,黄豆皮裂口了,周围皴黄间有黑晕,差不多熟了。周围的同学等不及了,开始催了。主勺的同学才停下锅来,使劲吹上几口,用指尖掐出一粒,丢进嘴里,咯崩一咬,喊上一声“熟了!”大伙儿便纷纷伸出手来,一起嚷嚷着:“给我一些!”“给我一些!”主勺的数一数人头,再数一数黄豆,每个人手心里放上四五粒,所有的嘴巴都动了起来,所有人的心里都美滋滋的,火炉边儿咯崩声一片。“香!”“好吃!”“再炒!”又一把黄豆放进了锅里,主勺又摇开了炒锅,大伙儿就有焦急地盼望着……如此往复,直到炒完吃完所有的黄豆。大人们寻来时,都说被老师留下写作业了。若时间还早,跟上大人跑回家吃饭。若时间来不及,接过大人用手帕包着的夹菜的馍,等饿了再吃。</h3> <h3>  上了中学,冬季同样烤的是土火炉。那时候背馍吃,夏季一周取两回,冬季一周取一回。一般背的是妈妈亲手做的烙馍。条件好的同学用罐头瓶罐着炒土豆丝,条件不好的同学用罐头瓶装点腌菜,还有一些同学什么菜都不拿,一周内光吃开水泡馍!时间一长,烙馍冻干了,泡着不好吃了,但火炉一生,同学们便有了新吃法了——烤烙馍!冻干的烙馍在火炉上一烤,重新焕发了生机,外面脆黄脆黄,里面酥软可口,全身喷着烤馍香味,吃起来很是受用,一口菜不吃都能行,比泡馍不知要香多少倍!为了烤好馍,专门有人在课间调理好火炉,到吃饭时火势刚好又不冒烟。</h3><h3>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一次早饭时,火炉上的煤块儿没有全黄,冒着蓝烟,同学们都说不行。我太想吃烤馍了,没听同学们的劝告,把两块儿烙馍靠了上去,不停地翻动。十几分钟后,两块烙馍烤出了成色,外边焦黄,里面酥软。咬上一口,外壳吃起来稍微有一点儿苦味儿,不是太明显。我没太在意,一直吃完。上午舌头渐渐发麻,中午不想吃饭。到了晚上,舌头肿胀了起来,堵在口腔里难以转动,涩疼难受,口腔里的粘液吐也吐不出,扯也扯不完。整个晚上我趴在床沿,不停地用手巾擦嘴擦舌头。显然,这是中毒了!这次吃烤馍的经历让我永生难忘。</h3> <h3>  师范四年,学校里给各班发了铁火炉,同学们统一上灶,没有和土火炉打过交道。毕业后,我成了平子镇仙灵小学的一名人民教师。那时候是90年代初,农村里的小学依然广泛使用土火炉。到了冬季,我用小学里面学到的方法,和同学们一起做煤块、泥火炉。那个班我是从二年级开始带的。那个初冬,我和同学们在教室里泥了两个造型独特工整、非常结实的泥火炉。独特是因为这两个泥火炉上部有平台,可以放东西。结实是因为泥皮上得特别厚。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两个泥火炉,我们连着用了三年。每年春天都是连根拔起,挪到教室角落,冬天又抬回原来的地方,固定好继续使用。这种做法很是让同事们吃惊羡慕,说我们班省事儿多了。直到我调走,这两个泥火炉还好着呢。临走时,我买了几斤糖果去和同学们告别,同学们哭成一片!</h3> <h3>  之后走过的几个学校,再也没有泥过土火炉。土火炉永远地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但土火炉陪伴我度过的那些岁月却永远难以忘怀。一种简单的土火炉,不知道温暖了多少代人的冬天,陪伴着人们度过那些艰难的年代。土火炉那温暖的炉膛何尝不是一种时代的记忆,何尝不是几代人一种精神上的动力!泥火火消失了,但他那热烈的火焰却成为岁月中的永恒!</h3> <h3>图片来自网络,感谢原作者!</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