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小说《百美图》之:胖子婆

龙飞凤舞

  没有贬低胖子的意思,只是个名号。胖子婆的父亲叫许胖子,胖子婆的胖算是遗传,怪不得她。胖子婆结婚前是不胖的,身材说不上顶尖,还是算得上丰满而不失苗条的那类。胖子婆真正发胖的时候,是生了两个女儿之后。<br>  胖子婆生小孩的那几年,是经济最困难的阶段。丈夫没工作,偶尔打几天零工,往往还得不到足额的报酬。胖子婆就推个破板车,去贩苹果卖。生意本不太好,加上城管时常追得她无处躲藏,钱没赚上几个,反把苹果给没收了。就这境况,胖子婆反倒胖了,有人说是虚胖。<br>  胖不胖,胖子婆不介意,反正嫁了男人。眼下介意的是,生活该怎么过。胖子婆发愁,丈夫铜坨也发愁。唯一出路只能远走广东打工去。于是,铜坨就走了。<br>  铜坨一去,就没了音讯,既没电话,也没见钱。最紧迫的是生活,还要养两个女儿。于是胖子婆再度推着那个破板车,贩卖苹果。她时刻要防备城管,整天就跟打游击战一样,这样生意自然受到影响。胖子婆就走邪道,只要逮到一个顾客就“放飞秤”,即要一斤,最多给八两。她备了两个秤坨,一个大,一个小。<br>  这样胖子婆能把一天的饭菜钱赚回来。<br>  胖子婆去卖苹果时,是把两个女儿坐在板车上的。有人发现胖子婆“放飞秤”,本想发火,看到她两个可爱的女儿,就当没发生一样。这个小县城本不大,谁卖东西,时间久了就会熟悉,胖子婆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br>  铜坨依然没有给家里寄钱。<br>  胖子婆给他打电话,已经停机了。<br>  胖子婆发愁时,就呆呆地坐在堂屋里发愣。堂屋的楼层下,有个燕子窝,燕子窝里有两只幼燕,一只老燕。老燕是燕子妈妈,幼燕是燕子宝宝。燕妈妈飞出去,一会儿飞进来,那两只燕宝宝就叽叽叫,排在窝里张大嘴,那燕妈妈就一个一个的用嘴喂食。<br>  胖子婆对两个女儿说:“你们在家里,妈妈做生意回来,给你们买好吃的东西。”<br>  胖子婆中午可能回不来。<br>  胖子婆就烤了两个红薯,分别给两个女儿。<br>  胖子婆与人合作,采取有奖销售。合伙人冒充顾客,手一摸就一个奖,是百分之百的,陌生人一摸,什么也没有。忙了一天,比正儿巴经地卖水果要强很多。胖子婆就与合伙人躲在墙角数钱,沾手的唾沫都供应不来。把钱数清,二一添作五分开,皆大欢喜,离别时相互做个激励手势,明天继续战斗。<br>  回到家里,胖子婆看到两个女儿在地上睡着了。她闻到了一屋的臭气。女儿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全是黄色的物质,分不清是大便还是弄烂了的红薯。若是别个母亲,一定会辛酸地哭,但胖子婆不哭。她只埋怨地骂人:“你两个没爸的野崽崽,怎么不去死掉呢?”然后把她们打一顿,脱光了衣服洗澡。<br>  燕子窝里的燕妈妈依然飞进飞出,窝内的燕宝宝依然叽叽喳喳。<br>  这年春节,铜坨回来了。<br>  铜坨西装革履,气色很好,看样子在外面过得不错。胖子婆这会儿高兴了,终于把丈夫盼来了。铜坨给胖子婆一把钱,然后说:“过了年我就走。”胖子婆问:“你在那里做什么工作?”铜坨说:“给一个富婆做家庭保安。”胖子婆问:“打你的电话也打不通。”铜坨说:“换号码了。”<br>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答。<br>  铜坨都有一点不耐烦了。<br>  胖子婆早没了原先的形象。不仅是胖,可以说是丑陋。脸上的皮肤粗糙,又黑不溜秋,仿佛从未洗过。其实是洗不净的黑。胖子婆的衣服也不讲究了,明显嫌小的型号,还穿在身上,把本已变形的身材,分出三道“救生圈”来。乳房算是一道,胃部算是一道,小腹部也算一道。<br>  铜坨哪曾想过,胖子婆有闲钱添加衣服么?只是没把两个女儿饿着冻着,算是很努力了。谁知铜坨在广东见过点世面,越发看不上胖子婆,说:“今天我就不在家里睡了。”胖子婆问:“为什么?”铜坨说:“就你这脏样子,叫人怎么与你睡呢?”胖子婆说:“我洗澡,我洗得干干净净。”<br>  胖子婆真的洗澡了,但脸上的黑肤色是洗不掉的,就想到女儿用的痱子粉,把自己的脸上、脖子上扑了一层。可铜坨见了,说:“扮鬼吗?你要吓唬谁?”不等胖子婆反应,就转身走了。待胖子婆反应过来,就去小县城所有的宾馆寻找,没见铜坨的影子。<br>  铜坨就这么失踪了。<br>  铜坨再没回来。<br>  有人说,铜坨可能与别个女人组成家庭了。<br>  这个时候,胖子婆已不计较了,她不会计较了。胖子婆好像精神不太正常。胖子婆依然推着个破板车做水果生意。热天里,她坐在路边,把裤带解开,抻开裤头,然后用扇子往裤裆里搧风。街坊人见了,说:“胖子婆文明点。”胖子婆说:“裤裆里溽热,搧风凉快。”胖子婆若看到可爱的陌生小孩,就说:“你是铜坨生的,快叫我大妈妈。”<br>  小孩往往吓得哭。<br>  一年又一年。<br>  胖子婆堂屋的燕子一到春天依然飞过来,快乐地叽叽喳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