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吉炎先生早期作品欣赏

翟渝生

熊吉炎是我和邵常毅、陈镜伟等多位朋友的启蒙老师，出生豪门（民国时期的"重庆宝圆通"就是他们家族的商号）英俊潇洒，我们这些学生都称呼他为"佐罗"。熊老师一生清贫，对艺术追求执着，创作了大量的作品。

《我们为什么要画画？》

——熊吉炎先生画作展序

王 林

对于美术圈的人来说，熊吉炎先生是一个凡人，又是一个奇人。凡人之谓，说的是熊先生尽管生于名门，但身世平凡，极为普通。他就是一个工人，一个生长在重庆长江边上、嘉陵江畔，和许多人一样经历过文革岁月和开放时代，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奇人之谓，则是说就这样一个人，比起四川美院及周边各种具有美术家职业身份的人，却更热爱绘画，更献身于绘画。他就是台湾学界所说的庶人画家，没有接受过专业美术教育，当然更没有手执一本文凭。在中国教育极不正常的时代，曾经有一批人，在蔑视文化的历史遭遇中开始崇尚文化，自行其事，抱团从事艺术。这是文革时期重建民间文化权利的自发之举。正是有这样一批人，有他们四处开展的写生活动，才有文革后川美"伤痕"、"乡土"绘画打破禁区、开启人道的艺术作为。熊吉炎就是这一悄然发生的历史趋势的先行者和推动者。

他是当时重庆市面上少有的几位有名画家之一，因为热爱艺术而长期研习绘画。其实绘画并不可教，熊吉炎先生作为邵常毅、翟渝生等人的老师，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后来带着他们不仅在写生创作中不断实践，而且还在不无风险的私人沙龙中陶冶锻炼。更重要的是，熊先生把自己绘画的心得与学生共享，包括如何练习书法以增长技艺、如何反省创作过程中的缺陷、如何扩展和改变不同环境自我创作的心态与方法等等。熊先生和自己的学生始终同甘共苦，相濡以沫。邵常毅和翟渝生等能有这样的艺术家为师同行，乃是人生之幸也。

熊吉炎先生的绘画创作，邵常毅已有见地卓越的讨论，值得指出的是，邵兄并未对熊先生加诸溢美之辞。我非常认同邵兄对熊先生不同时期创作题材和艺术倾向的分析，其作品最大的特点是对于"苦"与"拙"形式意味的深度体验。"苦"者，苦难经历的表达，沉潜积淀在平常事物对象之中；"拙"者，质朴、平凡、普通、真实，这正是艺术创作非功利性、非权力化的体现。说熊先生一生从事写生绘画，并不完全确切。作品最动人的地方恰恰是在某种程度上不在乎写生的作品，我指的是他的日常静物水彩画作和市井景观水粉画作。前者不拘透视，自由构图，其形式感超越前人；后者随意涂抹，线条激动，笔触活泼，色彩浓重，极富表现性。

邵兄和心生敬意的所有同行对熊先生不计功利、至纯至诚的创作态度赞扬有加，这也是许多人一辈子都学不到也学不会的东西。熊先生一辈子画过成千上万幅作品，毕生不卖一幅，甚至为了拒绝商家，不惜烧掉其不愿面世的大批作品。此乃人各有志，不用多加置评。但我理解熊先生之所为，并非只为修身养性，恐怕更大的原因还是为了让自我心态和绘画方式能够在创作过程中表达出不无心理矛盾的情感倾向和价值诉求。

时至创作后期，熊先生已经成为一位敏感于微观日常生活反应的表现主义画家。至于卖不卖画、卖没卖画并不重要，凡·高其人一辈子也就只卖过一张画而已。在今天这样一商业、消费与资讯发达的时代，显然不必以此为例。

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是要佩服那些为了身心纯粹而活着的人，那些不在乎金钱、权势和名声的人，那些为了艺术愿意灌注全部精力、心态与精神追求的人。

这是为什么呢？——让我们每个人、每个参加熊吉炎先生画展的人，再仔细想想吧。

是为序。

2017年3月5日

忆熊吉炎烧画一事：

1998年的夏天，也是重庆直辖后的第二年，当时在蒲草田有一家画廊的老板给我讲，市建委准备和“惠普画廊”联合办一个《重庆老街景》的画展，画廊负责征集作品。重庆成为直辖市后，开始了大兴土木，成片成片地在搞开发，很多地方面临拆迁。画廊老板给我讲：展览的目的是激发观众怀旧的情结，让人产生收藏的欲望。老板是个商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卖画。老板知道我是熊吉炎的学生，而且关系还很好，就让我去给熊吉炎谈作品参展一事。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去了一号桥“富城路五十号”熊吉炎家。我向熊老师讲了这件事，并将我的想法合盘端出。熊老师反应并不积极，稍顿一会后对我说：你算计不赢老板。我说不存在这个问题，藏家要画由我负责谈，一手交钱 一手交货，画廊只得他该收取的部分。当时我给熊老师讲，准备定价在五百至八百之间（当年这个价格还是不错的了），熊老师同意了，说他清理一下，叫我过几天再去。一周后我再去，我问了一句清理岀来没有，熊老师只字不提画的事情，还是他夫人查晓梅给我说他把画烧了，大概有三百多张。他见查晓梅说出了这事，才给我解释说：烧的这批画不好，没有什么新意。当时我真是气得不行，那可是八十年代中期他开始产生变化的作品。很多作品是由邵常毅和我一起挑选出来，由邓力民拍成反转片后，再由我在一九八四年夏天到北京，由著名导演尹力先生陪我送到北京中国美术馆，交到了展览部主任赵俊生手里（邵常毅在中央美术学院进修时，和赵俊生很熟。）当天赵俊生就把《新观察》杂志的美术编辑叫来一起观看反转片，美术编辑（据介绍是艾青的小儿子）当场就说，在一九八五年第一期的彩页选用。回重庆后，我将此事告诉了熊老师、邵常毅和邓力民。很遗憾的是，在年底前我收到了艾美编的来信，信中说杂志社主编认为这批作品太纯艺术了，不适合在《新观察》这种政治刋物上发表，于是撤了稿。

在熊吉炎老师烧画这件事上，几十年来我心里一直有一种负罪感，我就不该去说卖画一事。熊吉炎老师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心里只有绘画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