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18 “飞地”岁月(2019-12-22)

足迹

<p class="ql-block">当年响应组织号召报名参加去“飞地”的干部选拔,主要是打着通过“曲线救国”可以提拔的小算盘,当然还有向往那片“热土”干事创业的一点小情怀。决定报名那天,按照老规矩还是要跟机关的BOSS们报告一声。BOSS们都很支持,老大老二都立即打电话给“飞地”对方通报我的情况,毫无保留的鼎力相助。经过一个月的准备,我也顺利通过了21进前3和三竞一的两个阶段的选拔。接到选派通知那天,2nd&nbsp;BOSS专门帮我张罗个饭局以表祝贺和鼓励,几个处室的同学都来了。2nd&nbsp;BOSS让我站起来举杯答谢在座各位,指导我答谢的礼仪细节,如平时工作一如既往的言传身教,所以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没忘2nd&nbsp;BOSS对我的器重和厚爱。当然后来没多久他也高升为大&nbsp;BOSS了,就算在驾驭大局的位高权重上,也依然保持他的大道若简和举重若轻。有时我在窃想,如果党国事业把他放在中美贸易谈判牵头人这个位置,应该不会大材小用吧,但估计“鹤”先生不干。</p> <p class="ql-block">到“飞地”报到那天,管委会为我们新来的几十个同学在饭堂举行简单的欢迎晚宴。我第一次见到分管我们的唐先生,就赶紧过去跟他敬酒报到。唐先生只是微微点头,看了我一眼也不怎么寒暄,让我有点敬畏。几天后我回“娘家”跟2nd&nbsp;BOSS汇报工作时流露出对唐先生的距离感,2nd&nbsp;BOSS却淡淡地回我一句,“这个领域的人才在深圳不超过三个”。</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在唐先生领导下开展工作,彼此熟了,我也慢慢得到他的信任。那时候“飞地”体制未理顺,工作推动很吃力,但先生说,目前状况下我们虽然难以大作为,但既然来了,就要给当地留点什么,至少不能留下败笔或大遗憾,不能给后人留下骂名。于是我们在他带领下做了两件非干不可的事,一是亡羊补牢把快要铺钢轨的铁路路基重新挖开做成一个预留六车道的大涵洞以供日后南北打通,让铁路北面的三平方公里土地不会成为“死地”(铁路一开通就很难再挖了);二是为高铁站配套做了一个简单实用的广场供旅客进出,还在周围划定了交通用地控制线以便日后开发。投资虽不大,但在资金困难的环境下必须精打细算,从管委会的经费中挤出这两笔钱也确实不容易。事实也证明这两个事为后来“飞地”新的规划建设留下了空间。</p><p class="ql-block">先生还让我去研究“捷运”,就是看能不能利用这段高铁的运行空档时间插进我们自己购买的专列专门在深圳至“飞地”之间跑,即增加城际或者地铁功能。这其实就是火车调度的一种算法,初步研究是技术可行的,但后来还是因为体制和投资问题而搁下来。先生说就算没钱我们也要敢想,干不干得成再说。</p> <p class="ql-block">其实唐先生之前在光明任职时,在大部分地方主官还未意识到高铁站的重要性的那年头,是他力荐广深港高铁经过光明区需要设个车站,再小也必须,最后才在市领导的努力下铁路部门终于在光明留了个中间站。所以我们最近看到政府在光明站做“站城一体”规划的大文章时,不能忘记当初唐先生的高瞻远瞩及深圳早期布下的一棋子。</p> <p class="ql-block">我们称先生是规划大师,先生却谦虚的说他不过是在规划界中较懂产业的而已。确实看到先生的办公台上,堆满了各种产业类杂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先生会跟我讲一些产业和土地规划的超前观点,比如土地价值折换理论,说如果“飞地”确实难招商,就在大山里围造一个大水库,拉一条供水管到深圳光明水库,这样就可以把光明水库调整为调蓄功能,可以释放水库周围一小部分土地,这边这点土地的开发价值远远高于“飞地”那边水库及供水管的投资;再不行就把深圳的能源储备、废弃物处理设施、公用仓储、后勤保障等“家里的坛坛罐罐”搬到这里来,也一样可以释放深圳的部分土地价值,然后再反哺飞地。当然当时这只是无奈的设想,今天“飞地”的规划已经是高起点高标准了。</p> <p class="ql-block">唐先生后来调去了自贸区,从最低端又到了最高端,舞台更大了,相信他的才华可以更好施展了。我经常从关于自贸区的新闻报道里捕捉到他的闪光点,比如前海的修编规划提高了住职比(增加多一些住宅用地),让我想起他以前一直强调的观点,就是反对前海全部规划为商业办公以避免晚上成为一座“鬼城”。即使有钱也不任性。</p> <p class="ql-block">如果说唐先生是规划界中最懂产业的,那么宋先生就是产业界中最懂规划的。宋先生之前参与南山科技园的产业规划和招商引资,他说在深圳寸土寸金,要精益求精,奋战了七八年才搞出六平方公里,而“飞地”却有四百多平方公里,轻重缓急的科学规划很重要。从招商引资到选资的丰富经验让他最懂得算账,算各类产业的税种,算土地的投入产出比,所以跟唐先生很多观点不谋而合,他们都坚持深圳必须划定工业用地红线,要避免产业空心化;他们也坚信营商环境对企业是至关重要的,对企业要做到“无事不扰,有求必应”。事实证明深圳市政府也是一直在贯彻这种理念,近年来的工业占比不断上升,营商环境也在对标国际一流。</p> <p class="ql-block">宋先生为“飞地”正在建设的一个“云计算”基地(耗水耗电)的工业用电价格的政策冲突问题(不同区域、不同行业、不同规模的不同价格)奔走于国家和省市三级发改部门之间,不停协调,虽然最后事情办妥了,但窥豹一斑,由此让他感叹体制障碍带来的“飞地”建设困难。</p> <p class="ql-block">先生还多次组织召开企业家座谈会,听他们对“飞地”的诉求和建议,当某些企业家质问“政法、执法、干部队伍、征地是不是全部由你们说了算”的时候,先生无言以对还有点尴尬,由此可见企业家“在商言商”的精明以及他们对深圳政府品牌的认可。</p><p class="ql-block">宋先生跟我们探索“飞地”的“顶层设计”,我大胆设想可以借鉴近代上海的租界模式,或者先“贴牌”,让“飞地”只姓“深”,植入深圳元素,再输血,同时把深圳那一套全搬过来,保证企业也跟着过来。当时这些都是无奈的空谈,我倒是喜欢听先生讲产业理论和经验,包括战略性新兴产业、产业链、业态、产业制高点……</p> <h3>他还举例当年深圳从国家争取到全国第二个手机检测中心(第一个在北京),放在上埗一个普通楼里,过了半年才发现检测中心周围住了几千个外国人,原来都是国外手机品牌的厂家派来对接检测业务的专业工程师,再过两年,原来华强北的“山寨”手机慢慢消失了,反而本地品牌上来了,这离不开手机检测中心的功劳,所以这个检测中心就是手机产业的制高点,也是吸洪效应。</h3> <h3>宋先生和唐先生都是参与特区改革和城市发展的佼佼者,专业水平确实令人刮目相看,我从他们身上也可以感受到深圳保持高质量发展背后的智慧。我们笑称两位为“唐宋两大家”,可惜英雄没有用武之地,后来宋先生最先选择离开,去了一家央企玩资本了。我相信他跟唐先生一样在更大的舞台上会大有作为。</h3> <p class="ql-block">马先生是老大,面带微笑,平易近人。他办公室挂的书法牌匾不是一般的“难得糊涂”或者“天道酬勤”,是《菜根谭》的:</p><p class="ql-block">“大人不大小人不小,学问愈大架子愈小,学问愈小架子愈大。 大聪明的人,小事必朦胧;大懵懂的人,小事必伺察。盖伺察乃懵懂之根,而朦胧正聪明之窟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起来觉得挺有道理,为官一方造福一方跟《菜根谭》这个为人处事一样,也真需大学问和大聪明。另外一位老大也姓马,肚腩大,“丞相肚里能撑船”,一看就有“为官一方驾驭大局”的格局。我们私下里称他们“两马”。“两马”虽有谋发展干事业的讲政治,但毕竟没法解开体制羁绊,“飞地”缺乏“主权”,所以好多事情想办也办不了。</p> <h3>那时候我们离开了“五加二白加黑”的高强度工作节奏的机关,到“飞地”还真有点放飞和知青下乡的感觉,刚开始都很留恋那里的山清水秀和慢生活。</h3> <h3>早上居然看到以前没见过的这种奇异的天空白云景观,很是兴奋,追着把它拍下来,没十分钟就消失了。</h3> <h3>我们经常成群去山里玩,有个湖可以绕着跑步散步,周长足够一公里。附近有一个小农场,是一家五华籍老夫妇跟一个破落的村子租下来的,有上百亩的小山头。我经常去找他们聊天,并买些土鸡和青菜带回深圳。原来他们家是住深圳西乡,做装修的,太吵太累,长期下来身体出了状况,大爷有点痴呆,大妈也失眠,就在两年前找了这个偏僻的地方来干农活,养身体。大妈说现在身体好很多了,吃得香睡得着,都不愿回深圳了。听了让人羡慕,世外桃源啊,岁月悠悠!</h3> <h3>我跟曹同学和叶同学经常一起来回深圳,算是玩的比较好。叶同学是唯一的女生,是选拔的时候因为第一名另有去路而她就以第二名的身份“补”上去的,我们说她运气好。她是东莞人,中山大学毕业的,之前在检察院系统。</h3><h3>我们笑侃她在声色犬马风情万种的“世界工厂”是怎么考上中大的?你一个女生毕业后好好呆在东莞多好,干嘛跑来深圳凑热闹?叶同学性格开朗,端庄大方,笑呵呵的,也不计较,还老爱跟着我们玩。我们说男女授受不亲哈,但还是躲不过她的纠缠。</h3> <h3>夏天曹同学喜欢去海边游泳,她非得跟着去;早晨我喜欢骑单车出去到处转转,她也跟着去。有一天下午我们准备提前开溜回深圳,坐我的车,刚好在门口被黄同学撞到,黄同学来了一句“又私奔去了”让我们笑喷。后来任期结束后叶同学回到原单位,负责办公室那套繁琐的事,每天还要处理几百件公文,身体曾经一度吃不消。现在好了,当上大处长了,我们还是笑侃她那点慈善业务有什么好管的。</h3> <h3>曹同学是部队干部转业到地方的,保卫过市委大院,干过公安和人事、社保、秘书,根正苗红,一身正气,好学习,公文写得好,业务扎实,让我和叶小姐纳闷部队是怎么培养出这样的人才的,同时也敬佩他在那疯狂年代那狗血环境居然可以做到“出污泥而不染”,也让人刮目相看。</h3> <h3>我喜欢听曹同学讲人事政策,他讲公务员、事业、国企三个序列的通与不通,讲编办“三定方案”政策的合理不合理,讲单列城市的人事如何单列,讲公务员考试成绩系统的密钥管理,让我大开眼界,特别是讲到深圳的常委要报中央备案,还有同心路大院里的故事,更让我耳目一新。</h3><h3><br></h3><h3>曹同学是江西人,却喜欢上功夫茶,比我这个潮汕人讲究多了,基本每天饭后都是在他房间里喝茶,都是他冲泡,一起点评。后来曹同学身体碰到点障碍,任期结束后他回到原单位不想再继续高负荷的工作,所以也不想当处长了,提前办理了退休,也是一种明智吧。我们都坚信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健康祥和。</h3><h3>现在他每天在家里的临窗茶室里泡茶,感受阳光暖暖,生活懒懒。我有时候会过去陪他喝茶聊天,惠风和畅。</h3> <h3>另外一位杜同学跟我关系也不错,东北人,公安大学的,方脸平头,走路虎虎生威,眼睛炯炯有神,典型的电影里的警察形象。我称他杜哥。其实在“飞地”管委会成立之前他就已经是“飞地”人了,因为他跟他的“飞地”籍同事很早就看好这片山清水秀,就一起在靠狮山的村落盖了房子,再把在寒冷东北的爹娘接过来住,连户口也迁入本地。老人家这些年也挺适应,过得怡然自得,每天种菜、养鸡、做馒头面食,不亦乐乎。由此可见杜同学的一片孝心,也流露出远离都市浮华的洒脱。管委会筹备时,也包括筹备公安部门,因为考虑到可以多陪父母,就响应组织过来了。筹备公安机关涉及到编制、保安、武器装备、看守所等,对他是驾轻就熟的事,当年的布吉警署就是他筹建的,他也曾经真枪实弹跟逃犯对仗过。但由于还是政策障碍,工作没法启动,他就被安排临时负责办公楼装修。虽然是小事,“杀鸡焉用牛刀”?但毕竟是跨行,有点难为了他,他就多找我商量,后来组织也让我协助他,但因为涉及到一些历史遗留问题,难以统一先生们“小事必朦胧”或“小事必伺察”的意见,直到我离开的时候,办公楼都未能验收投入使用。</h3><h3>杜同学后来还是回归本行,又重新带兵,为“飞地”保驾护航。</h3> <h3>韩同学是后来才过来的,之前跟我是同事并在同一层楼办公,已经是多年的同学交情。他过来“飞地”是去了援助指挥部。记得那天我为他和刘同学两位接风,是去了市区的海边码头一家大排档,吃的本港海鲜喝的本地洋酒,大家都觉得更“认亲”了。韩同学来了这里还是没改亲和厚道的本色,后来我受他邀请到他的指挥部饭堂吃饭,看到他对饭堂师傅和服务员依然是礼貌地打招呼和道谢,一样的“认亲”。</h3> <h3>虽然体制机制约束了工作成效,但我相信他那几年在“飞地”一心为公和任劳任怨的工作表现,一定会在当地人心目中给深圳干部形象加分。天道酬勤,韩同学未到任期结束,原单位就给予提拔重用,他就两边跑,像一头永不知疲惫的牛,后来又被提拔正处了,回来后不管身处哪个岗位,一样是心无旁骛、不折不扣地加班干活,不愧当年大BOSS对他“第一科长”的高度评价。人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仕途也一样。</h3> <h3>最后再提我的顶头上司权同学,清华大学的,高智商之外,责任心、纪律性和原则性特强,为人也谦逊。之前在建设主管部门,有几年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事一拨一拨地被纪委带走,让他深感所在行业和工作环境的高风险。就算领导让他临时主持处室工作他也宁可选择来“飞地”,本来是抱着满腔热情想在干净的新环境干事创业,但没想到跳出那个“坑”,却又掉进这个“坑”,一身才华难以施展,加上他强烈的责任感也让他没法做到“小事必朦胧”,以至有一次在精神状态欠佳的情况下还自己开车赶来开会,就在高速公路下来的T型路口出了车祸,同学们以最快速度送他回深圳人民医院进入ICU,在检查发现没大碍之余,马先生说了一句“看来权同学以前做好事多”,言下之意是善有善报。权同学后来尽职尽责熬到五年任期结束,毅然不回原来那个“坑”去高就,而找了他“娘家”清华在深圳的一家公司去搞产业园投资了。他是根正苗红的,不是那种有杂念、想法多的人,所以走出这一步很出人意料。他自己说是“想换个活法”,显得很恬淡,没有那么多豪言壮语,只说人生就是一场体验,下海换个活法跟地位和财富没关系。看来也是《菜根谭》里的大聪明啊!</h3> <h3>而我就没那么安分了,在宋先生离开之后没多久,我也选择了离开,没呆够三年。当时下海的想法应该也是“想换个活法”,加上当时下海创业的家庭和个人条件还可以,不过这几年也磕磕碰碰,但到哪里不是磕碰呢?</h3><h3><br></h3><h3>躲得过对酒当歌的夜,躲不过四下无人的街。</h3><h3>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咸鱼白菜各有所爱,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既然选择了,就走下去,吉祥就好。</h3> <h3>“飞地”的那帮先生和同学,大部分在任期结束后都回了深圳,组织也兑现了承诺给予较好的安排,每个人都在各自岗位上开始新的征程,一样是兢兢业业,融入先行示范区继续努力奔跑。有几个同学选择留下来,对“飞地”义无反顾,真的做到“我把青春奉献给你”。</h3><h3><br></h3><h3>今天的“飞地”已今非昔比,重新调整了体制机制,从“各为其主”到了“主权独立”,也在去年重新挂牌了。现在所到之处是如火如荼的建设工地,成为名副其实的一片热土。按照当年宋先生的说法,“顶层设计”科学了,下面问题都会迎刃而解。</h3><h3><br></h3><h3>如果问当年我们第一批来“飞地”的人留下了什么?我想应该是试验者来到了试验田,我们发现了试验田的问题,并暴露了问题,也倒逼了改革,引起了重视。后来的人继往开来,迎难而上也推动了改革,才有了今天上下凝成的共识,理顺了政策,让大家可以齐心协力谋发展。</h3> <h3>今天回忆和记录当年的这些先生和同学,虽然来自不同单位,风格各异,殊途同归,又各奔前程,但大家有两样共同的东西,一是共同的出发点,就是为了搞好“飞地”这个目标而怀着一腔热血来的;二是都是好干部,无论专业能力还是积极正面的品德都是优秀的,是组织挑选出来的。</h3><h3><br></h3><h3>虽然我们没有留下浓墨重彩,但也算开了个好头。星空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祝“飞地”越办越好,祝先生和同学们越过越好!</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