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物三种之三:杀蛇

西马

<h3> 闭上眼,想象一下蛇的样子吧!你有没有那种怵然的感觉?它们或高速爬行,或吐着信子昂首挺胸,或像个老学究似地摇头晃脑。那些花花绿绿的斑纹,潜伏在草丛或阴暗潮湿的地带,它们和大自然悄然融为一体。我想,你不害怕是假的。十有八九你会被这种情景吓得落荒而逃,当然,我也会害怕。但我那种害怕更多的是来自内心的一种警觉,或者说是对蛇的一种敬畏,完全不至于落荒而逃。 少年时候经常上山逮蝎子碰见蛇。我的老家地处泰莱山脉,属章丘最南端,四面环山。一到谷雨前后,我们就开始行动,所以对家乡四里八庄的山山水水了如指掌,对哪块石头下面有没有蝎子也总有十足的把握,当然对那块石头下面有没有蛇的猜疑也会八九不离十。蛇一般潜伏在阴湿的大石头下面,小石头下面有蛇的可能性很小,因为蛇的长度决定了这块石头是不是能够覆盖住它。一个小伙伴吆喝着我帮他把一块大石头掀起来,我们看见了纷纷扬扬的蝎子,我们大呼“发财了”。可当看到蝎子旁边还蜷伏着一条蛇时,都会吓得扔下石头拔腿就跑。当我们惊魂未定地返回来,战战兢兢地看蛇是否还在,此时,蛇在我们的惊呼声中早已踪迹全无,而蝎子也跑得差不多了,这是我首次见到蛇给我的厚实的回忆。在以后的岁月里见的多了,反而见怪不怪。记得有一年,母亲攒了一筐鸡蛋,准备把它拿到集市上卖掉换几个零花钱用。她见鸡蛋每天都少,就怀疑我们偷吃了,可我们如何发誓好像都不起作用。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一条草绿色花纹的蛇从一面墙的窟窿里钻进来,才确定是它偷吃了我们的鸡蛋。蛇在我的恐吓声中慌忙逃窜。按说,我也有时间在它逃跑中给它一击,但我没有那样做。我只是在蛇快逃出窟窿的时候用铁锨拍打墙体以制造更大的动静让它加速逃跑,我不是不敢伤害它,在我们乡下,家蛇好像是一种图腾,一种敬畏,抑或是一种迷信。听老人们讲,家里的蛇和黄鼬(传说中的黄大仙)都不能惹,否则,会给你带来厄运。我总认为这是一种迷信,但我的一个小学同学母亲的经历,或者说我这位同学极其认真的口述,让我觉得这种迷信的存在是可能的。 有一天,他父亲打扫南屋时,看见一条花斑纹的蛇蜷伏在炕洞子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一铁锨就把蛇的脑袋铲了下来,这下麻烦了。过了几天,同学的母亲在早上摊煎饼时,就见有数十条小蛇纷纷扬扬地爬上了鏊子,用死来为它们的母亲送行。为了证实这件事的存在,我特意去了他家一趟。同学给我指出蛇是从哪里出来的,又是如何被他的父亲拍死的,依然能够看到几条蛇的尸体在院子北面一堆木头上挑着。不久,他母亲不知为什么竟然喝药水死了,确实有些蹊跷,是不是和蛇的死亡有关已经无可考证。后来,我们村里出了个捉蛇能手周老歪,无论是谁家有蛇,他总是有求必应。我亲眼见过周老歪捉过蛇,那蛇见了他好像不会爬了,一动不动,束手就擒。周老歪一只手拎起蛇的尾巴,一只手轻轻一捋,蛇像一条草绳子一样软了下来。然后,他把蛇缠在腰上或者把它挂在脖子上。五大三粗的周老歪从周家街上招摇走过时,总会引来我们一阵惊呼。周老歪有类风湿性关节炎,常以蛇胆为食。他逮蛇的时候,总是随身携带一把小刀,逮住蛇之后,就用小刀剖开蛇的腹部取出蛇胆一口吞掉,然后用手背一抹,一副英雄的壮举,然而,嘴角总有抹不掉的血迹。有一次,我问他,你吃蛇胆可别中毒啊,他说,咱们这里的蛇是圆头的,没毒,不会攻击人,不像南方的尖头蛇有毒,况且蛇是凉血动物,用它来治疗风湿病也是以毒攻毒。我不知道蛇胆能不能治疗风湿性关节炎,也是无可考证的东西,也许偏方能治病吧。 多年前,粤菜风靡北中国时,一夜之间淄博大小酒店都祭出了拿手经典粤菜。那时,我在玫瑰大酒店做大厨,厨房部聘请了几位广东粤菜厨师。大厨们出手不凡,上了几道有特色的粤菜,什么龙(蛇)凤(鸡)烩啦、椒盐蛇段啦,等等。在大厅的展柜旁摆上两只大笼子,笼子里装着乌央乌央的蛇,让人看了发瘆。杀蛇的大厨掀开笼子顶部的一个小口,用拇指和食指夹住蛇的七寸处迅速拎了出来,然后朝着地板一甩,蛇就被摔晕了。被甩晕的蛇拿到有立着钉子的砧板上,钉子穿过脑袋,然后用一只手拽紧尾巴,另一只操刀的手剖开它的腹部,去除蛇胆,把它斩段,去掉头尾就算完事。杀一条蛇不下两三分钟,干净麻利快。有一次,杀蛇的师傅有事没来,他们让我顶上。杀蛇于我还是第一次,我的心里有些发秫,手哆哆嗦嗦地掀开笼子顶部的小盖子,另一只手迟疑着却不敢伸下去,那些像崩豆子一样的蛇向我吐着信子摇头晃脑,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就在我愣神的空档,一条蛇从笼子里爬了出来,几个服务员惊叫着跑出了酒店。蛇在光滑的地面砖上爬行很慢,这给了我追赶的机会。我狠狠心,一闭眼抓住了蛇的尾巴,抡圆胳膊朝着地上摔去,只听得“噗嗤”一声,蛇的脑袋开了花,蛇身也绽裂了几道口子。这是我第一次杀蛇,很多人说我杀蛇的方式像农民抡头。 再一次杀蛇的时候,就不那么怕了。我用右手抓住一条蛇的尾巴倒悬起来,用左手顺着尾部向头部轻轻一捋,蛇果真像周老歪弄的那样,像一条草绳垂了下来。他们都惊呼“神了”。广东师傅说,你真神奇,人都说捉蛇捉七寸,你倒好,轻轻一捋就把蛇弄晕了。我笑着说,你们是做粤菜的,我是做鲁菜的,这叫“道不同不相为谋”“武大郎玩夜猫子——啥人玩啥鸟”。 不信你们试试,被蛇咬着别怨我。<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