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取“枪漏子”

東北風

　程叔叔是我家的老邻居，小时候知道程叔叔在铁路电务段工作，业余时间常去狩猎。冬季程叔叔穿着用白色厚布做成的狩猎服，背着猎枪，腰间扎着子弹带，佩戴着猎刀，领着猎狗去打猎。经常看到程叔叔扛着猎物回来，有时候看见是黑瞎子，我们小伙伴一起跑到程叔家薅些熊毛，做毽子，特别好用。那时候的小男孩特别喜欢看程叔的猎枪、子弹、猎刀什么的，感觉程叔太厉害了，程叔叔打猎的故事也特别喜欢听，有些故事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是五八年初春，天气还很寒冷，北坡的积雪还没化净。位于小兴安岭北麓的绿桦沟，出现一头野猪，这头野猪个头大，足有400多斤。去年秋天被一位猎人开枪打伤，牠带着弹伤跑掉了，由于后腿受伤，这头野猪的蹄子印与别的野猪不一样，四个蹄子印总有一个蹄子印向外划一下。由于受枪伤的野猪特别机警，对猎人也特别凶狠，还学会了躲子弹的功夫，所以这种孤猪更危险，一冬里，这一带有俩位猎人被这孤猪给伤害了，至今还没有找到尸首，所以人们都管这头野猪叫“枪漏子”看到牠的蹄子印都绕着走，都怕遇到牠，很多猎人都不敢进山，一时间，谈猪色变。当这一情况伊春市委、市政府知道后，立即组织当时伊春市专业狩猎队，开赴到绿桦沟，安营扎寨，围剿这头害人的畜生。

初春的早晨，天刚放亮，程叔叔背着猎枪，已经来到绿桦沟的沟口，在沟口的小山坡上，是伊春市专业狩猎队的临时宿营地，几顶小帐篷旁，用树枝吊着一口小铁锅，正冒着热气，十几个猎人围在一起正吃早饭，看到程叔叔从山下走来，大家都起身打招呼：“程哥，今个休班呀，来！一块喝碗粥吧！”程叔回答：“早饭吃过了！”大家说，你先进沟，我们放下筷子就来，程叔答应着，继续往山里走。

山里的小路大多是顺着流趟的小河沟而上，越往里走，树木越高越大，蒿草也密实，好在是经过一冬风吹雪打，杂树林中树叶掉得差不多了，透过树空能看出三、四十米远。翻过了一个小陡坡后，来到一个三面是山的大沟塘，脚下的小路已经没有了，地面上的雪比山沟外面的厚，又往前走了一会，前方是一块小开阔地，坡度小，一片落洼地，生长着很多塔头墩子。

靠北侧有一个土坡，后面是参天红松林子，四周是茂密的柞村及各类阔叶树木。凭借多年打猎的经验，程叔知道这里是野猪经常出没的地方。红松的种籽，柞木的橡子，还有榛子，山梨、蘑菇等是野猪最好的食物，而开阔地和湿地可以给野猪提供水源和打溺的条件，他将猎枪拿在手中，推弹上膛， 搜索前进。

　果然在开阔地的雪地上发现了野猪的蹄子印，程叔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了一会，终于在混乱的蹄子印中发现了“枪漏子”。程叔在多年的狩猎中练就了一套“码踪”的功夫，既能根据地上的动物蹄印，判断出是那种动物，个头多大，是公是母，行走方向等，这是他的一个绝活，何况“枪漏子”的右腿挂过伤，蹄印有记号呢？

又顺着“枪漏子”的脚印走了一阵子，脚印在没有雪的地方消失了。程叔直起腰，向四周观望了一会，向北面的小土坡走去。又有新的发现，在一个背风的土塄旁发现了野猪粪便，用脚一踩还是软的，没冻结。这让程叔为之一振，“枪漏子”就在附近，他马上警觉起来， 迅速四下看了一眼没发现野猪。他平端猎枪，将枪托顶在右肩窝，右手食指紧贴着板机，迈着小步，向小土坡登去。

登上小土坡后，他看到北面是一片红松林，而临近坡边有一棵高大粗壮的大红松，这棵红松树干直径足有一米多，树冠高大，看不见树尖，树枝苍翠墨绿，淡黄色的松油从古铜色的树皮缝中流出，闪闪发亮，粗大的树根从地下祼露出来。在离地面一米半的树干上树皮光亮，一看就知道是野猪在这用身体摩擦树干解痒造成的。

看到眼前的一切程叔明白了，自己离野猪的窝不远了，他更加警惕了。当他转到大树的另一侧时，只向树下看了一眼，他不由得心中一颤，原来程叔看到的是两支猎枪，这正是去年冬天被野猪祸害的两位猎人的猎枪，其中一支猎枪的枪托木柄被野猪的牙齿咬的破烂不堪。正待程叔欲捡起地下猎枪之即，猛听得身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他心中一惊，暗说：“不好！枪漏子回窝了！”刚一侧身，就见小土坡下三十米处一头黑色中夹杂着棕色毛的野猪向大树奔来，这头野猪鬃毛直立象钢针一样，大嘴巴足有一尺来长，嘴的两侧一对獠牙突出在嘴唇外又尖又长，向前弯着，，鼻子中呼出团团热气，一对小黑眼珠，闪着凶险冷光。

　程叔知道，野猪的嗅觉十分灵敏，特别是对火药味的灵敏程度超过警犬几十倍嗅觉。是自己的猎枪把它引回来的。他立即举枪瞄准了奔向他的野猪，目标、准星、缺口，三点一线，只要勾动板机，子弹立即出膛，射向野猪。可是程叔没有开枪，反而退出枪膛中的子弹，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程叔明白，象这样大的孤猪在林子里跑七、八年了，身上的皮厚毛密，加上经常在红松树皮上磨擦，松油贴满全身，又在泥坑中打溺，使猪的全身挂一层坚硬的“盔甲”，听说老虎的爪子和利齿都撕不开，猎枪也有打不透的时候。如果这一枪真的打不死，没有再开第二枪的机会，后果不堪设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迅速退出枪膛中专打野猪、黑熊等大牲口的实心铅弹丸，换上用来打野鸡，飞龙的散弹。散弹一出枪膛散成一片，弹丸像高粮米粒一样大小，每平方米好几十粒散弹丸。这时“枪漏子”又往前窜了几步，离程叔不到二十米远了。“退弹、换弹、射击”，这一连串的动作几呼是在顺间完成的。只见他一抬枪口“啪！”的一声，声音在山峪里回荡着。再看那“枪漏子”，四蹄像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鼻孔呼着热气，哼……哼……的叫唤。

原来程叔的一发散弹正打在“枪漏子”的猪脸上，就如同一瓢高粮米洒过来，可是散弹是什么？有速度，有力量，有方向啊！“枪漏子”的一双小眼睛难的逃此劫。被散弹打瞎双眼的野猪只能原地不动的站在那。程叔见状，放下手中的猎枪，嗖！的一下，从腰间拔出雪亮的猎刀，嘴角中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口中吐出十分自信的一句话：“我宰了你个畜牲！”只见他几步就跨到“枪漏子”跟前，左手一拽野猪的耳朵，右手寒光一闪，一尺多长的猎刀由野猪的左耳根部剌了进去。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小猪插肋，大猪插耳”。多年的老野猪虽然皮后毛硬，可是猪耳朵后面却是皮薄肉软，而且猪的大动脉，神经系统都在这个部位，这个部位还没有骨头，不至于卡住猎刀，是野猪致命的地方。就见程叔将猎刀插入野猪耳后的同时，右手以虎口为支点，将猎刀柄猛的向下圧去，只见血光一闪“枪漏子”大叫一声，猪头一摆，就见一条半尺多长的大口子在猪的右耳根至脖子上剖开，殷红色的猪血，像小喷泉似的，野猪叫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四腿蹬了几下不动了。再看程叔，早就躲在一边，拿出自己用“王八骨头”（一种野生權木）树根雕刻的小烟斗，在鹿皮烟荷包里装旱烟呢，他边吸烟， 边用衣服袖子擦着脑门子上的汗珠，走到“枪漏子”身边，用脚踢了一下野猪的后背，回身捡起自己的猎枪背在肩上，推了推头上的狗皮帽子，向山下走去。

　刚走过开阔地，就看到伊春市专业狩猎队的猎人们从山下聚过来，走在前面的大胡子队长见程叔背着枪，嘴里叼着小烟斗，迈着四方步，一副悠然闲着散步的样子，停下脚步问：“老程，听见你的枪响，咋的了？碰上枪漏子了？”程叔从嘴角拿下小烟斗，吐了一口烟，轻声说：“那畜牲让我宰了。”话说的轻巧，可是一语惊人，在场的猎手们都围了过来。有的猎人不相信，有的猎人以为是程叔在说笑话。你想，专业狩猎队的人员，枪支都是当时最棒的，在此安营扎寨住四、五天了，也没见过“枪漏子”的影子。老程一个业余猎手，刚一进沟，只放了一枪，还说把野猪给宰了，真能吹牛，怕是害怕了，往家回吧。程叔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用拿着烟斗的手一挥说：“走吧！帮我把这死猪收拾一下，我可拿不了这么多的肉”。没等大伙醒过了神，他领头又往山上走去。大伙一溜小跑追着上了小土坡。

来到大红松边上一看，让在场的猎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牛犊子一样大的野猪倒在地上，脖子上一条半尺多长的大口子里插着露出刀柄的猎刀，刀口两侧的肉往外翻着，血还没淌完，从刀口处还不断冒出血珠和血沫子。猪嘴微张，獠牙还凶狠的向前龇着，眼睛里往出流着血水，再也也看不见眼珠子了。看到这些，大胡子队长大喊一声：“老程！你真把枪漏子给杀了！”大家围住野猪，仔细看了起来。程叔弯下腰，刚要从野猪脖子上拨出猎刀，让大胡子队长给制止了。他对大伙说，“谁也别动，保护现场！”猎人们都知道：象这样的孤猪最难打，三、五枪打中它都不易，而且近距离一个人对付，难度、危险都很大。程叔只身一人还用刀将猪杀死决非一般人所为，何况人家还是业余猎手。

大胡子队长让大家保护好现场，派人立马回伊春市里，向市长汇报：害人的野猪被打死了。同时找来照相师傅，广播电台、伊春日报记者，现场画图拍照。并在山上举办现场会，实地讲解，整理好文字资料，用做年轻猎人的培训教材。

猎人们忙了起来，有的把山下的帐篷搬了过来；有的用树枝和麻绳把野猪四周围起来。 大胡子队长特别热情的要留下程叔，给大家讲讲猎杀野猪的经过。程叔叔是个不爱言语的人，推脱自己还要上班没时间，谢绝了大胡子的请求。看见真的留不住程叔，大胡子队长找来会写字的猎人，由程叔讲，他用笔记，把猎杀野猪的经过记录下来，程叔叔只好把“码踪找猪”，“机智换弹”，“刀杀野猪”，的过程讲了一遍，之后，他和大胡子队长及猎人们挥手告辞，背上猎枪下了山。

　　一时间，程叔可出名了，伊春市长亲自表扬，发了大红奖状“为民除害”，广播电台大喇叭、收音机广播了一 周，伊春日报也上了，还有程叔的照片呢，远近都知道程叔是个大英雄。

程叔还和以前一样，一到周末休息，穿上他的狩猎装，背着猎枪，急匆匆的向山里走去。

徐吉富

2019.12.19.

插图：作者自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