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糖～～文/金豆豆（许晓静）

金豆豆

把鸡鸭撵进笼舍，胖婶又喂了猪和牛，夜幕降临了……，然而繁忙的一天并没有结束。

她挑起两荊笼红苕朝场坎下的小河走去。到了河坝边，胖婶把荊笼浸入水中，拿出淘苕专用的工具～～一个细长把把，松木疙瘩杵子，在荊笼里上下反复捣动着。她在淘苕，把红苕淘洗干净后、蒸熟，黑了（晚上）熬苕糖，明改（天）拿到工业品市场去卖苕糖，而且她答应过市场卖衣裳的金豆豆老板，人家明改要买一百个苕糖送人。

这时，月亮也上来了，随着淘苕杵子啵啵啵捣动，一圈圈小波浪向对岸推过去，月光洒在浪尖上，粼粼地，明晃晃地……，水波所到之处一片明亮。胖婶抬头凝视前方，前方是光亮的，生活是美好的，只要自己肯吃苦。

苕淘洗干净了，胖婶担起荊笼往回走，一路小跑，边跑边唱：

“哎……一根扁担两头翘哟，

妹在坡上挖红苕哟，

木（不）见哥哥捎信来哟，

光（只）听嘘雀（qiao）喳喳叫……”

回到家，胖婶把苕倒入大锅里，添上水开始架硬柴火蒸苕，约莫一小时后，红苕蒸熟了，她就用杵子把苕一块一块捣碎，掏成苕泥，等温度降下来，就挽起袖子用双手捏，直到捏成苕糊糊，加入温水搅和，再用擀仗把苕糊糊搅均匀，用文火烧锅。上周捂的麦芽也有三寸长了，绿色色的。（麦芽做法同泡豆芽），她用灶台上的手磨，把麦芽磨成绿浆，然后用这麦芽浆，点苕糊糊。就像咱洋县人做菜豆腐，用浆水点豆腐一样。

“要想苕糊糊清，锅头行（hang）立个坑！”胖婶反复用铁勺舀着、点着，终于，锅里的苕糊糊点清了。她找出平时做豆腐用的井字形木架，横搭在铁锅上，再把锅里的苕汤汤舀入专用的大箩儿（滤网灶具）中，双手使劲揉搓按压，箩底里就过滤出了细汁水，流入锅里，这时鲜红一滴落在木架上，原来是食指裂口流血了，她连忙用抹布擦去。上冬来，胖婶天天挖苕、淘苕、刮苕、蒸苕、揉苕，双手食指都裂开了口，像娃娃嘴一样张着。就这样反反复复按压，只到后半夜。

把苕糊糊全部过滤净后，就架大火熬苕糖。胖婶理了理额前的乱发，看了看窗外，月亮已隐去了，星子们正眨着眼睛。望着星星她又想起了远在深圳打工的丈夫。凌晨四点了，丈夫或许正在上夜班，是啊，为了两个孩子的前途，为了二老有个好的晚景，她和丈夫不知熬过多少个通宵。再说此时，村里熬夜干活的还有好几家：村头老陈家正在做挂面，梁背后小张家正在下苕粉条，老军家正在摘香菇……山村的夜晚，寂静而忙碌。

灶膛里的火熊熊地烧着，铁锅里大部分的水份已经蒸发，锅底的清苕汤汤开始翻滚了，先泛起些水花，随后就开始泛“被单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关键时刻到了：胖婶迅速拿勺子、铲子不停地在锅里翻动，直到用铁勺舀起来，对住灯光照着，均匀黄亮，扯线线下落，薄如蝉翼时，“噗”地用口一吹，糖能飞起来，恰到好处！若是成片成片下落，那就是快焦了，锅底要麻利退火，糖熬焦了味道泛苦，记得上周星期天，那个金豆豆老板尝了我的苕糖，嫌味苦……提起这个豆豆老板，央得很，我卖苕糖，他还给我编个顺口溜：

卖苕糖，卖苕糖，小娃家吃了（lao）不尿床。

姑娘吃了最漂亮，小伙家吃了身体壮，

老汉家吃了不受凉，抱住老婆上了床！

想到这，胖婶噗嗤一声笑了。

糖熬好了。住火，降温。等到温度适合，粘度适合，立马“挂糖”，胖婶把苕糖铲出来，挂在木梯子上事先绑好的晒耙齿齿上，苕糖就一绺一绺掉下来，有点像做挂面。看差不多了，就取下来放在大木案上用菜刀切整齐，再切成三寸长的节节，放入撒着苞谷面的簸箕里，左右摇匀，使每个苕糖均匀粘上苞谷面，凉冷后，再一个个码放整齐，等天亮进城卖苕糖。

忙完一切后，胖婶做了顿红苕蒸饭，炒浆水菜。吃过饭，天也麻麻亮了。

她望了眼还在熟睡的瑞娃和香香，用铅笔写了个纸条条压在碗下：

瑞娃：

我三点多就回来了，起床后把饭烧尖（热）吃，把猪喂嘎，牛吆坡起，看好你妹妹，包各捏。

胖婶把苕糖装入密笼（竹织小笼笼），上面盖一方白纱布，进城去了……

尽管天亮了，山路上还是空荡无人。四周的山黑黢黢的，像铁的兽脊似的向后移。胖婶把围脖包在头上，加快了脚步，梁背后隐约传来狗叫声，她为了给自己壮胆，边跑边唱《最炫民族风》：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转过几道弯后，108公路也离她不远了，一口气跑到大路边，进城的早班车刚刚驶来，胖婶气喘嘘嘘地上了车，把密笼搁在右腿边，靠在座位上迷糊一阵。一个多小时后，班车停在了三运司，她连忙下车，匆匆走过霸王街，来到工业品市场。她仡（ge）就在春天超市门口，把密笼斜对着金豆豆服装店，大声吆喝：

“哎，卖苕糖来，卖苕糖……五毛一根……”

豆豆老板听到喊声，笑嘻嘻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