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牢”

笃定前行

“爱心牢”

文/榆次.魏崇实

近日（2019年7月中旬），我看到一则河南省栾川县一个二十年前离校的学生常仁尧殴打当年教他初二的张清林老师，被判一年零六个月刑的消息，觉得匪夷所思。尊师重教乃中华民族之美德，何以发生如此奇葩事件？我是一名教师，小学、初中、高中都教过，老实忠厚的农村娃教过，思想活跃敢想敢做的城市职工子弟也教过，其中不乏调皮捣蛋的“机灵鬼”，我都以诚恳相对，“爱心化顽石”。

但是，纵然爱心深似海，一着不慎也伤头。也是二十多年前，我曾为爱护一个学生的孩子而坐过一次“牢”，这恐怕也是天下奇闻了。

说来话长。“文革”后，人才奇缺，我的家乡闻喜县礼元公社决定办一所高级中学，我和其他几位老师被抽调办校。礼元是个小镇，有个火车站，因有一条垣曲支线，铁路职工相当多。他们的子弟被批准入礼元高中上学。这样，我的学生除了农村娃，还有不少山南海北的。多年后，我在外地经常会遇到当年教过的学生，这也许就是“桃李满天下”的原意。亲切之中连他们的子弟也如同亲人一般。

一九八二年，我从晋南调到晋北，到忻州市省地矿局二一一地质队子弟学校任教。爱人仍在县上工作，因此，每逢寒暑假我都要往返晋南晋北。有一次，在北上的火车上遇到一个在地质队子弟学校教过的学生。他是湛江人，有一年遭台风袭击，到地质队他叔叔李炳芳处避难，暂在子弟学校寄读半年。这次火车上相遇时，他还带了他的小男孩。这孩子约摸七、八岁，相当聪明，知道了我是他爸的老师后，就顺口叫我“爷爷”，我不便问他们此次来所为何事，只被那小男孩湛江话特有的卷台音吸引，他把“九九”说成“狗狗”，尤其令我喜欢。

到太原火车站后，我要出站签字，赶去晋北的火车，就急急忙忙离开了。出站时，又遇到一个当年在礼元高中教过的学生。他是铁路职工子弟，在省缉毒队工作。他说近期贩毒有所抬头，故特别留意出站的人。正说着，湛江那个小男孩在我身后拽了一下我的衣角，叫了声“爷爷”，顺便递给我一个包，我以为他拿了费劲，处于爱心，下意识地替他拿上。缉毒队那个学生见状问了声：“这是孙子？”我就应付地“嗯”了一声。就这样，我和小男孩就相拥着出了站。

出站后，我找了个石阶坐下，我问：“你爸爸呢？”小男孩回答：“在后边”。我又随便问了些学习情况，等了一会儿，他爸还没出站。我急了，因要赶去晋北的火车，安顿了一下小男孩我就想走。就在这时，湛江那个学生出站了，不过，意外的是他双手戴了手铐。我正要问“咋回事”，我的一只手和小男孩的一只手被同一个手铐铐上。我一时被吓懵了，忙说：“我还要去忻州，一会儿就误车了”，警察说：“不要紧，我们会给你安排的”。就这样，我被推上一辆吉普车，“唔，唔”地呼啸着穿过闹市，不知来到什么地方。车停后，解了铐，我被推进一个小屋。小屋门比人低，铁板一块，窗户比人高且特小，只可进一点光线，十多平米的小屋，无灯，无桌椅，也无床铺，俨然是牢房。我只好耐心等待辩解个明白。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我在墙角坐下，寄身这特殊境地，不禁潸然泪下。几十年教育生涯，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浮现。几十年对党的教育事业的忠诚，几十年我像娘家妈一样，一批批妆扮女儿出嫁，盼望着来日抱得外孙归。辛苦的汗滴和着喜悦的泪水交织成一首美妙的育才曲。几十年对学生传道、授业、解惑，人生之道讲过千千万，自己也严以律己，谨小慎微，些小错事不敢做。我一片真心为了学生，许多私事都置之于脑后。对勤奋的学生，我掏尽心肝，甘为人梯，想把他们推进一个好学校，将来成为国家栋樑之才。仅小小地质队子弟学校就走出不少各行各业的顶樑柱，例如：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毕业成为国防科学家的张巧英；从复旦大学毕业又留学美国跻身顶尖科技人才的徐捷等。礼元高中毕业的优秀人才就更多了，例如：从中国人民大学取得研究生学历，又在中国政法大学取得法学博士学位现为山西大学法学院院长 的张天虹；从石家庄陆军学院毕业的国家百强书画家崔和平；钓鱼台国宾館签约书画大师郭永进；当红作家支望华等。对学习差的学生我也从不放弃，想方设法鼓励他们。地质队有个子弟叫岳xx，自小顽劣，他爸是锅炉工，母亲在农场劳动，疏于管教，他上课是狗熊，下课似猛虎，学习成绩“背榜”不说，还多次惹事生非，他爸无耐中将他反吊起来打。我很心疼，放学后多次去他家劝导。也曾搬出古人“头悬樑，锥刺股”的故事苦心诱导，甚至把我小时因家贫十五岁上小学五年级时就打工，半工半读跟班上课的经历拿来言传身教。还给他写了“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条幅，贴在他床头，加以警示。后来，他有所悔悟，还把陶渊明的诗句“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力，岁月不待人”背给我听，以示悔改决心。后来，他真的变好了，还考上了河南大学，现在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小日子过得美滋滋。他来信说是我“救”了他，感恩之心，溢于言表。我认为育人是教师的天职，我当校长后对各位老师特别强调古人说的“为师易，为人师难”的道理......

牢房这一夜，我根本没有睡着，我认定爱心没错，可是问题恰恰出在这爱心上。果然，天刚蒙蒙亮，有人开门说：“昨夜把案情弄清楚了，湛江父子贩毒，连累了你。你是人民教师，爱心办了错事。我们给你把火车票办好了，待会儿送你去火车站。”我连连说：“谢谢警察同志”。

我把这牢房一夜称为“爱心牢”就是强调“爱心”是教育的灵魂，有爱才有教育。爱心永远不能丢，同时也要注意爱的细节，避免误差。我热爱这个职业，愿将晚霞照千秋。

(作者注：魏崇实——84岁，退休前系二一一地质队子弟学校校长，现住榆次菜园街40号)

[劲草评语：魏崇实先生系我的一位语文教师兼音乐老师。魏老师是一个用心工作的人。作为一名语文教师，教师生活中所遇到的能遇到的该遇到的所有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他都经历过，但几乎没有听到过他哪怕是微弱的抱怨声。他把天天都要做的备课、上课、批改作业、辅导自习、开班会、检查纪律、个别谈话等工作，做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并且做出了不一样，甚至有了别样的风景，演绎出了吸人眼球的几多精彩。他几乎没有高声批评过学生；他几乎没有与学生嘻嘻哈哈过，但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与他有着一份天然的亲情和友谊。特别是学生离开学校步入社会后，有太多的人成了魏崇实老师的至交、诤友，那种深沉的、真挚的师生情谊着实让人羡慕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