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姨(一)

米瑞蓉

<h3>  曾姨在我们家也算是个名人,但凡是和我们家相熟的老辈儿们还有和我们同辈儿的哥哥姐姐们没人不知道曾姨。这些年参加同学会时,同学们都还问起曾姨她还在吗?</h3><h3> 曾姨早走了,说来也有三十年了吧,在当时也算是高寿了。五十年代初她就来了我们家,那时还没有我,母亲怀上三哥,大哥、二哥还在幼儿园,身为华西大学政治部主任的母亲自然分身无术,经人介绍曾姨来到我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们一直把她当做是家里一员,即便是后来她年事已高,家里也请了其它阿姨,她也没有离开,俨然成了家里的“领导核心”,统管三军。</h3> <h3>  曾姨姓曾,名桂华,算起来她应该是清末或是民国初期年间出生的人,和父亲年龄相仿。曾姨个子不高,不过也就一米五左右吧,好在她不成受缠足之苦,这样免得她在后来的艰苦岁月里能顽强的生活下去。当年母亲听介绍人说起,曾姨早些年很辛苦,结婚后没几年丈夫便去世了,她没有再嫁人,一个人带着独生儿子吃了不少苦。婆家也容不下她,她便带着儿子来了成都找活路,解放前提着篮子到处卖东西赚点钱,有时也帮别人带孩子洗衣服什么的,一心就想着把自己的独生儿子带大。</h3><h3> 解放后,家里也分了田地,儿子也大了,给儿子在老家娶上了一门亲,没想媳妇进门少不了还是有些矛盾。曾姨不愿夹在儿子媳妇之间受气,于是又到了成都做些小买卖。后来经人介绍到了我们家以后便稳定了下来。</h3><h3> 五十年代初,独生儿子去参加修川藏公路。一去就好多年,后来人倒是回来了,只是又闹下一身病,回到农村也干不了什么重劳力的活儿了。于是儿子、媳妇还加两个孙子一家人的生计还是要靠曾姨挣钱来补贴。</h3> <h3>  我们家五个孩子,曾姨独爱我一个,还给我取了一个小名,“幺妹”,幺妹是四川人对家里最小女孩子的称呼。家里是北方人,父亲不喜欢这样的称呼,说北方人没这样叫的,不顺口,但架不住周边都是四川人,于是对我的叫法也是双轨制了,周边大人们和朋友们都叫我“幺妹”,父亲则叫我“小老幺”。</h3><h3> 五六十年代父母都在忙于工作,父亲忙着治理这个城市还要应对一场接着一场的运动,而母亲也是忙着华西医科大学的接管工作。那时家里的掌事的自然是曾姨,曾姨喜欢我一是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自然会更疼爱些许,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从小特别爱帮曾姨做家务事,其实因为太小,不过是搬个小板凳坐在曾姨旁边剥毛豆、摘菜叶,大些了扫个地、搬个柴火什么的,我天生怕冷,每到曾姨做饭时我就坐在柴火灶前帮着烧火。那时的孩子哪个不爱玩?我到成了例外,所以曾姨见人就夸我,说咱们家幺妹就是懂事,天天帮我做事,勤快得很!为了奖励我,曾姨会给我做鸡毛毽子,剪些布头,找来一个旧时的铜板放在里面缝成键盘,找一根粗鹅毛剪下来做鸡毛毽子的鞘,最后抓住家里的芦花鸡拔下几根漂亮的尾毛插上就是一个女孩子最喜欢的鸡毛毽子了。</h3><h3> 当然在曾姨那里我还是有些“特权”,做饭时曾姨会悄悄地先给我切上一片香肠腊肉什么的让我先尝尝;要不就是在火塘里用火钳扒拉出一根烤熟了的红薯。不过这点小“特权”也经常被哥哥姐姐们发现,于是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吵闹总会让小院充满生机。</h3> <h3>  在我小时对曾姨的记忆里她总是穿着蓝色的对襟衣服。个子很矮,不过一米五左右吧,但在我眼里还是很伟岸。头发总是抿个卷儿光光生生的梳在脑后,即便是老了头发越来越稀疏也没有变化过。小时候我们家住在西御河沿街的一个小院子里,院门是一个双开黑漆大门。对外的大门上有一个黑色把手,拧动黑色把手就可以开门和关门。这个问曾姨能够得着,而我却够不着,都到了小学快毕业了我居然还是够不着这个把手,每次放学回到家门口时,不是请个子高的同学们帮忙拧开就是大力拍门,等在里院的曾姨来给我开门,足以想象曾姨在我眼里是多么伟岸。</h3><h3> 后来到了国家困难时期,父母虽是干部,但家里孩子多,要想吃上饱饭也不是一件易事,曾姨来自农村,她知道怎么种瓜果蔬菜,于是家里小院都开出来种些蔬菜,最好种又能解馋的就是种南瓜。记得那时地上、房顶上都爬满了南瓜藤,每年都要接上好多南瓜,填个饭菜是没有问题的。记得后来曾姨常说,那时到了吃稀饭馒头时,哥哥们都要问一句,今天可以吃几个?</h3> <h3>  日子不管怎么过,我们兄妹几个都在曾姨的细心照顾下长大了。不管是曾经的艰苦岁月也罢,还是后来的风生水起也罢,曾姨在我心目中总是一位很重要的人。</h3><h3> 记得1977年1月,刚进入工厂领到第一份学徒工工资16.5元,拿到钱直接去了百货商场,买了一斤纯毛毛线,回家要给曾姨织一件毛衣。第一天领到工资免不了要回家嘚瑟一下,父母问我钱怎么少了?我说买了毛线给曾姨织一件毛衣,原以为父母要说我乱花钱,没想大家都夸我有良心,没有忘记曾姨在当年为我做的一切......</h3> <h3>  九十年代初的一日,她对母亲说:想回金堂老家了,毕竟也是快八十岁的人了,老了,该叶落归根了,这城里楼上楼下的总是腿脚不方便,现在乡下老家的新房子也建好了也该回去享享福了。</h3><h3> 其实我们知道曾姨不喜欢闲着,对新来的保姆总是要说这说那的,于是难免有些小摩擦,为此家里也没少换保姆,但还是避不开有些口角。母亲给我们商量后边答应了,还是按早已说好的办:她的一辈子都是由我们家负责的,人回老家,工资每月照常寄给她,也让她手里有些零花钱,以免媳妇欺负她。</h3><h3> 找了一个好天气,我们开车送她回去,交到老家儿子媳妇手里,也再三叮嘱如果有什么事一定告诉我们,毕竟大家都相处的像亲人一样。</h3> <h3> 每年春节我们都会都带上礼物去乡下看望她。直到最后一次,我和母亲一起去,刚进门她媳妇便哭着说:老太太已经走了,患上鼻咽癌,到最后她也不让告诉你们,说是大家免生伤悲。母亲好生埋怨她媳妇,母亲毕竟是华西医院的老领导,送医治病这就不是一个问题,现在医学昌明,治疗还是应该有效果的。媳妇说:起初有病以为是年事高了,也没在意,到后来严重了去看医生时就说已是癌症晚期,时日不多了,开了些止痛什么的药就回家了,曾姨坚持不让通知我们,说是既然已是绝症,那就见面免得彼此伤心。</h3><h3> 直接来到她的墓前,坟头还没有长出新草,坟头上的白色招魂幡还在飘着,想不到就这样我们彼此阴阳相隔了。我和母亲怎么也忍不住落泪哭了一场,因为在我们眼里她早就是家里的一员了,而在我和曾姨之间更有一番不同寻常的感情,伤感那便是真心流露.....</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