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的话

向天一戈

—— 在四医大训练部全体干部大会上的讲话

   

       今天宣布了我的离休命令，刘晏明部长要我发表个演说。叫什么名字呢？说是离职辞，没这个说法；说是告别辞，还不到时候。现在我要出去跑跑，寻个终老之处。落实好地方了再来告辞也不晚，只是到那个时候，没有机会同这么多同志告别了。所以，今天利用这个机会，说一些告别的话。

       离职休养，是我们国家在现阶段的特殊政策，既是为了干部的新老交替，也是为了老同志老得其所。我们这些老家伙，或迟或早都要走出这一步。在这里，我要感谢组织上的关怀，说老实话，一个老头儿，孤独的生活，确实有些困难。当然下一步的安置也是个难题，这么多干部离休，都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关口重重，错综复杂，谈何容易。我的态度是，摆正心态，随遇而安，听从安排，做些努力。最后何处定居，身不由己，反正得有个地方。

        我已开始当了几天员外，感到当员外还得有点学问，一天不知道干什么好。写点东西吧，没有学问，当官早了，未能练出一手好文采；读书少了，写出的东西短文少辞；养花钓鱼之类，又缺乏兴趣。奉劝诸位：少壮不努力，老来徒悲伤。人总是要想问题的，老年生活没有了精神支柱，生活就没有意义。我很羡慕老教授老专家们，你们即使慢慢老去，还仍可著书立说，审阅论文。所以，我还是得学点东西。

        四医大训练部政委是本人任职的最后一个岗位，宣布离休即卸任了这个职务，结束了我四十多年的军队政治工作生涯，此时此景还是颇有感慨。人在中青年时代，一定要扎扎实实学点东西，踏踏实实做些工作，切切实实有所作为，不要贪图清闲，不要妄自菲薄，不要懈怠消沉。千万不要到了离开工作岗位时，回想起来就会有所遗憾。

        回想我几十年工作经历，从战火纷飞的战争年代，到风云变幻的社会动荡，特别是成为领导干部后，无休无止被裹挟到政治运动中，屡屡受到冲击打压，难以静下心来系统学习，不能定下神来思谋工作。但是从个人因素来反思，也是有经验教训可以吸取。人的一生总有发展顺利的时候，也会有不顺利的时候。除了客观因素外，也有主观原因在起作用。我的教训是，在部队当主官时，心气儿很高，打了好仗，受了表扬，就骄傲起来，看不起兄弟团，喜欢用自己的长处去比别人的短处。结果碰了钉子，苦恼之后清醒了一点，再振精神，继续努力。但是，有的时候并不是遇到挫折就能清醒认识到自己不足的，会有怨天尤人的情绪，这就会导致自己陷于彷徨不前，假如在政治环境不好的单位和时期，连重整旗鼓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另一个教训是过于相信自己。作为领导干部要敢于决断，旗帜鲜明。但是要会信任别人，会使用干部。我当团政委时正值风华正茂的年岁，在我们那个部队是小有名气的。那个时候就有些年轻气盛，骄傲自负。后来才慢慢意识到，自己才能的发挥，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你脱离群众，别人不支持你，你有多大本事也一事无成。自己开始学会团结同志，学会宽容理解，学会配合互补。

       十年动乱，我受到了很大冲击。过去想不通，以后慢慢悟出一些道理。其中有一条很深刻，就是对干部的考察、培养和使用的教训。在运动中，整我最凶的人恰恰是我过去重用的、下功夫培养的干部，还把他（们)树为典型，结果在文革中跳的最高，闹得最凶。开始我痛恨这些人是小人，品质不好，没有良心。后来就反思自己，开始没有看准人，后来又把他们惯坏了，这是导致他们野心膨胀，忘乎所以的一方面原因。最后发展到他们要打倒你，取代你。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自己种下的苦果。从中我悟出一个道理，越是有才华的人，越要从严要求，经常修枝打叶，使他们别长岔了走歪了，这是对干部真正的关心。我换过几个工作单位，同志们分手后有两种人会和你保持联系，甚至会找机会来看你。一种是他相信你，过去经常向你提意见的，反而心无芥蒂；一种是有缺点受到过你批评和严格要求的，但他能体会你用心良苦的人。反而那些过去当面讲你好话，唯唯诺诺的人，当你对他的前程不起作用时，态度马上就变了，以后相见也是形同陌路。看干部一定要历史地看，全面地看，客观地看。
     

      作为一个老政治工作者，我深感在政治上关心干部的成长是领导的基本职责，放弃、疏忽对干部的思想教育是最大的失职。即使是科技干部，他的业务能力增强和政治思想素质提高必须是匹配的同步的。假如放松了正确教育引导，缺少正确的政治目标，个人主义膨胀，就会制约他的发展，甚至会走向反面，这种教训是很多的。我感到遗憾的是，我们的政治思想工作有很多不到位的情况，留下了一些遗憾。从主观上总想把政治教育搞得扎实一些，效果好一点，政治处的同志也很努力，做了很多工作。但是还是有些普遍性的问题，没有完全纠正过来。一些个别同志的问题，也没有妥善解决，有些账我是还不了了，只能靠同志们继续努力了。  

       在训练部工作两年有半，时间比较短，了解情况少，处理问题难免有不当和错误之处，对部里这个期间的工作，我会承担主要责任。过去的一些表态，要做的工作，好多还没有做完，只能交下去了。希望年轻的同志理解对你们严格的要求，有不妥当的地方请谅解吧，从主观上讲是为了爱护你们。

最后祝同志们身体健康，精神愉快！祝训练部的工作开创新局面，取得新胜利！

                     一九八三年五月七日于西安

▲此照片是当日宣布命令后，训练部领导

在办公楼前合影。右三为作者，右四为时

任训练部长刘晏明，右一为时任训练部副

部长赵长伶（后任第四军医大学校长、政

委），左一为时任训练部副部长李仕友（

后任第四军医大学训练部长、第三军医大

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