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河 那坡 那年

叶子

　　作者：费娜娜

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的我，总是对村前的河、村后的坡有着特别的感情，许多珍贵的记忆也都留在这里。

三十多年前，村里人的生活和村前的河息息相关。说是河，实际是一条水面并不宽的水渠。它从村前的庄稼地中间笔直穿过，河的一边是庄稼地，另一边是蔬菜地。河虽不宽，但水却很旺，一年四季总是永不停息地流淌着。村里人吃的白菜、萝卜，地里种的麦子、玉米，全都靠这条河来浇灌。村里人也很聪明，总在河边相隔不远处放上一块大石头，这样便解决了人们洗衣服的问题。久旱不雨时，排队浇地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大人、小孩总会站在水渠旁边，眼巴巴地等着那一股清水涌入自己的田间。只要自己的庄稼浇上了水，便满足地、放心地离开。父亲却不爱在白天凑热闹，晚上一觉睡醒后，他才伴着月光、扛着铁掀去浇地。那时候，该浇的人已经浇过了，不用排队等候，也无需争吵，还能浇个畅快。河，成了村里人口粮的保障！

夏日的黄昏，夕阳西下，村里人就提着水桶去浇菜，被晒了一天的菜地，早已等候人们的到来，我也总是缠着母亲一起去浇菜。母亲从河里舀上满满两桶水，担到菜地里，小心翼翼地浇到每一株菜苗上。干透的地皮，立刻发出贪婪的“滋啦”声，被晒蔫的菜苗喝足了水后，瞬间也精神起来。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这一瓢那一瓢地浇着，有时还会把水向天上扬去，嘴里喊着：“下雨啦！下雨啦！”浇着浇着天就黑了，萤火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河边，我就扔了水瓢去抓萤火虫。不一会儿就能抓住许多，装在袋子里，望着这些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家伙，内心的快乐也跟着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当蛙声响起时，母亲喊我回家，我就跟在母亲身后，一蹦一跳地沿着河边的草丛走着。不知是我惊到了草丛里的青蛙，还是青蛙惊到了我，一会青蛙“扑通扑通”跳入水中，一会我紧张地抓住妈妈的后襟，吓得“啊！啊！”直叫。即便是这样，每个黄昏我都很期待，期待着那柔和清澈的田间夜色，期待那惊险刺激的一惊一乍，更期待那份特别容易满足的童年时光。河，成了我美好童年的回忆！

村子里的人靠着这条河，靠着自己的勤劳，在一天一天地改变着自己的生活。村里的孩子们也靠着这条河，去填满那个贫穷年代大人们无法满足物质欲望的童年时光。然而，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什么原因，河水干枯了，村子里的人不再种庄稼、种蔬菜，青蛙、莹火虫也不再有了……村子里后来出生的孩子，再也回不到到那个“听取蛙声一片”的年代！河，现已不在……

村后的那片坡，是我最爱去的地方。那是一座再也普通不过的坡，坡虽不高度，但上坡的路又窄又陡。路边总会长一些没到腰间的杂草，所以上坡是需要体力和勇气的。坡上有一层一层不太规整的梯田，村里人便种上玉米、小麦、红薯、高粱等，在坡上种地，只能靠天吃饭。除了庄稼地，坡上还有一片果园，那可是最馋我的地方。因为分果园时父亲没有抓到，为这我还总蛮怨父亲手气不好，总是带着遗憾的口气说：“要换作我，准能抓一块吃个够。”每每从果园边经过，我的眼睛总是盯着那一个又个的果子，口水总是大口大口地咽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物质充盈的今天，为何再也找不到令自己那么嘴馋的果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任何的果子，吃在嘴里，也都找不到当年的味道。田间地头，还零零星星地长着些野枣树，一到秋天，枣子全红了。一颗颗成熟的野枣，在阳光下摇曳，在秋风里透露出成熟的自信、坚定、从容。

每到农忙时节，只要一听说父母上坡去了，我就魔怔了一样，找各种理由去找他们。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何不让我一个人上坡。我家在坡上有好几块很大的庄稼地，每块地我都熟悉，所以我就一块一块挨着去找。找到了父母，总是解释我已经写完了作业，干完了家务，给他们送水来了。而父亲，一边喝着水，一边说我是疯丫头，一个只爱上山下河，不爱在家呆的疯丫头。有时碰到父亲挖红薯，我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拾红薯，我把红薯整整齐齐地插在笼子里。有时，父亲会挖出五六斤重的大红薯，为了不挖烂，他放下锄头边摇边拔。汗水、兴奋、激动，在父亲的脸上流淌！等月亮升起来时，父亲才收工，他满足地担着红薯担，我和母亲扛着锄头下坡了。被父亲宠坏的我，也总爱在父亲种完麦子后抢坐耙，可父亲总嫌我太轻，还要在边上放几块石头。父亲拉着耙和我，我快乐的心和风儿一起在满山坡飘荡。遇到柿子成熟了，我不管父亲手里的活忙完没忙完，总缠着他上树摘柿子给我吃。光秃秃的树枝，红彤彤的柿子，和蓝蓝的天互相应着，确实好看。剥掉透亮透亮的柿子皮，咬上一口，又软又甜。那一股甜，甜到了心里，甜到了脸上，甜到了我和父亲灿烂的笑容里。那时候，我总觉得守望住了这片坡，就守望住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多年后的今天， 那片坡却成了我永久的牵挂。父亲永远地躺在了那里，躺在了他辛苦劳作一辈子的地方。在那片坡上，我再也找不到任何的快乐和幸福。两年来，我没有勇气去看那片坡，看到那片坡，我总会忍不住泪流满面。我的父亲，孤孤单单、冷冷清清、永永远远地躺在了哪里。 那片坡，因为有了父亲，成了我一生的挂念……

那河、那坡、那年，所有的美好也都成了我永远的挂念……

 

2019.12.9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