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旅程

军歌扬

每当翻开影集、接到战友问候的电话或短信时，内心总有一股莫名的兴奋和激动。战友情是一种人间至爱，革命理想、共同志向把我们召唤在一起，并肩守护祖国万里海疆，与小岛海浪为邻，与艰苦快乐为伴，为保卫祖国奉献青春和年华。

岁月凝固了太多的酸甜苦辣，从普通一兵到正团职干部，激励我的始终是报国的初心。我宣传过很多典型和英雄，参加过不少抢险救灾采访，我参加了1998年长江特大洪灾封堵九江缺口的报道，凤凰卫视主持人吴晓莉对我进行了专访。2002年在淮河流域抗洪救灾采访中，我差点因车祸失去生命。这每一件回忆，都浸透着军人的使命和责任。他就像美酒，时间越长，越醇、越香、越珍贵。我在多少个梦里与战友相见，一起训练、嬉戏打闹，真的希望梦不要醒来太早，让我们一起重温昨天……回忆总是美好的，但让我最难忘怀的是一次海岛的采访之旅。

记得1992年夏季，上海电视台摄制组一行将赴舟山部队庙子湖守备营拍摄电视专题片，宣传战士第二故乡——庙子湖岛官兵扎根海岛、建设海岛、奉献海岛的感人故事。舟嵊要塞区领导高度重视，专门批示：“要求后勤部船运大队派船前往上海芦潮港接摄制组一行”。当时我是分管电视摄像的宣传干事，领导把接待摄制组的任务交给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上海电视台带队的导演是孟玉兰女士，她四十多岁，梳着齐耳的短发，操着一口国标普通话，说话很煽情，也很动听。制片人兼联络员叫黄历晨，二十八岁左右，和我当时年龄相仿，精明能干，能说会道，是地道的上海人，从国内说到国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万事尽知。也许是我小时候出生上海，又会一点洋径帮腔的上海话，所以我们很快成了朋友。主持人是位大美女，24岁左右，叫任艳，四川人，皮肤白白嫩嫩，非常讨喜，朝你微微一笑，定会让你心里享受一天的甜蜜和快乐。同行的还有摄影师、灯光师、录音师，剧务等等。

中午大约1点钟左右，摄制组人员乘坐“炮艇”（其实是渔轮，只是船上有高机枪装备而已），开足马力向海岛进发。摄制组里面的大多数人第一次坐部队的船艇出海，感觉很新鲜、好玩，他们一边了解官兵们的学习、生活、训练等情况，一边和官兵们合影留念，摄影师也进入了工作模式，随时记录着身边有趣的镜头。

官兵们经常出海执行保障任务，但接送摄制组去海岛还是头一回，特别是带有美女主持人、美女录音师的大队伍。在船长老刘的指挥下，官兵把船舱打扫得干干净净，被子理得整整齐齐。听老刘说，老机电长在轮机舱内工作，平时基本不出舱门，这次为大上海摄制组保障服务，几天没刮的胡子，也刮得光溜溜的，只是动作过快，留下了好几条血口子。我明显感到从船长到炊事兵，人人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官兵们工作的干劲比平时更足。

船艇航行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突然隐隐看到一个黑点，不知谁叫了一声，“看啊，前面好像有一座小岛”。大家兴奋地远看，海鸥也像护卫兵一样紧跟其后，仿佛发出“欢迎欢迎”的鸣叫，摄影师赶紧拍摄起来。不少被涌浪摇得晕乎乎的同志，也走上船头拍照，大家被蓝天白云、海天一色、海鸟展翅翱翔的画面所吸引。

随着离庙子湖岛越来越近，涌浪也越来越猛。若大的船艇像一片树叶，在海面上猛烈摇晃不停。虽然我经常和部队领导一起下岛搞宣传调研，但仍没把晕船这个项目“锤炼”出来。晕船的人都知道，晕吐痛苦万分，难受起来有生不如死感觉，胃被摇得像榨汁机一样，一会儿苦胆般的水从口腔、鼻孔里一涌而下，彷佛肠子都要吐了出来。船摇晃时间不长，几位同志纷纷唏哩哗啦，轮流扒在船沿学起了“日语”（这也是官兵们对晕船呕吐的别称）。我虽没有当场学“日语”，但胃里翻江倒海，口水不断外流，这个熊样也被摄影师拍了下来，大家笑话了我很长时间。

这时，船长老刘告诉我们，这浪不算太大，记得前几年，上级工作组来海岛调研海岛补助事宜。当时有反映，同样是守护边防，为什么海岛的伙食标准要比内地高，况且海岛风光秀丽，又养眼能养神，条件不太艰苦。工作组3名同志也是坐他开的船上岛的，路程开到一半后，风浪太大了，那天3人晕得都爬不起来，最后只能返程，对海岛补助再也没有提出过异议。 还有一次，也是老刘这辈子永远忘不了的。那时他还是一名水兵，台风过后部队要送物资上岛，顺便带上一名军嫂。军嫂带着女儿从山东老家到部队探亲，因为台风，军嫂在沈家门招待所已经住了一星期，眼看十天假期己满，还没见到丈夫，内心的滋味可想而知。台风过后涌浪很大，军嫂和女儿吐得一塌糊涂，但为了和丈夫见上一面，她感到值得。船到岛上边，风浪太大就是靠不了岸，一家三口隔海相望失声痛哭，只能挥挥手道别。在回程的途中，军嫂伤心之极，发誓让女儿将来决不嫁守岛官兵。听完两个故事，我眼睛湿润了，守岛官兵长年驻守在那里，我们这点晕吐又算什么呢？就当免费为鱼虾提供点“美食”吧。

经过近5个多小时的航程，庙子湖岛码头到了，一股臭鱼烂虾味扑鼻而来，仿佛给劳累的我们打上一针兴奋剂，这时心里难以言表，是激动还是兴奋，也许是庆幸自己没有把胆汁吐出来，船终于靠上了岸。

岸上立刻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仿佛小岛节日的到来。我和大家互相手牵手，小心翼翼地登上码头。庙子湖营的班子成员都到了，营长王治平、教导员杨耀奎和官兵一起列队鼓掌欢迎，部队官兵从码头一直排到了山顶，用这特殊的礼仪欢迎上海的客人。经历海上的颠波，原本无精打采的我们，被官兵热情所感染，纷纷打起精神，和官兵们握手致意。王营长很直率，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杨干事，今天风浪较大，还好吧，吐了吗？”我带着苦涩的笑回答，“还好，还好，上一次岛真的不容易”。这时候我暗自观察了一下孟导和任主持等几位女同志，她们眼里噙着泪花，说话有点低沉，“谢谢解放军同志！我们不辛苦，真正辛苦的人是你们守岛的官兵”。随后，握住每一位官兵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傍晚，庙子湖营部操场上“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的口令声、拉歌声响成一片，周边渔村的男女老少也纷纷聚集在操场上。虽是天气炎热的七月，但习习凉风吹得人十分舒坦，欢迎晚会在杨教导员致辞后拉开了帷幕。晚会以连单位表演节目，表演唱、小品、快板、相声、魔术等相继登场，这都是官兵们结合守岛经历和感悟，利用业余时间自编自导的节目，有的让人捧腹，有的催人泪下。

演出前，孟导就召集了我和摄制组的同志们开了碰头会，进行了明确的分工。什么时候主持人出镜采访，什么时候摄影师把镜头推到特写、中景和全景，大家各负其责，忙得不亦乐乎，我和几位摄影师扛着摄像机，跑上跑下，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顾不上擦干，继续抓拍美妙的瞬间，生怕错过一个感人镜头，大家都为拍到精彩的画面而洋洋得意。

由于条件有限，夜晚我们住宿在营部招待所，两人或三人一个房间，虽然有蚊帐，但海岛花蚊子像一个狡猾的敌人，只要稍不留神，就给你送上一个“大红包”，其痒无比。好在大家太累，躺在床上，头一着枕头，就在海风、海浪声和浓浓的清凉油味中迎来了曙光。

“滴的打滴滴”，随着部队的起床号声响起，我们也快速洗漱后，进入了第二天紧张拍摄之中。座谈会上，当了解到王营长和杨教导员为了扎根海岛，动员妻儿放弃优越的工作和生活条件，来到海岛艰苦生活的事迹，大家纷纷称赞了不起。当知道官兵们搬石头建菜园，种上了“巴掌地、鞋底田”，即使刮台风都有蔬菜自给，不用再喝酱油汤的故事，纷纷鼓掌。最让大家关注的是，不少大龄干部由于长期坚守海岛，得了多种疾病，而且谈恋爱多次告吹，让大家深思。孟导动情地说，我们的官兵不记名利得失，用青春守卫着祖国的边疆安宁，而我们有的姑娘却因为艰苦不理解，不愿意嫁给他们，我身为一名母亲感到脸红。我们要把官兵建岛守岛的事迹真实地展现在上海和全国观众面前，使更多的好姑娘热爱我们的海岛，喜欢上我们的守岛官兵。 

采访时间虽然短暂，但岛上“战士第二故乡”的几个大字，官兵艰苦守岛的精神，都印在了大家的心里。当我们即将返程时，军营喇叭里传来了“云雾满山飘，海水绕海礁，人多说咱岛儿小，从来不长一颗树，到处是石头和茅草，自从战士上了岛，从此就把你变模样……”的歌声。

部队官兵依依不舍的列队敬礼，把自己做的海螺号送给大家作为纪念。孟导、任主持、黄制片人等摄制组成员和官兵拥抱告别，大家共唱着《战土第二故乡》这首歌离别了小岛。在回程的“炮艇”上，再也没有叽哩哇啦的学过“日语”，圆满地完成了采访任务。

几天后，上海电视台在黄金时段播出“这是你最愿意守卫的地方——战土第二故乡官兵守岛纪实”。节目播出后，很多人都热泪盈眶，全国各地不少姑娘纷纷写信给部队大龄官兵征婚，愿意和他们共同守护祖国的海疆，不长时间又传来了好消息，营副教导员许军还和一位上海姑娘结为百年之好，大家都吃上了他们的喜糖。

此事过去了近三十年，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今天，我们都脱下了军装，但对部队和战友的感情永世难忘。假如再有下辈子，我会一如往常地选择军营，希望初心永远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