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成行的拜访

开采阳光的人

<b>作者:王明东</b> &nbsp; &nbsp; “啥子,去拜见朱徳群?”我握杯子的手禁不住一抖。哎呀,这题目出得也太大了。要不是看到晶晶丹凤眼里流露真诚和期待的目光,我真以为她在开国际玩笑呢!<br>&nbsp; &nbsp; &nbsp; &nbsp;朱徳群,云雾中露出个蹄子一一可不是凡角。出生在安徽萧县白土镇名医世家的他,15岁考取大艺术家林凤眠任校长的杭州艺专,同窗有李可染、吴冠中、肖龙士等人 。25岁到民国时期中央大学建筑系执教鞭。30岁当上台北师大美术系教授。1955年赴法,很快在堪称世界艺术之都的巴黎闯出一片新天地。1997年,获得“法兰西艺术学院终身院士”称号。能摘取这一桂冠的,亚洲籍的至今就两人。也不想想,这样的大师级人物能是一般二般的人谁想见就见的吗? <b>朱德群大师在作画</b> <p>&nbsp; &nbsp; “嗨,皇帝还不慢待穷亲戚哩!以你同乡加大记者的身份,再是艺术大师也得给面子呀!”晶晶变副鬼脸。望着她顽皮而又信心满满的样子,思绪把我拽到一年之前……<br>&nbsp; &nbsp; &nbsp; &nbsp; 文联的朋友转来幅作品,想上我编的杂志。这幅作品《荷》,气度宏大,层次井然。墨绿渍染田田茂叶中,两株荷花嫣红粉嫩,烂漫怒放,清香袭人。一对色彩斑斓的鸳鸯,戏水玩耍,悠然自得。我把它安排在杂志的封底。</p><p>&nbsp; &nbsp; &nbsp; “老师好,我是来领稿费的。”10多天后,一个上穿白衫,下着仔裤,一头直发,宛若一竿修竹30出头的女子出现在编辑部。因为两天前我给文联的朋友打过电话,通知来领稿费,知道女孩子是刘晶晶。</p><p>&nbsp; &nbsp; &nbsp; &nbsp;交谈从为啥不学国画学油画聊起。“国画、西画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不过我觉得西画表现更形象,更强烈,更有深度,并且不受工具的限制。徐悲鸿、刘海栗、吴大羽、吴冠中等好多大师都是先画西画出身的呀!”我禁不住笑了,晶晶这不是在表达欲成大家,先画油画么?呵呵,同其作品一样,有个性。</p><p>&nbsp; &nbsp; &nbsp; &nbsp;晶晶第二次驾临报社是在一天的快下班前,专来给我送画的。画面近景是一条玉带似的弯弯的小河,岸边的古柳枝像少女飘动的长发,远处是一栋栋顶部似洋葱头的教堂。典型的西欧风情。我们谈凡高、莫奈、马蒂斯、贝尔、米勒和他们作品。晶晶说,特别喜欢擅长画农民题材的现实主义画家米勒,他的《牧羊女与羊群》,曾临摹过10多遍呢。</p><p>&nbsp; &nbsp; &nbsp; 我说,凡高当过助理牧师,考过神学院,天天饿肚子,没学过画画。马蒂斯小时候对画画没有兴趣,10多岁开始学法律。跟小木匠出身的齐白石一样,最后却成为世界大师级画家。是勤奋重要,还是悟性重要啊?晶晶答,虽然都不可缺,悟性在有些人身上表现比勤奋更突出。天才永远存在嘛!她说还喜欢达芬奇的《蒙娜丽莎》。</p><p>&nbsp; &nbsp; &nbsp; &nbsp;我说我去过卢浮宫。她一双大眼睛里立即流露羡慕的目光,“‘蒙娜丽莎’被意大利人偷走,两年才破案重返卢浮宫,可是真的?”又问,“‘蒙娜丽莎’能去美国、小日本,为啥不能来中国亮亮相?⋯⋯”不知不觉呱啦个把钟头,要不是我家那口子打电话询问可回家吃饭,还不知呱啦到啥时候呢!</p><p><br></p> <b>朱德群大师作品</b> <p></p><p>&nbsp; &nbsp; &nbsp; &nbsp; 一个周日早晨,晶晶来电话,说来俩外地书画界朋友,能不能帮助陪陪客人。嗯,这到是一个补习书画课的难得机会。走进小丫头住在西郊凤凰山庄家里,不由得感到吃惊,这哪像个住宅,倒是小型的展厅呀!里外间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30余幅油画。山水、花卉、小动物、人物一应俱全。有的是临摩世界名作,有的是个人创作。外地客人不是两位而是三人。其中一位蓄有爱因斯坦发型的长者,老花镜、放大镜并用,墙上的画看了一遍后。说想求两幅(一幅荷花,一幅牵牛花)带回挂在新加坡儿子给他买的新房里!还把话挑明,既然都是朋友,价格多少不是问题。中央八条规定出台后,书画市场风光不再。能有人上门买画,并不在乎价格。瞎子掉鞋哪摸去呀!我举杯向晶晶祝贺!</p><p>&nbsp; &nbsp; &nbsp; “王老师,我能给您的文章提点小意见吗?”一天她对我说。“行呀,大半辈子当编辑,替别人做嫁衣,能有人给我改文章,磕头谢谢还来不及呢!”原来我写的游记《神奇的沙波头》中有一段:“大诗人王维受皇上派遣,去银川慰问与突厥打仗的边塞将士。一路春风得意马蹄疾,在沙坡头诗兴大发,写下了“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的千古绝唱。”晶晶说,写王维“春风得意马蹄疾”不大对头。当时唐玄宗与楊贵妃沉迷于歌舞酒色,不再是当年励精图治的大唐天子。朝中楊国忠,高力士等奸臣弄权,排斥异己。王维出城时是监察卸史,半道上快马传旨,加了个“河西节度使判官”职务。这意味着被排挤出皇城,你说,王大诗人能高兴起来吗?能会“春风得意马蹄疾吗”?小丫头文学历史知识令人佩服!太平盛世,走写字画画这条路的人多了去了,但最后能成为“家”的毕竟凤毛麟角。一个很大的原因,光有笔墨技巧,没文化底蕴。如大诗人陆游所言“功夫在诗外。”小丫头画画得那样好,显然和其历史文学功底密不可分⋯⋯。<br></p>&nbsp; &nbsp; &nbsp; “王老师,您甭发呆,小女子的请求还没答复呢!”晶晶递过来一个削好的苹果。打断了我的思绪,回到她提的问题上来。说真的跑法国拜访朱大师,应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对她个人发展也许具有里程碑式意义。要是朱德群觉得此女可教也,收作关门弟子,那更不得了。我佩服晶晶的勇气、才气。不过想了想,真和这丫头去法国,我想至少还有三件事要办。<br>头一件,巴黎这么大的城市,异国他乡,法国洋鬼子的话咱不会说也听不懂,到哪去找朱大师的家?电话打给在萧县政协的表兄,事情有了圆满的结果。他找到朱德群先生的亲人,人家愿意帮着联系。第二件是家庭关,外出必须得到“家里一把手”的批准,不能后院起火。妻子下午收到女儿寄来的新皮鞋,俩钟头了笑容挂在脸上一直没下来。趁其高兴我说出去巴黎的事。妻子说:“法国己去过,关键是再去值得不。”“怎么不值,晶晶功底扎实、有理想追求。说不准去了会培养出位女朱德群哩!”“那好,你去!”妻子绿灯大开。<p></p><p><br></p> <b>朱德群大师作品</b> <p>&nbsp; &nbsp; &nbsp; &nbsp;我家“风景这边独好”,晶晶性情直爽,可做事有点莽撞,她跟家里说妥没有?甭我这边万事俱备,她老公跟着拽后腿,“独欠东风”。一个电话扔过去,听筒立马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是家里的女皇,一向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原来小丫头两年前和丈夫到海岛写生,暴风雨突至,一个大浪打来二人落水。丈夫挣扎着把她推上沙滩,自己再也没有上岸。晶晶悲痛万分,后来辞了幼儿园的职,当起职业画家。<br>&nbsp; &nbsp; &nbsp; 这下子花椒掉进米锅里一一麻烦了,小丫头家庭情况不知道也就算了,眼下啥都都清楚了,反而觉得去法国得认真掂量掂量了。按岁数,我属于晶晶爹一辈,可一个老男人和一个年轻貌美小寡妇外出数日,即使一个坐怀不乱,一个守身如玉,对外谁能説得清楚?特别是丰衣足食后的国人,喜欢编造花边新闻,看热闹不嫌事大,擅长把芝麻说成西瓜。我人生旅程过了大半,可晶晶路还长着呢,万不可因轻举妄动毁了女孩名声。断了一代艺术家的锦绣前程呀。唉一一,这第三件事难办了。&nbsp; 时间在顾虑重重,忧柔寡断中一天天飞驰而过。</p><p>&nbsp; &nbsp; &nbsp; &nbsp;小丫头变着法儿催我几次,说已兑现好两万欧元。我曾告诉她,西欧洋鬼子那真是高消费,跑厕所尿泡尿要一欧,够在中国吃一大碗牛肉拉面的。不过带一万欧元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她备了两万。还想安营扎寨过日子咋的?两万欧,可得卖不少画呢。晶晶准备越充分,似乎给我的压力越大呀!秋风扫落叶时谋划的事儿,转眼又到百花盛开,莺飞草长的时节,我却还迟迟按兵没动。2014年3月底的一天晚黑正在看央视的《东方时空》,在萧县政协工作的表兄打电话,说法国暂不要考虑去了,并说明原因。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忙把消息告诉小丫头:“3月26日,也就是大前天,朱大师出远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电话那头开始没点声音,过了两分多钟传来哭泣声,并且由低到高,微雨轻风演变成电闪雷鸣。 </p><p><br></p> <b>朱德群大师作品</b> <p>&nbsp; &nbsp; &nbsp; &nbsp; 说人生短暂也好,漫长也罢,最后都要走向归途。对享年94岁,己卧床一年零四个月的朱德群大师谁说不是个解脱?天堂没有相互伤害,没有痛苦烦恼。可细想想,解脱的不只是朱大师,对我不也是种解脱吗?而对晶晶则是无比残酷,筹划等待那么久的事情,最后竟成竹篮子打水……<br>&nbsp; &nbsp; &nbsp; &nbsp; 我好像欠了晶晶一笔无法还清的债,深深地陷入了难言的自责。也没好意思打电话,并猜想她肯定会生气,怪我误了大好时机。约半年后,听书画界朋友讲晶晶去了中央美院读研。今年4月初,人民日报的文艺版刊登她的作品《祭》,画面是一位留马尾辮的少女在向墓碑献花。为纪念四川凉山木里火灾牺牲勇士而作。主题鲜明,形象逼真,表现手法简洁大气,令人惊叹。昨天竟接小丫头的一个电话,说毕业留在了北京。为庆祝建国70周年,下月和一位男同学在美术馆举办二人联展。有一幅她画的,画面为朱徳群大师面对画墙的肖像。淮北将有不少人去参加开展仪式,问我可能前往。话语间竟像我们之间啥事也没发生过!</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