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岳母

子非玉

     （图片转载网络） 

      和妻刚认识的时候，妻自我介绍说：家里只有爸爸和奶奶，妈妈在我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每当我问起的时候，他们总是骗我说，你妈妈死了。其实妈妈没死，我听邻居说起过，我不大的时候妈妈去了东北，我现在也不知道在哪。爸爸在外面工作，平时基本不在家，算是我和奶奶相依为命吧……

       当时岳父的身体还很健康。每次我到妻家的时候，岳父和老岳母是那么的高兴，非得忙活着给我做很多花样的菜，我想帮他们一下，却总惹得岳父和老岳母一脸的嗔怪。

       席间，岳父非得给我整两杯，我向来滴酒不沾，哪怕喝一口啤酒，脸也会像猪肝一样紫红。像这种场合，我更不敢去充什么好汉。于是我就再三坦白自己真的不会喝酒，可两位长辈硬是不肯，后来多亏妻过来替我求情，才饶了我。我对岳父说：“让我以茶代酒陪您喝几杯吧。”老岳母看出我的实诚，不失时机地出来为我打个圆场：“不会喝酒也好。酒不是个好东西，特别是你们年轻人，出门在外骑摩托车，一定不要喝酒，不喝也好，不喝也好。”老岳母疼爱地唠叨着。

      岳父只有我妻这么一个孩子，因此妻成了老岳母的宝贝疙瘩。每当趁妻不在身边，去外间忙活营生去了的时候，老岳母总是低声反复地叮嘱我：“你以后啊，一定不要欺负她，她小，不懂事，有些地方你让着她一些，她从小没有妈……等结了婚，你一定好好待她……”说着，老岳母从袄兜里掏出一条皱巴巴的手绢，一遍遍揩着布满蜘蛛网状的眼角。她那那满含殷切期望的眼神，令我的心里蓦然涌起一缕酸楚的热浪。我赶紧捧起老岳母温暖的手，动情地说：“奶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照顾她。我父母也会对她好的，您放心行了！我对老岳母说了很多，此时也能体会到老岳母这种不舍的心情。直到看见老岳母瘦削的脸颊浮现出欣慰的笑纹 ，我的心才跟着放下来。毕竟妻子这么一走，老岳母家中就会显得冷清清的，心里肯定空落落的，换谁也受不了这种滋味。

       婚后，我和妻经常回去看看老岳母，陪着她说会儿话，干点力所能及的活。老岳母总是很高兴，总是变看法做一些好吃的给我们，我们也半开玩笑地说，您再这样忙活，我们以后可就不来了。说完我们都开心地笑了，那欣慰的笑声像一群快乐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出窗外。

      婚后的第二年，我的岳父突然病倒，而且很严重，医生说抢救过来的希望不大。妻子很是伤心，我知道，这意味着我的老岳母就是妻子唯一的亲人了。两天后，岳父还是离我们而去了，我和妻子商量要瞒着老岳母，我们怎忍心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一幕凄惨的场面啊！我们也担心老岳母知道后，万一经受不住这悲伤的刺激，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敢设想……可这种事情终究瞒不住，老岳母还是跑到医院里来了，见到我岳父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满脸悲伤的老岳母一把推开我和妻正欲阻拦她的手，朝着静躺在床上的岳父脸上“啪”地就打了一个耳光。我和妻一时惊骇得手足无措，老岳母哽咽着泣不成声：“儿呀，你这个狠心的东西！你也不养我了，你就这么走了，你走了你就安心了吗？老天啊！你就不能发发善心，让他把我也一块儿带走? ……我的好孩子呀……！”老岳母撕心裂肺的哀哭，令我和妻又一次泪如泉涌……

       送走岳父的那天，老岳母竟出奇的冷静。竟然一滴泪也没有掉过，始终在一旁泥塑般默默地坐着。

      后来才知道，老岳母是怕我们过分伤心，自己咬牙忍住不哭。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偷偷地流泪。老岳母的头发一夜间全白了，像落满一头的白霜。她那张遍布沧桑的老脸，看上去更加凝重。

       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我和妻子去看望她，她总是给我们现出一副很开心的笑脸，忙不迭地又是择菜又是切肉，不是炒几盘香气可口的菜肴，就是挥动擀面杖给我们包一锅热腾腾令人垂涎欲滴的水饺……

      我心里自然清楚，老岳母是把对儿子的思念全寄托在我和妻子的身上了。不敢想象，每次当我和妻子离开的时候，老岳母在家里该是怎样的孤独啊！看着老岳母喜滋滋忙忙活活的身影，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就跟妻子一起央求老岳母去我们家住几天，散散心。老岳母总是很干脆地说，我哪也不去，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好，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你们回去好好过日子。我俩磨破嘴皮，诚心诚意地劝说几番，硬是没动摇她执拗的信念。没办法，只有依从她的意志了。可每次临走时，拎着老岳母给我们拾掇好的大包小包，不争气的眼泪就又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转，我竭力抑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怕让老岳母看见伤心。我和妻子走，老岳母送了又送，挥了一次手，又挥一次手……我们走出去那么远了，回头看看，老岳母还远远地伫立在那里，像一棵瘦弱的老树，固执地目送着我和妻子……老岳母，不要送了，赶快回家吧，我会照顾好你孙女的，你放心吧！我们走了，您多保重，我们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心里默默念叨着，眼泪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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