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山之行

海纳百川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在我，神往大山之心早存有之。大明山，以前听人描述如何奇险，加上自己对大山的臆想，所以就产生了一种敬畏的心理。虽然大明山距我并不远，但心里却似无限的遥远。虽说仰慕多多，且诺诺伊人，因了上述原因，到头来只是想想而已，均不愿就行。

成行大明山纯属机缘巧合。那天，久未谋面之友自远方来，聊着聊着就驱车直奔大明山去了，只为吃一顿山野之菜，就这么简单，却无意中了我多年未竟之大山梦。

从南宁市安吉路出口拐上南都高速，一路坦途，半小时不到便进入大明山管区了。当车辆驶入大明山山门那一刹那，我激动得打开了车窗，一股清新的气流自车窗外扑面而来，人一下子就清爽了。转往山道，空气愈感清爽透心的新鲜，那感觉就如同整个人被清泉水彻底洗涤似的。

一路上山，路绕着山，山缠着路。山路虽然狭窄，但峻峭而不险恶，弯曲而不崎岖。曾听人说如阴雨天山上景致更佳。是日虽无雨意，但天色阴霾，心中便希冀能显云雾缭绕之景象。一路上去，却不曾得见想象。车在山间行，雾霭沉沉，哪有云来飘的景象。想象中缥缈的意境，想必不是这般天气能形成的吧。然而，烟蒸雾缭使得山溟濛，树也溟濛，天也溟濛，物也溟朦，人也溟朦，却也似梦幻之境界。再往深处去，五米之外已不能辩物，打开防雾灯和示宽灯也徒劳，车就穿行在迷雾之中，如无路，真的不知所向。我想，大明山的险只此而已吧。一路上几乎没有车也没行人，整座山就好象只我们几个，静寂得很。

我们到达大明山橄榄服务区时已是向晚（只是从时间来推算）。此时的山色与上山途中相比，清淡多了，而寒意渐浓。人行走在山间，拂面而来的感觉凉湿湿的，竟不知空中飘浮的是雾？是雨？但见树木是湿的，路面也是湿的，山中物态润湿如酥。这物态分明是张旭“山中留客”诗中“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之景照。正应是日落之时，但这种天气之下，日已不知去向，日落更是不可能见到了。

晚餐还显早。听说金龟瀑布离驻所平顶山庄不远，于是就决定先去观瀑布。绕过平顶山庄前的旅游山道，拐过一个弯，有导游牌提示，顺着提示往远处望去，依稀见几条白练从对面峭壁间直挂而下，轻轻悠悠，简简单单，当然没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之势。既来之则赏之，我便拾级往瀑布走。及至近处，落水之声也是绵绵软软,淅淅沥沥。说是瀑布，实在牵强。也许是枯水期吧，本就不期望有，现如今就这么也够聊慰我之虚荣心了。如此，心也就安了许多。当我把心收藏时，耳边反而缠绕着阵阵空灵之音，这声音不是近处所发，亦不似远方飘然，只觉袅袅渺渺，悦耳舒心。这声音分明与虫声、鸟声、风声、水声、人声无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籁之音？大明山也就一千多米高的海拔，难道离天庭不远了？据说天有九重，竟不知自己身处几重？触人浮想连翩，不禁悠然飘然起来……

次日醒来，已是上午九时许。睛，天略显灰蒙，但气温回升了许多，一扫乍到时的寒意。还是往飞鹰峰观日台去，想碰运气，看能否有日出之象。山路直通峰顶，所以，不用借助谢灵运的木屐，也能很快到达。可惜，云层厚重，太阳始终没能穿透云层露出脸来。看不到日出，在峰顶却意外遇到来自广西大学的一大帮学生，交谈中得知他们已早到了两天。我一直以为山上只我们几个游客而已。不禁让我联想起王维的“鹿柴”诗句来：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据学生们说，这两天他们都是靠两条腿走，就这脚力也几乎游遍了服务区附近的景致。看他们的情形，却显不出累的样子，反而有一种道不明的喜悦清清楚楚地写在他们青春的脸上。说实话，如果没有车的代步，我真的不敢攀此高山。从而羡慕学生们的脚力来。而他们却说：“你有车，游玩不用费劲，真好！”。借车固然省力，如此却失去了与大山的那份不依不舍的亲近，更难与大山自然野性的共鸣。看着眼前自己曾经的如清水白云般天真烂漫年华的学生们，我只能笑笑。有时候，竟不知该羡慕谁？就像游人和山，山在游人眼中是风景，游人又何尝不是山眼中的风景呢？

置身于峰顶，一览众山小的真义已无须绞尽脑汁去求解了。你不能不为山的伟岸，人的渺小而感叹。相形之下，你会觉得你真的不算什么，此时此刻，人间周遭的荣辱已随烟消、随云散，宁作春泥陪花红矣。

从飞鹰峰转下，一人便拐上天书草坪。当我独坐在看不到边际，亦感觉不到苍穹幽远的天书草坪上时，清飘的云雾撩拨我的春心，轻纯的晓风拂拭我的思绪，顿感脑际空空荡荡、心胸坦坦然然，山幽人悠，直教物我两忘。在这秋已过而天未寒之交，你想，没有绿的树，也没有草的青，更没有鲜花，峰峦灰白、树木青枯、群草淡黄，天色朦胧‥‥‥‥，如此景物，常人看来，已不足道矣。但在我眼里，此时的山光物态，虽然没了万紫千红的热烈，却现清真素雅的幽美，宛若浓缩了四季美景之精华，那景致一点不比春的娇、夏的妖、秋的媚逊色！寒风之下，尤令峰峦真、繁树劲、草本实、云雾縝。当你静下心来细品，你会发现此时的大山俨然一幅着色淡青、勾勒疏致、结构丰满、韵味古朴的泼墨山水画；山中万物又似雕琢般晶莹而决不留痕，显得真实、自然，让你真切地感受得到大山的灵动，从而惊叹自然力之鬼斧神工。以前读刘勰《文心雕龙》阅及“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壁，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旁及万品，动植皆文：龙凤以藻绘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时，恁地晦涩，茫然雾里。此时，当我亲临大自然最纯真之境界，抛却繁复锁杂的俗想凡思，荡涤触心动气的功利荣辱，返仆一个赤条条的自由纯净之灵魂时，“道”之真之纯之幽之美之意境就豁然明朗了。我想，这蕴伏于自然之理须融于自然之中，才能灵犀般寻得澄明的美妙的思想根源。

置身于这幽美景态之中，任凭阵阵山风弄乱我的青发，片片白云轻拂我的脸庞。索性躺下，尽情地与大山拥抱，让大山感触到我的体温，感受我的热情和真心，油然而生“不辞长作大山人”之冲动。大山真的让我感动！就这季节，她也能给我如是的惊喜。想着曾经的而又不能一起成行的薄薄之空言，其实浮云、大山痴情多了。如此，却又勾起我孤独凄凄之思愁。遂作诗一首，曰：

独坐天书坪，相思复相思。

山幽伊人怨，云山情更痴。

从天书草坪前的导游牌得知，前面不远就是另一景观——“爱心草坪”了，于是，就想再往爱心草坪。但友人电话催到，只好作罢。

返程车上，友人谈及的多与山色无关，诸如二师兄怼死大牛市，股市浮沉之惨象；再者是幸好山上手机信号还可，家里许多事未曾拉下；还有就是山上野菜只不过如此而已之太息。盖因心境不同吧，我却是游兴未尽。忽想到购门票时所得之宣传资料，便仔细翻阅，才知错过了许多趄前即可及的景致。对于景致，此行所到只是大明山之一隅，而整座大明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绵亘九百里，面积1.7万公顷，就算走马灯似的十天半月也难以游个遍。更何况奇山仙境，四季迥异，景态变化万千！所以，也就不存在可惜不可惜的心态，错过了，那就留待下次好了。

其实，人生中，我们错过的何止是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