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北寻亲记(三)

荷塘月色

<h1>  2019年11月中旬,我和哥哥终于在事隔六十年后,踏上了西域寻亲的旅途。选择这个时节出发,也是有所考虑,太早,去的人多,那里已是敏感地带,担心遇上不必要的阻碍,太晚,天气又太冷,怕是难以适应大漠的气候。恰这时又是岀行的淡季,机票折扣打的比动车票还低,我和哥哥当日分别从上海、郑州岀发,中午时分就前后脚到了兰州。</h1> <h1>  在兰州与哥哥汇合后,紧忙往火车站赶,因为到张掖还有五六个小时的车程,西域毕竟不比内地,至今尚未开通高铁,即便动车车速也慢了一些,好在这时节人流稀少,我们到车站无须排队就买到了票,赶到张掖时天色已是大黑。</h1> <h1>  走岀车站,凛冽的寒风就给了一个下马威,天空还飘着细小的雪花,来时带的御寒衣物全都派上了用场,我和哥哥叫了辆计程车赶往十公里开外的市区,不知道当初这个火车站为什么建的离市区这么远,倒是新建的西站接近市区,误导我在购票时发生了选择性失误。到市区安顿住下后,我和哥哥商谈起第二天的计划和各种预料,毕竟时间太过遥远,近年来城市的拆迁、行政区划的调整,原有的单位是否存在就是个问题,更别说人员已经换了好几茬,谁还能忆起当年的亊?有些人怕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越想越觉得茫然,事到如今,也只好尽力而为了,我和哥哥商定,父亲过去是教员,那就先去教育局打听,方向定好,心中还是对第二天的情况有许多忐忑。</h1> <h1>  第二天八点,我和哥哥按图索骥来到张掖市教育局门口,到了以后才知道,这里是八点半上班,我们早到了半个小时,清晨外面非常冷,征得门卫的同意,我们提前走进大厅等待。上班后,我们先到教育局办公室说明了来意,办公室的人员诧异的看着我们,这时哥哥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父亲平反通知书,对方仔细看了后,招呼我俩坐下,几个人商量起来。他们坦率地告诉我俩,这样的事他们这些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们议论了一会儿,一位年长一点的说,这里过去是地区教育局,原先的张掖市合并后现在改叫了甘州区,你父亲的情况当时应该归口甘州区,我们先给那边打个电话,你们去那边找找看。接着详细告诉了我们在哪里坐几路公交,几站后到哪里下。</h1><h1> 道谢下楼,哪还等什么公交,为赶时间,我们拦了一辆出租便向区教育局奔去,一进办公室,这里人已知道了我倆的来意,看来是已经接到市局的电话。办公室的几位同志正在议论此事,其中一位说:如果你们早来几年,这里的老人可能还有知道此事的,现在他们早都退休了,有的还不知现在在不在人世。他们看了父亲的平反通知,推断说,从时间节点看,当时应该是去了加bian沟,我们请示一下局长,你们去档案室查查吧。</h1><h1> 不一会儿,请示的人回来,同意我们查阅档案,办公室一位姓张的老师主动说带我们过去,路上,他给我俩说,他是打心里同情我们的遭遇,因为他也是佑派的后代,也是在父亲平反后接班进的城,真是同病相怜,他领我俩到档案馆做了介绍,工作人员很快便在死亡的名册上找到了父亲的名字。我们哥俩的心情既沉重又释然,沉重的是证实了父亲的死讯,释然的是终于找到了父亲最后的下落。</h1> <h1>  接着,档案馆的负责人告诉我俩,档案是在这里,但要查看按照规定必须有区组织部、人事部的批准。 好在前面便是区办公大楼,张老师又带我俩到区这两个部门说明来意,部门请示局长后再次同意了我们的查阅。</h1><h1> 此时已近中午,看已联系妥当,张老师告退回自己办公室,嘱咐我俩如果还有什么事可以和他联系,并留下了电话号码。他的热心好让我俩感动。</h1><h1> 回到档案室,工作人员便开始了查找,由于年代久远,又经过几次区划、机构调整,其间还搬了几次家,临近下班也没找到,工作人员让我们先回去午饭后休息一下,下午接着再找。</h1><h3><br></h3> <h1>  待到下午我赶到档案馆时,两名管理员已经开始了寻找,我坐下守候时,顺便翻起了桌子上有父亲名字的佑派死亡名册,我细心数了一下,仅在张掖地区教育系统,就有三百二十名之多,看着这一个一个陌生的名字,当年可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们有的来自北京,有的来自上海,他们从各地汇集这里,是为了改造这片贫瘠的土地,他们带着知识,带着理想而来,不想却在这里惨遭噩运尸横荒野,真不明白<span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该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能让当年的同胞上演这样一场人间惨剧,这该是有多大的仇恨啊!</span></h1><h1><span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一名管理员走了岀来,看着我期待的目光,摇摇头说:"太多了,太难找了,近年的还好找,三十年以上的基本就没动过,搬了几次家,換了多次人,有的顺序也搞乱了"。我反过来安慰她,"别着急,慢慢找,我等。"嘴是这样说,心里能不急吗?</span></h1><h1><span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 &nbsp; 临近下班时,这位管理员再次走来,一脸无奈地告诉我仍未找到,看我一脸的沮丧失望,她真诚地告诉我,自己也很着急,只是来档案室才两年多时间,根本没接触过去的档案,确实有点不知从哪里下手,接着她悄悄告诉我,档案室原来有一个几十年的老档案吕主任,业务熟练,只是去年已经退休,我给你个电话,你自己找个理由和她联系,如果她能出手相助,进展会顺利很多。</span></h1><h3><span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nbsp;</span></h3> <h1>  走岀档案馆,我就给吕主任拨了电话,可是对方没有接听,我想可能是对方觉得是个生号不愿意接,想了想,发了一条言辞恳切的短信。回到宾馆,我把下午的情况给哥哥做了勾通,哥哥因脚痛下午我让他留下休息,哥哥听了后也觉得除了等待没有更好的办法。晚上临近休息时,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吕主任回的话,说是刚刚看到信息,答应第二天一上班就去单位帮助查找,这个消息一下子让我心里晴朗起来。</h1> <h1>  第二天,我和哥哥准时来到档案馆,不一会儿,吕主任进来,寒暄过后问管理员查了哪些,管理员说查了佑派档案,她问了下父亲的情况,说先查下干部档案,不行再查死亡档案,一下子把范围缩小了很多,几分钟后从名册中査到了父亲的名字,老档案果然厉害。接下来吕主任和助手带上手套、口罩,亲自入库扎进了故纸堆,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吕主任出来说马上就接近了目标,还剩最后一个柜子。偏偏这个柜子由于年久失修,锁已锈死打不开门,现已派人找工具去把它撬开。又过一会,只见吕主任手拿一只档案袋走了出来。说材料已经找到,但有规定,只可翻阅不可拍照抄写。我们连连答应:好的,好的。</h1><h3><span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 &nbsp;</span></h3> <h1>&nbsp; 这是第一次目睹父亲的手迹,第一次知道父亲的出生日期,第一次较为完整地了解父亲的经历,在这沓几十页纸张中,有一大半是父亲写的最后长长的自我心路过程,从中可以看岀是那个时代高压下的自诉,读着父亲的文字,心情极其复杂,但脸上却岀奇地平静,关于这个结局,我们在心里已经设想了许多遍。</h1><h1> 非常遗憾地是档案记录在一九五七年十一月十一日戛然而止,之后不多日便可能是父亲一一沟苦难的开始,至于在哪一天走到生命的尽头,据作家楊显惠《一一纪事》中描述,最迟不会超过六零年底一一沟农场关闭之前,按当时父亲正值年富力强判断,最大可能是在一九六零年间,那年父亲三十四岁。而我年仅四岁。父亲是在我三个月时离开老家,从此再也没有相见。</h1> <h1>  查阅过后,甘州区档案局长在和我们交谈。</h1> <h1>  在档案局的门口,我与老档案吕主任和汪老师的合影。</h1> <h1>  接下来的几天,我便要开始沿着父亲苦路的祭奠⋯</h1>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