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h3><h3><br></h3><h3> “让我设想,在群星之中,有一颗星是指导着我的生命通过不可知的黑暗的。” </h3><h3> ——摘自泰戈尔《飞鸟集》</h3> <p class="ql-block"> 引 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边写着图文专辑《古道牧歌》的文字、讲述新疆阿勒泰哈萨克游牧迁徙的故事,一边又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儿时的那些时光。</p><p class="ql-block">看着那些泛黄的照片:慈祥的老师,稚嫩的发小;威严的大叔,唠叨的大妈;大院里的老榆树、钻天杨;窗明几净的教室,喧闹沸腾的操场,一幕幕鲜活而生动的人物与场景浮现于脑海,眼眶不由湿润起来……</p><p class="ql-block">是啊,写新疆的故事,怎不叫人想起乌鲁木齐大院、想起大院里的童年?怎能不说说那些“老核工们”的故事,怎能不思念强歌与窦博士相处的那些日日夜夜?正是一个又一个的“窦博士”,牵引着强歌在黑暗中仰望星空,不忘初心,一路前行。</p><p class="ql-block">既然心有所向,那就服从于内心的呼唤,任由思绪喷涌,流成河,酿成酒,汇成歌。</p><p class="ql-block">就这样,《古道牧歌》的故事中,硬生生的增加了一个新的章节《星光》,一段如梦的童年经历。</p><p class="ql-block">说实话,对于养育我的那片土地,那些植根于这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分别得越久,思念得越深。岁月的长河荡涤着心灵的尘埃,洗刷着纷繁的记忆。逝去的已然逝去,留下的便刻骨铭心。</p><p class="ql-block">讲述童年的那些人和事,追忆父辈们艰难而辉煌的历程,不只是为了铭记,更是为了缅怀,为了传承······ </p> <p class="ql-block"> 上 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怀揣着炽热的思念,翻越冰山雪岭,跨过江河深谷,终于来到了阿尔泰山脚下的那片草原,来到了博士曾经生活过的地方。</p><p class="ql-block">清晨,六月的草原,太阳爬过山顶,阳光刺破云霞,透过曼妙如纱的层层薄雾,折射出一缕缕金色的丝线,洒向山林,洒向草原,投入到哈萨克的毡房里。</p><p class="ql-block">这是云隙光,人们也叫它耶稣光或佛祖光。晨光如雨,沐浴大地,福至心灵。地上的白霜在慢慢地消融,幻化成晶莹的露珠,草地湿漉漉的。云雾之中,牧民们扬鞭催马,吆喝着一群群金灿灿的生灵走出山林,走向天边,马鸣萧萧,牛羊欢叫,奏出一曲撼天震地的交响,跃过耳畔,飞过山岗,飘向远方。</p><p class="ql-block">似乎嗅到了博士的气息,似乎看见他策马飞奔的身影,也撩起强歌一段童年的记忆,如时光穿越,将我带回到那个特殊的年代,那个魂牵梦绕的大院。</p><p class="ql-block">一眨眼,半个世纪,恍然若梦······</p> <p class="ql-block">在乌鲁木齐的黑山头与鲤鱼山之间,曾经有一个大院,院内绿树成荫,楼宇纵横,宽阔的柏油路四通八达;一条条人行小道,弯来拐去,掩映在高高的白杨树和弯弯的老榆树下,曲径通幽。乌鲁木齐河自南向北,经大院的西侧缓缓流去。这个依山傍水,气势如虹的大院,就是中国核工业新疆182大院。 </p><p class="ql-block">大院正门在院子东面,整日由军人持枪警卫,人员出入须验名正身,壁垒森严。门外,是新疆和平解放后建成的一条新街,呈南北向,取名北京路,它将北面的乌鲁木齐国际机场、铁路局、科学院与南面市中区的八楼国宾馆、新疆展览馆、军区总医院、西公园连成了一线,也当之无愧地成为当时乌鲁木齐的礼宾大道。</p><p class="ql-block">依稀记得,年少的强歌提着水桶、拿着铲锹锄头,与小朋友们在街道两旁植树的情景。有逢国家领导人和外国元首到访,还画着红红的脸蛋,手持鲜花彩带,载歌载舞,夹道欢迎。</p> <p class="ql-block">大院里分布若干小区,工作区、生活区、文化娱乐区以及“苏联专家楼”等。各区域相对独立,又彼此联系,其建筑风格也颇具创意,四平八稳的中式风格与俄罗斯的斜幕尖顶融为一体,东西合璧。听父辈们说,整个大院的布局就是按照 “中苏友好” 四个大字有序排列的,象征中苏两国“同志加兄弟”的战斗友谊,世世代代传承下去。</p><p class="ql-block">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大院实际上就是中国原子能工业新疆片区的首脑机关,对外称作“182大院”或“新疆矿务局”,院内各种职能的单位十余个,包括行政机关、警卫部队、生活后勤、地质勘探、化验分析、职工培训,招待所、办事处、车队、技工学校、中小学、托儿所、商店、粮店、邮局等,统共有数千人。</p><p class="ql-block">强歌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院里度过了多彩而难忘的童年,也是在这里,邂逅了窦志高博士,一个影响了强歌一生的人。</p><p class="ql-block">窦志高,山东烟台人,留苏归来的博士,人们习惯地称他“窦博士”。当时,他30出头,正是年富力强,大有作为的年龄。窦博士归国后,直接被派往马兰,参加了在罗布泊的第一颗原子弹试爆,还没从升腾的蘑菇云中回过神来,就不幸遭遇了文化大革命。一个风华正茂、踌躇满志的青年,因“历史不清”待查,从马兰调至大院的182技校,当了一名临时图书管理员。</p><p class="ql-block">他在这里与父亲一见如故,成为挚友。听父亲说,博士是研究“地球物理”的,还精通俄语和英语,是个能人。强歌迷惑:“啥叫‘地球物理’ ?”父亲说:“就是研究地球”。强歌年幼,整日圈在大院里,如井底之蛙,眼里只有大院,不敢猜想地球到底有多大,自然对“研究地球”的人敬仰膜拜。从那时起,幼小的强歌萌发了 “鸿鹄之志”,长大后要像博士一样去“研究地球”。那么,这个“研究地球”的能人,怎么又会“历史不清”呢?强歌又陷入了困惑。窦博士身材高大,性情爽直,声如洪钟,传承了山东人的优良特质。搁在现在,那就是一典型的“高富帅”,可不知为何,30老几的人了,依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单着。等待,既是一种期盼,也是一种无奈。窦博士整日在无奈的期盼中焦躁不安,郁郁寡欢。实在闷得慌,就提瓶烧酒,来家中与父亲煮酒论道,慷慨陈词,戏说功名。</p> <p class="ql-block">强歌家住九号楼,九号楼与10号楼面对面,都是2层小楼,两楼之间夹着一个院坝,院坝的中央长着一棵粗壮的老榆树,树干内,还自然天成了一个树洞,径直通向高高的树杈。北面是食堂、车队、球场,南面是俱乐部、露天电影院、商店、澡堂、理发店。东面是小学、中学、技工学校、办公大楼,西面是车间、仓库、水塔、磅房。这里可谓大院的“闹市”区了。</p><p class="ql-block">大院有一个特点,就是将高音喇叭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起床号、上班号、下班号,“最高指示” 传达,表扬信、批判稿、开会通知、失物招领、冬菜发放,肉票布票领取等,都是通过高音喇叭播放的。那时的高音喇叭如同现在的互联网,几千人的大院就是靠它传播信息,实现“互联互通”的。有时喇叭里也会传来广播员高昂亢奋的电影预告:“职工家属们请注意,职工家属们请注意!好消息,好消息!今晚十点整(乌鲁木齐与北京时差两小时)放映露天电影《小兵张嘎》,同时连场放映《新闻简报》、《钢琴伴唱红灯记》,请大家准时到操场观看。”随后会播放一些激情豪迈、催人奋进的样板戏和革命歌曲:《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只盼着深山出太阳》、《我们走在大路上》、《我为祖国献石油》、《颂歌献给毛主席》······,整个大院顿时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之中。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一切都被打上了阶级的烙印,生活、工作、文化娱乐,皆是如此。</p><p class="ql-block">“革命者”造反有理,文攻武卫;“反革命”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那时,只有两级之分,要么无产阶级,要么资产阶级,要么革命,要么反革命,中庸之道将会受到无情的打击。唯独看露天电影例外,无论无产阶级还是资产阶级、革命者还是反革命,都可在同一片夜幕下,享受电影带来的“饕餮盛宴”,因此露天电影深受所有人的喜爱,场场爆满,稍去晚点,就没有位子了。为了缓解场地压力,多容纳一些观众,银幕被挂在场地中央,这样就可以正反两面观看了。</p><p class="ql-block">占位子的艰巨任务往往落在我们这些孩子的身上。大人们早早做好了晚饭,孩儿们草草吃上几口,就迫不及待抬着小板凳赶往308号楼旁的露天影院去占位子了。为了抢位子,小朋友之间还时常发生一些争执,甚至是打架斗殴的事件。无论是风吹雨打,漫天飞雪,露天电影总是一如既往地座无虚席。有时还会形成同一部电影多场次跑片,一卷胶片放完了,必须耐心等待下一卷胶片的到来,等待的时间常常超过观影的时间,但人们依然热情不减,无怨无悔。</p><p class="ql-block">每当跑片的车辆送来新的胶片时,原本寂静的露天影院,忽然间便山呼海啸,一片沸腾。一部片子,往往从夜幕降临看到东方破晓。其实,这些老电影,大家都看过多遍,甚至许多对白都可以整段背诵,演员说上句,观众就能接下句,银幕上下总会形成热烈的互动。说是看电影,不如说是聚众联欢,借此释放压抑的情绪,寻求片刻的开心。</p><p class="ql-block">如今,依然喜欢看老电影,这似乎形成了我们这代人的电影情节,《英雄儿女》、《铁道卫士》、《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小兵张嘎》,这些经典老片的精彩瞬间时常会浮现在脑海之中,引发许多美好的回忆和无限的怀念。</p><p class="ql-block">夏夜,每逢皓月当空,星光璀璨,房前屋后的院坝里就会聚满纳凉的人们。妇女们围在老榆树下,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唠着家常,欢声笑语。小姑娘们,有的跳皮筋、扔沙包,有的坐成一圈唱着“丢手绢”,拍着巴掌玩找朋友的游戏。小男孩们光着脚丫,戴着用榆树枝编的草帽,挎着塑料盒子枪,有的还背着“大刀长矛”,在树洞里攀上爬下,在人堆里钻来蹿去,一会儿唱着“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着神兵千百万······”一会儿哼着电影里“鬼子进村”的音乐,一会儿又念着电影里的台词“别看你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各小组请注意,打一枪换一个枪口,不许放空枪。” “八格牙路” “吆西”之类的。</p><p class="ql-block">一个个头上冒着热气,汗流浃背,乐此不疲地模仿着电影里的镜头,玩打鬼子的游戏。</p> <p class="ql-block"> 大叔们则聚在电杆下,借着路灯的光亮,“斗棋”。他们一手端着泡了砖茶的搪瓷缸子,一手摇着大蒲扇,有的还叼着莫合烟使劲砸吧着嘴唇,吐着呛人的烟圈,不时对着棋盘指指点点、嚷嚷着,经常为了一步棋,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本是两人的对弈,最后变成了两派的对抗。</p><p class="ql-block">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坐在星月下,讲着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草原英雄小姐妹”、“董存瑞炸碉堡”、“列宁在1918”。还有些会乐器的文艺青年们,自发的组成乐队,骄傲地展示着他们的才艺,手风琴、小提琴,京胡、二胡、笛子是那时的标准配器。他们演奏的《北风吹》、《南泥湾》、《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游击队之歌》、《五彩云霞》,至今依然回响在我的心中,亲切而温暖。院坝里,歌声、琴声、喧闹声,一浪高过一浪。</p><p class="ql-block">大院里许多单位都是新组建的,来了不少专家、学者、大中专毕业生、技术工人及转业军人,他们背井离乡,说着五湖四海的腔调,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只身来到了遥远的新疆,扎根于这片土地。他们献青春,献终身,献子孙,把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了这片热土,献给了共和国的原子能工业,当然的成为了新中国的“疆一代”。</p><p class="ql-block">父亲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大学毕业后,由成都直接分配到大院的,任职于当时的182技工学校,教授物理,同时为新职工做岗前培训。常有一些学生及新分配来的员工,男男女女、三五成群的到家中串门,向父亲请教一些问题。我们家住二楼,两室一厨一卫,进门的右面是父母的卧室,左面是强歌的卧室,中间是厨房和卫生间,大约有50平米,在当时看来,三口之家,住这样的房子已近奢华了。强歌名义上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实际上很少有独处的机会。因为强歌这个房间还兼有餐厅、客厅、招待所、仓库等功能。不知不觉,到了上学的年龄,也正好赶上文革初期。</p><p class="ql-block">父亲是臭老九,被下放到锅炉房改造世界观,整天抬不起头来。强歌家也从门庭若市到门庭冷落,除了窦博士,就没有什么人来串门了。强歌开始遭人冷眼,孤零零的。放学后便去锅炉房找父亲玩,陪父亲一起下班,顺便拾些煤渣带回家里。记得父亲有一辆捷克产的锰钢自行车,是苏联专家撤走时送给父亲的。</p><p class="ql-block">那时有自行车的人家可不多,何况是进口自行车。父亲每天骑着这个宝贝上下班,很是威风。在回家的路上,父亲有时也顺便教强歌练练车,强歌太小,右腿跨不过大梁,就只能叉在三角架里摇摇晃晃的骑,父亲则在后面一路小跑地跟着,不时扶上一把,我们把这种骑法叫“套裆”。</p><p class="ql-block">父亲与窦博士属于 “一丘之貉”,“臭味相投”,两个“无聊的人”常在家中对酒当歌,人生几何。</p><p class="ql-block">每逢他俩对酌时,强歌便坐在一旁看热闹,不时为他们斟茶倒酒,现在还模模糊糊记得,他们言语之间,常提到乌尔禾、鄯善、马兰、罗布泊,182、519、309、761、721、U235等一大串奇怪的名称和代号。母亲虽然不喜欢好酒贪杯之人,但也善解人意,觉着他俩心里苦闷,怪可怜。博士来串门,她就会做几个好菜,给两个苦命的爷们下酒。所谓好菜,其实就是她的“老三篇”,萝卜拌白菜、白菜拌土豆、土豆拌萝卜,用同样的原料拌出不同的花样,只不过比平时多放点辣椒油、搭配一点粉丝而已,主食是一盘过水面,依然是拌着凉菜吃。困难时期,这已经是大餐了,比食堂里的窝窝头加青菜汤好得多。强歌也趁机沾光,捞点油水。</p> <p class="ql-block">母亲出生地主家庭,享受过荣华富贵,也经历了风雨飘摇、穷途破败。面对外公波澜壮阔、起伏跌宕的人生经历,她早已心生恐惧。解放后,便心甘情愿地嫁给了穷酸朴实的父亲,追随他来到了遥远的新疆,期盼能过上平静而踏实的生活。</p><p class="ql-block">虽然角色转换了,但“大小姐”的某些习性属于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她讲究礼数,追求精致,坚持原则,不怒自威。她从来都是临危不乱,敢于决策,善于决策。每当遇到棘手的事,父亲还在分析研究,斟酌掂量之时,母亲已不动声色地给出了解决方案。为此,父亲自愧不如,总是一边自嘲一边赞许地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母亲无可争议地成为家中的自然领袖。</p><p class="ql-block">强歌对母亲是敬畏,对父亲是敬爱,可谓“严母慈父”。母亲做完菜,就自个儿去隔壁房间忙乎别的事了。在母亲看来,这俩人纯粹就是借酒浇愁,发泄心中的晦气,说不出什么靠谱的事,随他们折腾吧。</p><p class="ql-block">父亲不胜酒力,根本不是博士的对手。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往往是窦博士斗志正高之时,父亲已醉卧沙场,败下阵来,我便坚挺地候着,继续倾听他漫无边际的海侃。博士借着酒兴,面对一个天真无邪的幼童,滔滔不绝地展示着自己渊博的知识和华丽的口才,古今中外,天南地北,文化艺术,边喝边侃,完全不在意强歌是否能听得懂,不时还与呆呆的强歌称兄道弟。强歌的确听不大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但看着他摇头晃脑,眉飞色舞,自我陶醉的样子,倒也觉着有趣。更何况,父亲已经倒下,作为家里仅剩的一名男人,怎么的也得撑下去,因此,常常咬着牙陪他到深更半夜。如今,每当回忆起那些个难忘的夜晚,强歌就会联想起冯小刚的电影《非诚勿扰》里,秦奋在北海道的一个天主教堂里,光着脑袋,淌着虚汗,独自缠着牧师没完没了,如痴如醉,执着忏悔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实在太晚了,母亲就会像“纠察队”一样,出面干涉:“小窦,你可真逗,怪不得叫‘斗志高’呢!都几点了,是不是把孩子也想给灌醉了?你一个博士,大半夜的,逮着个孩子云里雾里地瞎叨叨,还不下课啊?好了好了,快回去睡觉吧!”然后又对我责备几句:“你个小孩子,整天跟人家博士瞎参合个啥?瞧你困的,眼皮都打架了!明早晨跑去,起不来,看我不掀你被窝!”</p><p class="ql-block">这时,“斗志高”博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终于从幻梦中回到现实。习惯性地揉着强歌的小脑袋(像是揉着小皮球),调侃着:“没事儿,儿子,你现在听不懂,以后会懂的。不过,你比你爹坚强(逮着机会,就拿父亲开涮),是个好学生。长大了陪叔叔喝酒,叔叔还给你讲故事。”而后,苦笑着,潸然而去。</p><p class="ql-block">博士来串门,除了带烧酒,有时也给强歌施以小恩小惠,带点彩色橡皮擦、中华铅笔、红双喜乒乓球什么的,也给我送过一个塑料铅笔盒,淡黄色,很时尚,我常拿这些东西在小朋友面前炫耀:“看,我窦叔给的!”</p><p class="ql-block">还有一回,他居然给我了一个“寸半本”, 火材盒大小,蓝色绒布封面,手工线装。强歌觉得稀奇,还有这么小的书,像个火柴盒。书里还有那么小的字,而且都是些曲里拐弯的字。其实,这是一本民国时期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袖珍英文词典。他说:“这是我读大学时用过的,送给你吧,好好保存着,以后你会用得上”。强歌听他的话,不但好好保存着,以后还果真用上了。强歌几经折腾的确上了大学,而且分别主修的是英语与国际贸易,也算是达到了博士的预期。</p><p class="ql-block">就这样,我这个学童与“研究地球”的博士成了莫逆之交,老少朋友,师生关系。</p><p class="ql-block">一天下午,放学回家,强歌见父亲一个人提着酒瓶子,在家里踱着步,醉意朦胧。奇怪,平常父亲一个人是不喝酒的啊!潜意识中就觉得窦叔出事了。便上前问父亲:“爸,你怎么了?窦叔呢?”父亲仰起脖子,看着天花板,咕嘟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是苏修派来的特务?搞错没有!他是特务,那我不就是同伙了?”接着又叹道:“唉,抓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建国初期,中苏两国亲密无间,是“同志加兄弟”的 关系,苏联被尊奉为老大哥。赫鲁晓夫上台后,中苏交恶,水火不容,边境上擦枪走火的事时有发生,正是: “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p> <p class="ql-block">博士因有留苏经历,加之血气方刚,羁傲不训,自然被划为修正主义一派,他不 “特” 谁 “特” 呢?在那个年月,一旦被戴上“敌特”的帽子,那就是叛徒、工贼、现行反革命,没有好果子吃,更谈不上从事国防机密工作了。</p><p class="ql-block">父亲告诉我,革委会的人上午把博士带走了,父亲也被叫去狠批一顿,他们要求父亲离博士远一点,划清界限,主动揭发他的反革命罪行。</p><p class="ql-block">一直四处打听博士的下落,许久才知道,他被送到阿勒泰,阿拉哈克乡、托勒海特的一个偏远牧场劳动改造了。</p><p class="ql-block">父亲虽说是八代贫农,根红苗正,但是臭老九,且母亲是“地主小姐”,背景复杂,自然也成了改造对象。由于顽固不化,造反派时常刁难他,都叫他“老王伟”,但他心怀坦白,刚正不阿,有自己做人的原则。父亲有了新的雅号,强歌自然被呼作“小王伟”,常被人洗刷,甚至被安排上了“少年学习班”,类似于少年管教所……。</p><p class="ql-block">父亲不但没有与博士划清界限,反而顶着压力,四处奔走,为博士鸣冤叫屈,四处告状,经常写材料至深夜,甚至告到了北京。</p><p class="ql-block">父亲“多事”,革委会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因“丧失阶级立场,为反革命特务鸣冤叫屈”,父亲被定性为“现行反革命”,又从锅炉房发配到原519地质大队第29分队加强改造,深刻反省。</p><p class="ql-block">对于革委会来讲,父亲就像一个爱惹事的“猴子”,闹心!把他发配得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从此,父亲便与队友们春去秋归,一年有大半年都坐着嘎斯车(俄文“GAZ”,当时苏联援助的一种前后加力的卡车)、扛着伽马仪,在野外找矿。父亲犹如脱离牢笼的鸟儿,终于可以自由飞翔了,他乐此不疲!</p><p class="ql-block">他们在罗布泊、楼兰、吐鲁番、鄯善,在阿克苏、精河、库车、塔克拉玛干,在克拉玛依、福海、和布克赛尔,在整个新疆大地,进行拉网式普查,他们走戈壁,战黄沙,越草原,跨冰山,坚困并快乐着。</p> <p class="ql-block">一次收队,父亲还给我带回两对野生的小鸽子。据父亲说,那是他在精河的一个坑道里解救出来的。</p><p class="ql-block">有一天,在下井的途中,他偶然发现几只小鸽子在井壁的半中央拼命地往上扑腾着,怎么也飞不出来。这可是一个竖井,几十米深呢。眼看着这几只小生灵摇摇欲坠,坚持不住了,父亲便在队友的协助下,腰系绳索,吊在半空中,玩命地把它们一一解救下来,将它们带回营地的帐篷里。随后又冒着炎炎烈日采撷了戈壁上的红柳,扎好了鸽子笼,为它们安置了一个温暖的家,精心喂养。几个月后,这几只小鸽子就羽翼丰满,能够“独立自主”了,它们白天钻出鸽子笼,飞到帐篷外去觅食,与地质队员们打斗玩耍,夜晚便自个回到笼子里栖息,精灵可爱。秋季来临,眼看就要收队了,父亲决定让它们回归自然,回到高远的天空,辽阔的戈壁,它们应该去搏击风雨,锻炼自己,迎接新的挑战。离别是痛苦的,但父亲还是咬着牙,带着它们去戈壁深处放飞了。可当父亲闷闷地回到营地时,远远地瞧见,这些小家伙们早已在帐篷顶上齐刷刷地恭候父亲了。父亲感动着,张开了双臂。猛然间,这些小精灵们煽动着翅膀一起扑向父亲,落在父亲的头上、肩上,手心里,咕咕地叫着,似乎在说“带我走吧,明天就出发。”父亲加固了鸽笼,备了水和食物,一路上对它们关怀备至,终于把它们带回了乌鲁木齐,交给了我。告诫我说:“它们失去了父母,无家可归。现在交给你吧,好好照顾它们。”然后,给我讲述了救助这些小精灵的经过。父爱如山,用心良苦。他不仅是在救助这些小生灵,也是在借机教育强歌,他要强歌理解戈壁、红柳、生命、和平、勇敢、希望、关爱这些词语之间的内在联系和深层含义。强歌望着这些“小客人们”,想着父亲的话,心中默默地许下诺言:“放心吧,小朋友们,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会陪伴在你们身边,保护你们,照顾你们。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吃的……。”</p><p class="ql-block">在新中国成立之前,我国没有铀矿地质事业,只有个别地质专家对铀矿进行了零星的极其初步的探索,认为我国有铀矿,但分布在哪些地质构造里、品位规模又怎样,不得而知。</p> <p>1955年,我国悄然组建了两支铀矿专业地质勘探队伍——中南309队和新疆519队,意在用地质科学研究和勘探技术手段解开这些谜团。</p><p>铀是实现核裂变反应的主要元素,是制造原子弹的核心材料。有没有铀资源,是能不能自力更生发展核工业的重要物质前提。</p><p>中南309队主要负责勘察湖南、湖北、江西、广西等长江两岸的11个省区,总部在长沙;而新疆519队起初是中苏合办,苏联专家撤走后,自主勘探,主要负责勘察新疆片区的铀矿资源,总部设在乌鲁木齐大院里。六十年代中后期,在伊犁又上马了两矿一厂,开采并提炼铀矿,两矿,即:731、735矿,一厂:734厂。</p><p>我的同学中,宏光的父亲就曾经是734厂的厂长,孙同学的父亲和维同学的父亲分别是地质队的队长和副队长,而当时新疆局的局长夫人,李玉茹老师是我们小学二年级时的主任。</p><p>两矿一厂、一队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上万名员工,全都是精挑细选的业内专家和根红苗正的热血青年,构成了当时中国原子能工业的生力军。</p><p>父亲在野外,博士在马场,强歌与母亲相依为命守候在乌鲁木齐。那段时间,强歌像丢了魂似的,心里空荡荡的,整日孤独寂寞,无精打采,不时惦记着父亲和窦博士。想他们的时候就独自拿出“寸半本”瞧瞧、望着那些来自戈壁的小精灵们发呆,要么就干脆骑上父亲的自行车,驮着鸽子笼,去郊外放飞鸽子。</p><p>转眼间,三年多了,父亲因表现突出,改造彻底,又被调回大院。因当时子校师资不足,安排在子校临时 “支教” 。</p> <p>无独有偶,博士也因在改造期间“舍己救人,保护国家财产”,有重大立功表现,被调回大院待命,暂时“保留”到子校代课。用现在的话讲,他们就是“打酱油的”,子校一时间变成了“牛鬼蛇神”的收容所。</p><p>这一对难兄难弟,又戏剧性的成为了同事。那时,强歌已上小学四年级了。许久以后,强歌才知道,博士回城的经历曲折离奇,感人至深。</p><p>话说,深秋的一个夜晚,博士与他的马群在返回阿拉哈克冬窝子的途中,遭遇暴风雪,迷失了方向。风雪弥漫,漆黑一片,零下三十余度,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把一个上百匹的马队完好无缺带回冬窝子的,甚至途中还救回一个与家人失联的哈萨克男孩,男儿由于一路上都被他用皮大衣裹在怀中,毫发无损。但他自己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下不了马了,焦急等候的场部领导及牧民们将他抬进了骆驼医院。</p><p>所谓骆驼医院,顾名思义其就是给牲畜看病的地方,确切地说是个流动兽医站。夏天随着牧民及畜群迁徙到高山牧场,冬季来临时,又随他(牠)们走出大山,回到冬窝子。</p><p>骆驼医院一共两人,一个是从部队退役的汉族老兽医,另一个是哈萨克青年女护士,除了医治牲畜,应急时也给人看病。老兽医与女护士,加上十多个哈萨克牧民轮流用雪水给他浑身上下揉搓了整整一天,才复苏了他冻僵的身躯,命是保住了,但失去了左脚的两根脚趾。</p><p>博士的行为感动了整个草原,彻底改变了人们对他的印象。他被视为草原上的英雄。</p><p>曾经有一部电影叫《草原英雄小姐妹》,讲的是两姊妹战风雪斗严寒,护送羊群回家,保卫集体财产的故事,非常感人。而这一次是“草原英雄大博士”的故事,同样十分感人。</p><p>牧民的情感是真挚朴实的,他们相信自己的眼睛与感觉,他们不解,这么勇敢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是敌特?为此,群情激昂,多次联名向革委会请愿,要求对博士的革命英雄主义和民族友爱精神给予表彰,要求给他摘掉“敌特”的帽子,解除监管。</p><p>在那个怀疑一切、打倒一切,极左思潮蔓延的年代,一个劳动改造中的“敌特”,怎么能够表彰呢?又怎么能轻易地摘掉“帽子”还解除监管呢?</p><p>这时,场部领导表现出了高度的政策水平和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将他的情况上报了总部,总部又报到了北京,这也许是场长暗中使劲儿的结果。</p><p>最终北京回复:经查,“窦志高”在留苏期间,学习成绩优异,历史清白,但为人孤傲,只专不红,本着治病救人,爱惜人才的原则,可先调回乌鲁木齐大院,“保留”使用,以观后效,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p><p>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可奇了怪了,博士死活不愿回城,他拒绝“重新做人”,他说草原就是他的家,哪儿也不去。</p><p>场长犯难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博士,一个正义善良的人,就这么整天舞着马鞭,赶着马儿,在草原上游来荡去,这不是糟蹋圣贤吗?</p> <h3>场长是山西人,姓薛,中等个头,40来岁,黑黝黝,敦实实,胖乎乎,像座铁塔,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似乎能洞察一切。</h3><h3>他出生在三晋大地的一个农民家庭。1937年初,16岁的他,独自撑着皮筏子渡过黄河,来到延安参了红军。在这里,他读过识字班,经历过大生产,打过鬼子,还给埃德加•斯诺(《红心照耀中国》的作者)当过警卫,参加过解放战争。</h3><h3>随后一路向西,他跟随王震将军横扫国民党残余,直到新疆最北端的阿尔泰山脚下,钉住了!一手拿镐,一手拿枪,当上了该牧场场长。</h3><h3>天高路远,交通通讯不便,许多事来不及请示汇报就只有先暂后奏,长期以往也就养成了习惯,既然是“军管牧场”,那就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了。</h3><h3>但薛厂长从不滥用权利,办事公正,待人热情。他精炼果敢,勇于担责,渐渐树立起极高的威信,成了这里的“爷”……</h3><h3>据说,这里原先是国民党一位军长的私人牧场,占地20多平方公里。收回国有后,由原来的几十号人,扩展为后来的一百来人,主要由解放军和当地的哈萨克牧民组成。任务是守卫边防、为边防军输送战马、为部队提供肉品。</h3><h3>老谋深算的场长,不会被这点事难倒的。他又一次找到博士,用浓厚的乡音说到:“你娃不听话是不是 ?不想回乌鲁木齐,想去啥地方呢?不会是想去莫斯科找勃涅日涅夫吧?你知道这是啥性质吗?这是对抗无产阶级专政嘛。你娃还改造个甚?一点长进都么(没)有,从今天起,你不要放马了,继续当你的‘特务’吧。但不能在这里当,你去喀纳斯林站吧,那达由两个图瓦兄弟看着呢,缺一个做饭的,离中苏边境嘛也更近些,叛逃方便嘛。” 临走,还甩下一句话:“知道不知道,你是做甚的?你是博士!你不稀罕,哦(我)还稀罕呢!放马的人多得很,可是国家培养一个博士多么的不容易,怪球子的,娃娃都懂的道理,你咋就不明白啥?”。</h3><h3>场长从军多年,一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博士就服这一招,在别人面前,他浑身是嘴,在场长面前,他只有鸦雀(闭嘴)的份。</h3><h3>博士虽然被臭骂了一顿,还真给骂醒了,他终于明白该走了!</h3><h3>笔杆子遇到枪杆子,还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h3> <p>难以割舍深爱的牧场,相依为命的马群,淳朴善良的牧民,不时数落他的场长,还有他喜欢的奶疙瘩、手抓肉、烤馕。但他知道,自己的岗位不在这里,他的使命是为年轻的共和国 “研究地球”。</p><p> 记得,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著名的盟军将领巴顿将军曾经说过:“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志,不是看他登到顶峰的高度,而是看他跌到低谷的反弹力。”</p><p> 博士终于开始反弹了!他走了,但那两根脚趾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p><p>当时,正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时期,大院以外的学校都停课闹革命、砸烂封资修去了,院里的孩子还好,没有停课。但上课的内容变了,整天读报纸,学社论,写批判稿,跳“忠字舞”。</p><p>起初,孩子们还觉着挺有意思,好玩,久而久之便觉着有些乏味了。偶尔,学校也会组织全体学生在操场上开忆苦思甜大会,甚至还吃“忆苦饭”。所谓“忆苦饭”,就是将野菜(灰灰菜,一种生命力非常顽强的野生草本植物,味苦涩,具有清热、解毒、止痛、止痒等功效,常见于墙缝、路边、田野、垃圾场等地)与玉米面拌在一起,放点盐,蒸成菜团,在忆苦思甜大会结束后,几百号人集体开吃,场面宏大,共同感知旧社会“吃饭”的味道,这叫“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p><p>说实话,这东西还挺好吃,用当下的话说,是“绿色食品”。民以食为天,饥饿中的少年吃什么不香呢?同学们津津有味的吃着,一个不够,还会要求再来一个。瞬间,一锅锅热气腾腾的菜团子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有些小朋友,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回到家中还要求大人们学着做,美其名曰“不忘阶级苦”,其实是牢记“菜团子”。“ 菜团子”还有一种做法,就是在春天来临之际,将榆树发的嫩芽(小时候叫“榆钱”)采摘回家,拌上玉米面,蒸熟。开锅那一瞬间,热气蒸腾,清香四溢,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p><p>那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年代,荒唐的事件每刻都在发生,革命者与反革命就是一句话的距离,一个正在批判别人的人,转瞬之间就在接受别人的批判,刚才还是风和日丽,立马便成疾风暴雨。一次,学校请来一位工人师傅作忆苦思甜报告。他说,为了活命,打小就给资本家当童工,每天起早摸黑为资本家干活,受尽了他们的剥削和凌辱,稍有不慎,就被监工揪脸蛋、扯耳朵,甚至用竹片抽打屁股、手心什么的······</p><p>前面讲的都忑苦大仇深,小朋友们眼含泪花,咬牙切齿,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要为这个可怜的叔叔报仇雪恨。可话说多了,难免有些闪失,让别人揪住辫子。他说,资本家有时也会发善心,给长工们改善生活,做一顿白米饭,炒一锅大肥肉,运气再好点的话,还会得到资本家下放的一些旧衣服、旧鞋帽什么的。他穿的第一双皮鞋就是资本家儿子下放给他的,擦擦油,亮锃锃的……。 </p> <h3>同学们听着听着,又觉得这个叔叔运气真不错,遇上了一个好资本家,能吃上白米饭、大肥肉,还穿上了皮鞋,一个个情不自禁地都张着小嘴,留着哈喇子,两眼发直,羡慕啊。那样子,好像一群雏鸟正张大嘴巴迫不及待地等着母亲喂食一样。那时候,我们要么穿的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土布鞋,要么是买一种帆布帮的绿色或蓝色胶鞋,便宜耐穿,但不透气,穿一天,小脚丫就被捂得湿淋淋,臭乎乎的。</h3><h3>一双鞋,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哥哥穿了弟弟穿,姐姐穿了妹妹穿。条件稍好一点的孩子,也许会有一双上海产的白色回力运动鞋,那可是当时的名牌,我们叫做“小白鞋”,平时舍不得穿,刷得白白净净,搁在那,等着节假日或开运动会时穿。啥时穿过锃亮锃亮的小皮鞋啊?更不要说吃大肥肉,白米饭了……。</h3><h3>那时,物资极度短缺,计划供应,买什么都凭票,凭票有时都买不到。还记得有粮票、布票、油票、肉票,自行车票、缝纫机票……,许多票。</h3><h3>没有票,有钱也白搭,甚至粮票还分粗粮票,细粮票,全国粮票和地方粮票,均为限额发放。比如说,食用油和肉吧,每人每月一斤油,一斤肉,吃完就没了……。</h3><h3>好了,还是言归正传吧。</h3><h3>一旁戴着红袖箍的“纠察队”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哪是在控诉旧社会?这简直就是为剥削阶级高唱赞歌嘛,还了得啦!于是,这个正面典型立马变成了反面教材,被定为“混进革命队伍中的反革命份子”,被五花大绑,戴上高帽子游街。革命者立马成为反革命。那时的政府部门早已瘫痪,公检法也被“砸烂”,革委会、造反派主宰一切,掌握着生杀大权。</h3> <h3>博士终于回来了,还做了强歌的常识老师,强歌打心眼里高兴,逢人便说:“我窦叔回来了,给我们当老师呢!”。</h3><h3>常有同事跟他开玩笑:“你个留洋的博士,又当特务,又当马倌,转了一大圈,还丢掉了两根脚趾头,咋又整成孩子王了?你可真能,搞的啥名堂!冤不冤啊?”</h3><h3>他自嘲道:“不冤,这算啥能耐?比俺姥姥差多了。”</h3><h3>强歌搞不明白,憋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问博士:“ 您姥姥是干嘛的?” 博士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诡秘地眨巴眼睛说,“窦娥,知道吗?可出名了,元朝有个叫关汉卿的,专门写俺姥姥的故事。你还小,以后慢慢儿讲给你听。”</h3><h3>强歌更是迷惑,觉着他姥姥挺无聊,见过逗猫、逗狗、逗孩子的,没见过“逗鹅”的,逗急了,鹅也会咬人的!那个古代的作家更无聊,“逗鹅”有啥好写的?资产阶级!</h3><h3>不对啊,古代的作家怎么会认识他姥姥呢?他又在忽悠我!算了,谁叫我年少无知呢?</h3> <h3>博士来了之后,改变了上课的方式,让我们耳目一新。他既不给我们读报纸,也不让我们写批判稿,更不会忆苦思甜。上课没有课本,下课没有作业,直接把“常识课”上成了“故事会”,天上地下,古今中外、草原牧场、凡人趣事,包罗万象。他什么都讲,讲什么都有趣,但从不涉及时政 。他的故事,跳跃性很大,时间与空间在他的口中不停的切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云里雾里,就像电影中的蒙太奇。</h3><h3>但也有规律可寻,不管他怎么讲,终究会回到阿勒泰的草原、牧场、毡房、牛羊和马群。他仅凭一张嘴,从头讲到尾,悄然而来,拂袖而去。讲得忘情了,常常会占用下一堂课,其他的科任老师遇到这种情况,便捞个清闲,干脆端把椅子,坐在后排,与同学们一起听他讲故事,还美其名曰:“听公开课。”</h3><h3>他的课成为小朋友们的一种期待,像吃精神大餐,师生之间和谐友好,没有缝隙,只要他走进教室,无论当时多么闹腾,孩子们都会立马回到座位上,背起小手,瞪大双眼,等他开讲。</h3><h3>他的开场白直截了当,往往是:“今天讲什么呢?”,同学们会齐声高喊:“随便!”</h3><h3>因为没有课本,同学们不知道他会讲什么,但深信,不论他“随便”讲什么,都一定会好听。</h3><h3>记得,他曾给我们讲过一个学习骑马的故事。</h3> <h3>博士刚到草原那会儿,环境生疏,心情郁闷,又不会骑马,显得很另类,常遭人嘲笑,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摧残。</h3><h3>一个不会骑马的博士在草原上能干什么呢?可是,又有什么样的困难能难倒博士呢?他堵着一口气,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会骑马,重塑形象。</h3><h3>博士好面子,牵着一匹老马,专找没人的地方学。因为不得要领,被摔得鼻青脸肿不说,大腿根部和屁股蹲都磨破了皮,晚上只能撅着屁股趴着睡,白天走路张着“罗圈腿”一步三摇晃,慢慢地挪,龇牙咧嘴的像个伤兵。明处的伤容易好,阴处的伤就难办了,难言之隐啊,实在疼的揪心,就一个人默默地到骆驼医院,上点紫药水、红药水什么的。</h3><h3>看着他的惨状,哈萨克朋友们心疼,更为他着急:“ 这个博士,怎么搞的,连三岁的望采纳(哈语,小女孩的意思)都不如,咋就学不会骑马呢!”</h3><h3>哈萨克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会走路就会骑马。在他们眼里,骑马如家常便饭,还用学吗?对于从小生长在海边的博士来讲,游泳不在话下,可是骑马嘛,就另当别论了,的确是一门学问。</h3><h3>几经挫折之后,博士终于明白,凡事都有门道,既然是学问,他就必须端正态度,严肃对待。他终于放下架子,拜哈萨克朋友为师,不耻下问,整日勤学苦练,认真总结,不但学会了骑马,还学会了许多高难度的马术技巧,并捎带学了一些哈语。</h3><h3>骆驼医院的老兽医和漂亮的女护士,偶尔也在院门前,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他表演马技,不时还给他一些掌声。他荣幸地当上了马倌,整日赶着他的马群在草原上漂游,还有幸参加了哈萨克牧民的赛马会呢。</h3><h3>草原,将一名博士变成了一名骑士。</h3> <h3>博士还给我们讲过一个在草原上吃肉的故事。他说,在草原上吃肉就是吃饭,不像城里人吃一次肉像过年。“ 同学们想不想吃肉啊?” “ 想~!” “好吧,今天咱们就来一次精神会餐,让你们开开眼,看看草原上是怎么吃肉的。”</h3><h3>通常,城里招待客人吃羊肉,论“碟”或者“碗”,一丁点肉丝或肉片和着一大堆萝卜白菜汇成一大碗,人们用两根小木棍在碗里翻来捣去,好不容易夹中一小片肉往嘴里送,慢慢嚼着,舍不得下咽, 感觉不像是吃肉,倒像是品酒;而哈萨克人招待客人吃肉,论 “只”或者论 “ 锅 ”,用直径一米左右的大锅将羊肉丢进去炖着吃。</h3><h3>哈萨克炖羊肉是有讲究的,也是一门学问。宰羊之前,要先请阿訇为其超度,然后宰杀去皮,将整只羊分割成六个部位,依次放进锅里:羊头,臀部,后腿肉,大腿肉,臀骨,前腿掀板骨,前腿骨。但不可以将羊的四条腿同时丢进锅里煮,必须要留一条等下次再煮,是留有余地的意思。</h3><h3>剥皮的羊肉容易熟,加之柴火炖煮,二个小时左右,羊肉就能煮好了。首先将羊头放在一个盘子的中央,羊鼻朝上,开餐前请长者做“巴塔”(一种餐前的穆斯林仪式)。</h3><h3>哈萨克人认为“命以头为天,头以命为本”,所以吃肉时一定要将羊头敬献给做了“巴塔”的长者,敬献羊头是哈萨克族待客的最高礼仪。 </h3><h3>长者做完“巴塔”,拿起羊头的羊右脸,割一块肉吃掉,给左右邻座的两人各削一块,再把羊耳朵割下来赏给孩子或者年轻人(祝愿孩子听话),然后客人再将羊头送还给主人,以示感谢主人的热情款待。 </h3><h3>除羊头以外,对年长者或尊贵的客人,要端上臀部肉,肋条肉。对首次上门的妇女、儿媳、兄弟媳妇等,一般是端上大腿肉待客。胸叉子肉、骨肉是专门招待女婿的,前腿肉是自己家人吃的,给客人吃就是不礼貌。</h3><h3>哈萨克族还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习俗,就是“喂肉”。当客人盘子里的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客人从盘里抓上连肉带油的饭食分别给在座的一些年轻人,哈萨克把这种习俗叫“阿萨头”,意思是把福气分给大家。由于这种吃肉的方式,是用刀分割以后,直接抓着吃,所以叫“手抓肉”。</h3><h3> 哈萨克人认为,跟远道而来的客人,特别是有一官半职的客人或者学者同席共餐能沾光得福。鲜嫩细腻的羊肉裹挟着草原泥土特有的芳香浸润着你的口腔,温暖着你的胃肠,接着又是一块,嘴唇上还滴着油,再来一大口奶茶,真的很豪迈。</h3><h3>别说自己吃了,就是看着别人吃,也是莫大的享受。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和文革期间的人,都知道,那时能吃上一顿肉是多么不容易,更不要说吃“手抓肉” 了。</h3><h3>本来同学们早就忘记了吃肉这档子事,经博士这么一煽动,“哈啦子”(口水)顺着嘴角不停的流,小肚子也开始咕咕地闹腾起来,顿时对牧场、对草原充满了无限的渴望与期盼。</h3> <h3>还有一段经历,也很有趣,是博士刚到场部报到时发生的一件事。</h3><h3>从乌鲁木齐到阿勒泰,阿拉哈克的托勒海特高山牧场,大约有1000公里的路程。没有火车,有支线飞机航线,但不是为“敌特”准备的。</h3><h3>他们一行三人,其中两人为押送博士的战士,只能走公路了。</h3><h3>首先要翻越天山山脉,征服无数个冰大坂(雪山垭口),然后跨越茫茫隔壁,就是我们常说的准噶尔盆地,经乌伦古湖,沿布尔津河向东,穿过阿拉哈克的一片荒原,进入阿尔泰山南坡,最为难走的路段就是哈熊沟前后,沟壑纵深,飞沙走石,夏季常有狼群和狗熊出没,人畜被祸害的事常有发生。路面坑坑洼洼,时而宽阔时而狭窄,最狭窄的地儿,勉强可过一辆小车,说这是公路,其实就是哈萨克人的牧道,千百年来,哈萨克人就是在这样的牧道上赶着羊群夏进冬出,往返迁徙 ……。</h3><h3>历尽千辛万苦,耗时半个多月,他们终于风尘仆仆来到牧场。两位战士与厂部办完交接手续后就立马返城了。之后的故事,似乎有些荒诞,但的确是真实的。</h3><h3>因为博士是重点监管对象,所以场长亲自“接待”了他。面对威武的场长,博士显得有些胆怯,战战兢兢地拿出介绍信递了过去……</h3><h3>场长随手接过介绍信,瞟了一眼,用浓浓的山西新疆话说:“ 这是啥名字嘛?‘卖志高’?还是博士?还有这姓呢?你咋不叫“蒲志高”啥?” 说罢,冷冷扫了一眼博士。</h3><h3>博士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已羊入虎口了,懒得理会他,沉默是最好的反抗。</h3><h3>但姓氏是祖上传下来的,怎么能随便改呢?停了会儿,博士轻言道:“ 场长,我不姓卖,我姓窦,窦娥的窦。叫‘窦志高”。</h3> <p>场长听罢后,直愣愣地看了博士半天,然后仰天大笑,前仰后合之后,终于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娃谝闲传子,也不看啥地方,跟谁佛话(说话)呢?你以为哦(我)是文盲呢?在延安的时候,哦(我)也上过识字班呢,教哦(我)们的女老师是燕京大学来的,高高的,瘦瘦的,鹅蛋脸,白牙齿,漂亮得很,她给哦(我)们佛(说),中国字认半边,不认左面就认右面,不认上面就认下面,还斗志高?斗志高为啥不去斗牛鬼蛇神啥,为啥来这达呢?还窦娥呢,鹅有啥斗的吗?么出息!特务就是特务,啥斗志高撒!,哦就不信咧,你比哦们女老师的学问还大咧?” </p><p>博士无语了。</p><p>看来这个场长多少有点女老师情节。</p><p>场长经历过战火的洗礼,经历过延安整风,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轮回,对党对革命赤胆忠心,是有高度的无产阶级革命觉悟和坚定的革命立场的。</p><p>场长接着说:”介绍信上明明写着你姓‘卖’啥,哄谁呢?我给你佛(说),以后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佛(说)乱动,去去去去去······”</p><p>不由分说,打发一个小战士带他安排住处去了。天高皇帝远,在牧场,场长就是君主,他的权威是至高无上的,既然场长说他姓卖,他就必须姓卖,恭敬不如从命,他认了。</p><p>从此窦博士摇身一变,成了“卖博士”。小战士把“卖博士”带到了一个马圈边上的偏棚里,说:“就这,收收吧!”。</p><p>棚子不算小,住三五个人没问题,可里面满地马粪,四壁透风,怎么住人呢?博士还在犯愁,小战士却早已撸起袖子干起来了。</p><p>首先清理马粪,小战士用铁铲往桶里装,博士提着往外倒,不一会儿地面就清理干净了。然后小战士找来一些木条,用钉子在漏风处钉牢,博士不在行,只能相机给小战士打打下手。小战士忙里忙外,一会儿跑去抱来一大捆草,弄来一些破毡垫,垫吧垫吧,有床了;一会儿又滚来一个大铁桶,敲吧敲吧,竖起来,再接上几节破烟囱,炉子也有了;还从隔壁马圈弄来几个木墩子当凳子用,提来一个旧马灯,晚上可以照明,忙得满头大汗。</p><p>真是不可思议,刚才还是个破马圈,这会儿像个家了,博士内心充满了感激,本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p> <h3>小战士挥起衣角擦了擦汗:“走吧,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h3><h3>一边走,一边告诉他,伙房在哪里,水池在那里,哪里是羊圈,哪里是牛圈,哪里是卫生所,哪里有小卖部,并交代要注意民族团结,与哈萨克牧民相处要特别尊重他们的穆斯林礼仪和生活习惯,还有作息时间等等。临分手时又补充道:“明天给你一天时间,你自己再捣鼓捣鼓房子,千万别忘了,早晚温差大,去林子里多捡些柴,记着生炉子。”</h3><h3>小战士很朴实,他只管完成场长交给他的任务,对革命与反革命之类的事不闻不问。他的一言一行,深深地温暖着博士,尽管对小战士而言不过是完成了一件普普通通的任务,没啥特别的,可是对于博士而言,那就是一份特别的尊重,心中觉着热乎乎的。</h3><h3>墙倒众人推,到处遭白眼,好久没有体会到被尊重、被关爱的感觉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温暖啊!</h3><h3>他隐隐地觉着,这地方来对了。这里的人直率善良,不拘小节,好处。不像城里的人,看上去笑容可掬,实际上勾心斗角。特别欣慰的是,他居然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虽然说是监视居住,但也是独立居住啊,真好!瞬间,就把与场长见面时产生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了。</h3><h3>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两个月过去了。</h3><h3>博士以吃劳耐苦,为人正直,待人和气,博学开明,乐于助人等优秀品质,赢得了场部战士、农工和广大牧民们发自内心的赞誉。</h3><h3>但他毕竟是发配过来劳动改造的重犯,为了避嫌,少惹麻烦,人们表面上拿当地富反坏右批判,口诛笔伐,但暗地里却经常溜进他的马圈里送好吃的,什么风干牛肉,马肠子,奶疙瘩等等,有的哈萨克牧民甚至还专门为他打好了馕用面粉袋子送过来。</h3><h3>博士心中有数,来者不拒,躲在暗处吃香的喝辣的,悠闲自在。</h3><h3>在困难时期,搁在城市里,这样的待遇做梦都不敢想,那时的我们,谁会有如此妄想呢?城里一个月才发一斤肉票,还未必能买到肉,想吃肉都想疯了!哪像博士,美啊……。</h3> <p>博士有时也抽点时间与哈萨克牧民的孩子们玩耍,教孩子们识汉子、算算术、做游戏,孩子们有时也会顺点好吃的过来。</p><p>他与哈族同胞打成一片,研究哈语,学习哈族文化,他还向老艺人学习冬不拉弹唱,后来他甚至抱着冬不拉去参加一年一度的阿肯弹唱会,与许多老琴师一道,同台弹唱哈萨克史诗《黑萨》。</p><p>哈萨克朋友不再拿他当外人,都亲切的称他 “老卖 ”,有时当博士习惯性的冒出几句英语或俄语时,更会让牧民们惊叹不已。这位“敌特分子”,一不留神就成为了草原上一颗耀眼的明星。</p><p>场长早就知道博士是搞原子弹的,档案材料里有记载。虽然1964年秋我国已成功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举世瞩目。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原子弹本身的工作原理、真实效能以及它的深远意义等知之甚少,他们对此充满强烈的好奇感。场长便是其中之一,他想解开心中的谜团,顺便也探一下博士的底。</p><p>他想去找博士,但又放不下架子,憋了许久,终于在一天晚上,场长鼓足勇气,提着一瓶肖尔布拉克(酒精度高达70度的原浆烧酒,珍贵。)包了一包羊头肉,走进了博士住的马圈,不耻下问。他笑嘻嘻地对着正在炉旁看书的博士道:“嘿嘿,老卖!看书呢,今晚咱喝两口啥!行不?”博士立马站起来,杵在那儿一动不动,欲言又止,回不过神来。“ 喝酒?行不?和场长?搞错没有?” 场长似乎看透了博士的心思,微笑着点点头。</p><p>“久违了,都想不起酒是啥滋味了。主动送上门的酒没有不喝的道理。凶多吉少?管他娘的,即便是马上拉去枪毙,也要先喝碗壮行酒!”博士心里这样想着,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仔细端详一下场长的神态,笑容可掬,不像要枪毙他的样子。那么就是场长有求于他了?“场长可是本地区最高的行政及军事长官啊!他凭什么有求于我呢?一个是专政者,一个是被专政的对象,这也太不靠谱了,还提着烧酒羊头肉……。还叫我 “ 老卖 ”,这可是比叫“同志” 还温暖啊。” 博士一头雾水,心中无底。</p><p>通常牧民们在私底下有时叫他“老卖”,公开场合都是直呼其名“卖志高”“买志高”或“卖博士”或“买博士”,阿勒泰人方言常常是买卖不分,当然还有叫他“蒲志高的”。</p><p>仔细一分析,场长单枪匹马一个人提着酒菜造访,还亲切的称呼他“ 老卖”,应该是好兆头,不像是公干。知识分子的共性就是好分析研究,博士也不列外,长期戴着敌特的帽子,遭人白眼,经不起别人待他好一点。</p><p>思前想后,最终还是经不住诱惑“那就喝,喝起来再说!酒虫已爬到嗓子眼儿了,瞎琢磨啥?”他心里想。</p><p>是啊,不就是喝酒吗?太折磨人了!要是搁我母亲处理这档子事儿,哪有这么复杂,也许早就开喝了!</p><p>炉火在熊熊地燃烧着,两个原本的对立面,盘腿坐在火炉旁, 炉膛里的老树根发出噼噼啪啪的炸响,时而飞出的火苗映红了他们的脸颊……。</p><p>此刻,他们心中各自的坚冰伴着温暖的炉火开始融化了。</p><p><br></p> <h3>上篇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