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和平

       清霜初凝，柿子红透。每年冬至左右是农村最为清闲的时节，人们忙碌了一年赶趁着微微寒意准备要杀过年猪了。对于杀年猪农村人很是讲究，首先是要选定一个吉日的，至少是要在单日子。头一天男主人便要去请了刀儿匠和三四个帮忙的人，女主人家则在家准备柴火，清洗黄桶锅灶。天刚放亮主人家就在院子里搭好灶坑，支上一口大铁锅，把平日里积攒下来的上好柴火生起烧开一锅滚烫的水，再备好接血的盆、挂肉的挽子、打杂用的锅碗瓢盆。只听得刀儿匠一声令下“架势”帮忙的伙计们便狠狠地将手中的香烟吸上两口，扔了烟头挽起了袖子走进猪圈里。   

  刀儿匠将撩环伸进猪的嘴里的同时便有两个机灵的帮手一人抓住猪的一个耳朵，后面有一个大力气的小伙子提了猪的尾巴使劲往猪圈外面拉。此时的猪儿估计知道了自己的大限将至，发出惨烈的哀嚎。那些拉猪的人的脸涨得像是写对联的红纸。猪的前蹄已经离开了地面，身子却一个劲的往后拖，此时便有看热闹的村民急着跑上前去后面帮着提。领头的刀儿匠大喊一声“使劲”，声音比猪的嚎叫声还大。猪终于在大家的喊声中上了条凳，刀儿匠从盆里拿起杀猪刀，从前胸直奔心脏捅进，血顺刀柄喷涌而出，流进面盆里。没流进盆的血飞溅在地上，像一朵朵梅花。

      猪终于不再动了。此时人们将锅里的开水倒进早已准备好的黄桶里，此时刀儿匠就要开始兑水。兑水这可是一个技术活儿，水温过低猪毛褪不下来，水温过高也是不行的。等刀儿匠将水温调试好了，帮忙的汉子们将猪抬进黄桶里开始给猪洗起澡来。待猪儿在黄桶里翻滚上三五个来回，人们便用一根木棍将猪横担在黄桶上。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刨毛。刀儿匠先把背梁上的鬃毛一揝揝的拔了下来放在提篮里，这即可以换几个小钱，更重要的是刀儿匠向同行炫耀的资本。这时候帮忙的人们一人拿上一个刨刀，顺着脊背往肚皮的方向褪毛。有体弱的帮手用瓢舀起滚水浇淋以便更容易褪毛。不大一会工夫，那猪就变得花光溜白了。

      刮白的猪被人们冲洗干净翻转过来趴在横担上。刀儿匠用尖刀沿脖颈割开一圈，端起头用力一拧便将猪头卸下，用麻腾做成的挽子栓上交给男主人。刀儿匠人就开始破膘，刀尖沿背部剖开皮层，此时的女主人便迫不及待的用手指去量一量膘有多厚，若是膘厚肉肥女主人便会露出满意而自豪的微笑，或是不如人意，女主人定会诺诺的念叨，留下些许的遗憾。

      一身“起！”破膘的猪儿被人们用撩环挂在了事先打好的木架上。剩下的活儿就都是刀儿匠的事情了。划开油层，割下心摘除肝，掏出肠肚，整个过程环节流畅、技术娴熟。开始砍肉了，砍肉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情况下是要先下火腿、前膀，再按二至三根肋骨一块砍下保肋肉。也有按照主人家的要求，或砍了肘子送亲家公，再割上几个二刀送亲朋好友的。

      等到刀儿匠和帮忙的汉子们把一切都收拾停当了，这时女主人的泡汤菜也做好了。说起菜，其实也就是用大盆大碗装了的几样刚刚从猪身上取下的物件。一盆萝卜炖排骨是必不可少的主菜，再来个肥肉炒豆腐、一碗酸菜猪肝、配上一碗清炒白菜，仅此而已。农村吃泡汤讲求多，而不求精，以便祈求来年有个丰足的年成。  

      待到菜都端了上来，大家操着筷子把大块的肉放在嘴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嘴里、舌尖，闭住嘴，让香气从鼻孔里迂回去来，笑容咧开的嘴角上都挂满了油珠。大家小心翼翼地品味着、谦让着，间或有好客的男主人劝着大家品尝他从镇子上买来的包谷酒。一杯杯的热酒、一阵阵的热气熏得每张脸都变的湿滑、红润起来。乘着酒劲男主人便开始数落起那头年猪的一生，什么时候买来的，买来的时候多少斤，吃了他多少粮食，一生中闯过多少祸，说是对猪的尊重还不如说是对自己付出的回顾。其它的人便附和的赞叹主人家勤劳，富足。说的女主人笑得就像受孕的女人一般的欣慰，傻傻的笑着跑进跑出，不断的往客人碗里挑着大块的肉。

      时间在人们的嘴里流逝着，先是刀儿匠捂着油嘴大大咧咧的离去赶着给下一家杀猪，小孩子们也腆着圆鼓鼓的小肚皮跑着玩去了，最后只剩了几个帮忙的汉子也都喝得眯起了眼，大家都沉醉在杀年猪的喜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