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江湖》米芾的“活法”(一)

马晓安

<h3>  </h3><h1><b>狂也颠也</b></h1><h1><b>(《米芾的“活法”》一)</b></h1><h3><b>马晓安/文</b></h3><h3><br></h3><h3> 31岁那年,米芾为其书法未成自家面目而痛苦。人说三十而立,咱还再集古人字呢,岂不叫人笑话!得寻高人点拨。</h3><h3> 四年(?)长沙职满,就往黄州见苏东坡。那时候米芾还没有资格跟苏、黄、蔡齐名,所以头一次见面难免心揣忐忑。苏轼跟米芾大概说了三点,一是赞米芾书法“风樯阵马,沉著痛快,当与钟、王并行,非但不愧而已”。二是指陈其书病在学沈传师“如小人跳篱蓦圈脚手”,三是告诫米芾书须入晋。</h3> <h3>  东坡点拨,让米芾顿开茅塞,幡然悔悟,又痛心疾首,恨20余载笔墨废在了唐人手里;追悔没有尽早祖二王笔法。于是乖张性情让他做出乖张举动:激烈挞伐唐人书法。</h3><h3> 欧怪褚妍不自持,犹能半蹈古人规。</h3><h3> 公权丑怪恶札祖,从兹古法荡无遗。</h3><h3> 张颠与柳颇同罪,鼓吹俗予起乱离。</h3><h3> 怀素獦獠小解事,仅趋平淡如盲医。</h3><h3> 可怜智永砚空白,去本一步呈千嗤。</h3><h3> 这是米芾《寄薛郎中绍彭》的诗,诗中欧、褚、柳公,旭、素、智永,一锅炖斥,言辞激烈,前无古人。又言:张颠俗子,变乱古法;怀素时代压之,不能高古;高闲而下,但可悬之酒肆,尤可憎恶也!嘲笑李邕“如乍富小民,举动倔强,礼节生疏”。似乎不骂尽唐书大咖不解其心头之恨。</h3> <h3>  高闲可是黄庭坚草书取法之源,即为师也。米芾一“变脸”,将其鞭入“酒肆”,不怕得罪黄氏?一年前,米芾还在长沙拜谒李邕的《岳麓寺碑》,隔年又远赴庐山访《东林寺碑》,在之后的岁月里米芾还用二帖徐浩字和六幅张萱画跟一位叫石夷庚的人换得李邕的《多热要葛粉帖》,用六朝画古贤、韩幹马、银博山以及金华洞天石古鼎换得了一幅李邕的《胜和帖》,还在《胜和帖》跋语“精彩动人,墨渴笔劲,想运笔神助”。米芾心思、踪迹可谓无行,让人难以揣摩。</h3><h3> 饶过了颜鲁公?没有,先责鲁公“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继斥颜柳“为后世恶札之祖,从此古法荡无遗矣”。</h3><h3> 早年,米芾对唐人唐书爱的可是满腔热情:</h3><h3> 人爱老张书已颠,我知醉素心通天。</h3><h3> 笔峰卷起三峡水,墨色染遍万壑泉。</h3><h3> ……</h3> <h3>  或许是陷之愈深、恨之愈切吧。唐人法度成为米芾转师晋人甩不掉的裹脚,于是诳语相加,大发牢骚。其实是发泄其书法“壮岁未能立家”之焦虑。</h3><h3> 米芾书论《海岳名言》中有对唐人书法有理性解析:“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李邕脱子敬体,乏纤浓……”可知,米芾恍然唐人书法过度重法,以致理性有余而“趣味”缺失,书之病也。与米芾潇洒自然之心性相悖。而魏晋之二王,正是表达心性智趣的典范。于审美,这是一次龙门飞跳。</h3><h3> 苏轼,米芾书道贵人。</h3> <h3>  细思米芾喝罵唐人,概在楷书与狂草,而于笔札行书留有一片天地。或与宋人尚意笔札之自由酣畅有关。看来米芾“失礼”的谩骂中,还遵循着学术的逻辑。</h3><h3> 可贵者在,米芾没有于“二王”处驻足。绍圣年间,米芾在一首《与魏泰唱和诗》中道“老厌奴书不玩鹅”,透露出不复“二王”老路的心声。至晚年,为徽宗写字毕,掷笔于地,大言:“一洗二王恶札,照耀皇宋万古”!那是何等的自信与狂傲。及至“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尚意”书风旗帜招展,狂态在目,书至化境。“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明人董其昌更言:“脱尽本家笔,自出机轴,如禅家悟后,拆肉还母,拆骨还父,呵佛骂祖,面目非故。”</h3> <h3>  米芾自非谦辈。47岁有《伯充帖》云:“辱教,天下第一者,恐失了眼。但怵以相知,难却尔。”意即,承蒙赞我天下第一,恐怕是看走眼了吧。只讶异你对我这么了解,我就不推辞了。</h3><h3> 遗憾米芾书法终究未“入魏晋平淡”,然其“风樯阵马”的“刷字”,也写出了他毫无矫饰的本真。足可贵也。可能书中还有一点“尘意”,且听他自己的一段辩解:</h3><h3> 因为当县令写公文,遂使字有俗气。右军暮年方妙,正在山林时。吾家曾藏右军给王述写的信,观之顿有尘意。这就是在衙府当差令书有尘意的验证。</h3><h3> “尘意”即俗气。米芾终差衙府,尽管都是芝麻小差,袭几分“尘意”,亦不足怪也。米芾心下是承认的。</h3><h3> 是为米芾,颠也?狂也?</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