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枪战》

姜汤

<p class="ql-block">《少年时的枪战》</p><p class="ql-block">文:姜汤</p><p class="ql-block">南纪门在重庆下半城,现在旧城基本巳被拆除。我经常会想起南纪门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枪战,差点点不到十八岁的我就死在那里。</p><p class="ql-block">1971年初夏,我非常反叛,崇拜俄罗斯作家莱蒙托夫《当代英雄》中主角皮却林。</p><p class="ql-block">那时我们蔑视正统,追求叛逆。主要的娱乐活动就是打架,而且是群架。打架的原因一般有三种:为了尊严、为帮朋友和为了喜欢的女孩。</p><p class="ql-block">那天去打架是帮朋友,朋友是为了一个他喜欢的女孩。我们要打的对方是帮很凶狠的人,他们打了那个女孩,并且还用刀片划伤了她的脸。</p><p class="ql-block">那时兴约架,约了就一定要去,如果不去就虾了,直接结果是受人鄙视。被鄙视的人不能再行走江湖,也没有人愿意再与你为友,因为成为这种人的朋友也会被人瞧不起。</p><p class="ql-block">那天双方约在南纪门,下午两点半开打。</p><p class="ql-block">我们预先已估计这是一场恶战,装备都配得很齐:除了砍刀,每个人都带了火药枪和平光眼镜。</p><p class="ql-block">我带的是一只可以灵活转动的七管火药手枪,枪管里除了火药还分别装填了玻璃渣、绿豆、铁钉和铁砂子,其中有一管是一颗要命的独弹。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用独弹,因为它的威力如真枪一般,能一枪毙命。</p><p class="ql-block">那天我方去了十人,都是当时的生死兄弟。我现在仍记得其中一些人的名字,他们是:劳糟、大牛、南德、驼儿、象鼻子等。</p><p class="ql-block">当我们按时到达南纪门,老远就看见对方的人站在花街子路口,有二十来人。那时的我们非常奇怪,根本不怕死,而且对战死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体会过这种感觉的人更容易理解那些在武斗时视死如归的人,因为他们以为自己就是当代英雄。</p><p class="ql-block">对方一看见我们就很专业地分散开,瞬间躲进马路边停的一长排大卡车后面。</p><p class="ql-block">我们也很专业地分开,然后慢慢顺着卡车两边靠近他们。我们进攻前已确定好战术,由我和南得带三人在前,到第三辆车时就猛跑到对方最后面杀回来,这样就可以将对方包围,赢的概率就会增加。</p><p class="ql-block">后来证明这个战术的确不错,对方很快就被我们的行动整乱。当对方发现要被我们夾击时,他们中有些人开始向两边逃跑,一边跑一边朝我们开枪。内行的人都知道,火药枪如果不在近距离射击,其作用就跟鞭炮一样。</p><p class="ql-block">我们没去追向两边逃跑的人,依然顺着卡车慢慢接近对方没跑的忘命徒。我们知道,打败了这些最忘命的,才能达到我们出战威摄对方的目的。</p><p class="ql-block">刚到第三辆卡车时,我们遇到很猛烈的火药枪阻击。我蹲下往车底一看,发现有两个人躲在我们要去的卡车后面,就等着近距离袭击我们。</p><p class="ql-block">我给跟在后面的南得打手势,告诉他卡车后面有人,注意蹲下来。此时,四周枪声和砍杀声响起,我们也加快速度接近卡车后面。</p><p class="ql-block">我躬着腰冲,左手拿枪、右手持刀。刚接近车尾,对方突然伸出一只手朝我这边开了一枪。幸好我是弯腰,不然这一枪会直接打在我头上。我一刀劈过去,对方用持枪的手一挡,他的火药枪被刀劈到了地上。我顺势朝他扣了一枪,不响。原来是撞针卡住了。对方拔腿就跑,我狂叫着:“砍死!砍死!”凶猛地追过去。</p><p class="ql-block">突然,听到南德在后面大声喊我的名字。回头一看,他满脸鲜血,摇摇愰愰地靠近我,眼镜片已破裂。我赶紧跑回去扶着他坐在刚才交战的那辆卡车的踏脚板上。</p><p class="ql-block">他说:“我忘记弯腰了,中了一枪,我也还了他一枪。”</p><p class="ql-block">这时我才发现这辆卡车的后视镜已被打得稀烂,原来对方刚才用的是一颗独弹。也就是说,如果我没弯腰,我的小命也许就在1971年这个初夏终结了。</p><p class="ql-block">对方全部跑了。我们用一件衣服遮住南德的头,迅速将他送到一个叫邬一奇的朋友家,处理满脸是血的伤口。</p><p class="ql-block">他中的是散弹,整个脸上布满了铁砂子、玻璃和少许绿豆。处理这样的伤我们巳很内行:用白酒消毒后,直接用针将一颗颗留在脸上的东西挑岀来。没有麻药,每挑一颗打进脸上的东西,南德就叫几下。铁砂子和玻璃挑起来还容易一些,最伤神的是绿豆,那些打进皮肤的绿豆有些已膨胀,挑起来痛死人。</p><p class="ql-block">后来大家都不打架了,各自忙自己的事。劳糟当了川维厂的销售官,南得大学毕业后当了税务官员。他脸上还有一点点挨枪的痕迹,老朋友聚会时,这是兄弟们经常拿来说笑的话题。那个我们为她拼死战斗的姑娘听说很漂亮,但从未见过,不知她现在好吗?</p><p class="ql-block">一切都已远去,但有些东西很难忘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