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梧桐叶落时——六十岁感言

南浦飞云

图/文/南浦飞云

　　按照中国传统的说法，六十年为一甲子。今年正是我生命的甲子年。

人逢一甲子，大概也只能有一回，照理也是值得庆贺的。不过生日那天，我并没有太多的记挂，照例是清茶淡饭，平静而自然。走在黄昏的路上，听一听秋雨梧桐，看一看长河落日，写一写人生感悟，也许更是一种幸福和快乐。

然而，当我回首往事、扶笔沉思之时，我又感到自己来时路上庸庸碌碌，平平淡淡。即使耗费了笔墨，也激不起生活的浪花。遭际过一些酸甜苦辣、悲欢离合，那也是生活的常态，而且早已成为过眼烟云，算不得什么了。当作饭后茶余老友见面时的一点谈资，免去一些老年光景的寂寞和孤独，倒算是一件快事。在这里赘述，也是没有必要的。只是那些过往岁月里，懵懂无知的少年轻狂，逞强好胜的青春冲动，胸喘肤汗的中年失落，今天想来，不无感慨！

　　曾有一位不甚得意的朋友与我聊及人生时这样说，忘掉过去，世上无所谓大事，再大的事情也是小事。我觉得后面一句说得比较有道理。事情的大小，全在于在乎与不在乎之间。那些迷失在青春岁月里的凌云壮志、万丈豪情，那些舍我其谁的执着自信、孤芳自赏，那些迷茫梦幻、错误挫折，那些不值得那样喜悦的喜悦、不值得那样忧伤的忧伤，都曾经是我身上沉重的包袱，伴我一路前行。

　　孔子说,他是“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圣人的境界是无法超越的，一般人想要达到“不逾矩”的成熟，恐怕还要付出一辈子的努力。可见，人在七十之前所得到的“德高望重”的赞誉，都难免存有阿谀奉承的嫌疑。伟大的孔子以他博大的仁爱诠释人生，宽解人们的过失。检点平生，我忠诚于人，善良于心。无所高尚，但也无所卑鄙。人所固有的，我无不具有。

坐观庭前花开花落，自顾风前垂垂老矣！人生的荣辱毁誉在岁月流光的洗涤中，已经变得模糊淡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个平庸之人，还有什么包袱舍不得丢弃？又有什么必要去为前行路上的错误和挫折慨然自责？

　　岁月无情，一晃就老了，让我想到了一首时下流行的歌曲——

不知道何时鬓角已染霜，

不知道何时颜容已沧桑，

忽然怀念从前那些逞强，

和懵懂无知年少的轻狂。

一瞬间发现人生太短暂，

一瞬间发现路不再漫长，

还没腾出双手拥抱自己，

时光竟已走得这么匆忙。

怎么刚刚学会懂事就老了，

怎么刚刚学会包容就老了，

怎么刚刚懂得路该往哪走，

怎么还没走到就老了；

怎么刚刚开始成熟就老了，

怎么刚刚开始明白就老了，

怎么刚刚懂得时间不经用，

怎么转眼之间就老了！

热衷于传唱它的人们，大概也是和我一样的心情。

　　我当然想走更远的路，在这个纷纷攘攘的世界里，寻觅一些诗和远方的快乐；还想做更多的事，装点那间尘封已久的茅舍，为后人留下一点温馨的记忆。但这不是天随人愿的事。草木零落，美人迟暮，万物兴衰，顺乎天道。这是岁月独有的公平。虽有万千感慨和遗憾，怎能奈得天道何？圣人孔子面对黄水滔滔，怅然慨叹“逝者如斯”，诗人太白飞觞醉月，为的是“浮生若梦”。面对韶光易逝，红颜易老，历史的巨人尚且如此，何况我等“余子碌碌”！

　　我热爱生活，感恩社会。匆匆的人生路上，虽不说命途多舛，也算是步履维艰。所幸总有许多与我相持相携、风雨兼程的善良真诚的人，是他们给予了我亲情、友情和爱情的助力。

我感谢含辛茹苦生养了我并为我牵挂终生的人！

我感谢呕心沥血引领我认识了世界的人！

我感谢曾为我伸出温暖的手助我走出艰难困顿的人！

我感谢与我执手患难不离不弃的人！

我感谢所有的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天边的一抹晚霞，也可能是最美不过的夕阳红。古往今来，不乏人们的点赞，多情的诗人更是乐此不疲——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

我不是诗人，自然没有诗人的雅怀，唱不出这样浪漫深情的诗句。不过，再美的黄昏毕竟是黄昏，不可能描绘出更多的绚烂光彩。

　　六十花甲，老则老矣！我的内心正在不断地警示自己：你虽然历经沧桑，饱受炎凉，但并没有人愿意接受你的教诲和教训，没有人在意你曾经的苦难或幸福。后辈们更是宁愿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也不愿意听从你的那些自以为是的絮絮叨叨。世界与你渐行渐远，该松手的要松手，该放下的要放下。“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不要忘记年龄，不与人争世界。言老人所言，为老人所为，乐老人所乐。兴致高时，约请老友选胜登临，体验一回高人韵士的雅趣；不顺心处，即坐孤灯月下，把酒慢酌，独自品味陈年老酒的醇香。

甲子重开，书此感怀。寻章摘句，又为歌曰：

八万里路日月

六十蹉跎春秋

红叶黄花簌簌

青山绿水悠悠

几杵晨钟暮鼓

一番绮恨闲愁

雪泥飞鸿指爪

洪州抚州黄洲

2019.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