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南雁，水墨画卷

木鱼

温州雁荡山史称“东南第一山”，绵延数百公里，按地理位置不同，可分为北雁荡山、中雁荡山、南雁荡山、西雁荡山、东雁荡山。据传，过去山顶有泥塘沼泽，芦苇丛生，结芦成荡，南归秋雁聚此栖息，故名雁荡山。

如今通常所说的雁荡山，大都单指位于乐清的北雁荡山，其实历史上最早出名的，应是位于平阳的南雁荡山。明人蔡芳《南雁荡山记》载：“东瓯雁荡，为天下名山。山有二，其南在平阳者出名尤蚤（早）……”

南、北雁荡山遥望相对。乡人习惯称南雁荡山为“南雁”，北雁荡山为“北雁”。南雁好洞，北雁好峰，各具特色。山水画大家陆俨少先游北雁、再游南雁后，曾赋诗赞曰：“前睹北雁奇，今至信非最，天设两雁荡，特立南天外。赋诗恨不尽， 兼欲施之绘，后有来游者，信予非私爱。”

一

南雁有东西洞、顺溪、东屿、畴溪、古城五大景区，以秀溪、幽洞、奇峰、石堑、银瀑、景岩的“六胜”而闻名遐迩，儒、释、道“三教”荟萃，历代摩崖石刻四布，融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为一体，幽雅清秀，空灵脱俗。

清晨，冒着纤细稠密的雨丝，驱车来到南雁山畔碧溪旁，乘坐简易缆车，摇摇晃晃地从碧溪凌空而过，直达东洞的山峦。缆车颇为简陋，越溪翻山，再加凌风冒雨，多了几分惊险和刺激，打着雨伞，手在抖索，心惶惶然。

下缆车不远处就是东洞。这是一个幽深的天然斜洞，高10.2米，宽5.8米，深 107米，高大宽敞，阴暗潮湿。穿过东洞，前面豁然开朗，出口处便为盛名远播的会文书院。

会文书院为北宋末年平阳学者陈经正、陈经邦读书、讲学处。陈家兄弟曾千里迢迢赴洛阳求学，乃著名理学家程颢、程颐的高足，学成归来将洛学传入温州。会文书院盛极一时，理学大师朱熹曾亲率弟子在此讲学，文人墨客慕名而来，成为浙南地区儒家开设讲席和学术活动的重要场所。

书院坐落在两山之间的平地，依洞而筑。院门镌刻着孙衣言题写的“会文书院”匾额及“伊洛微言持敬始，永嘉前辈读书多”的门联。此联选自其《题会文书院》“兄弟同时奋薜萝，北方千里就磨磋。遂为浙学文斯在，直到横阳士尚峨。伊洛微言持敬始，永嘉前辈读书多。荆榛重辟宗风远，莫但比邻听酒歌”的颈联。

步入书院，可见两座粉墙朱漆的小楼，长廊轩窗，古色古韵。一楼大堂悬有孙锵鸣书写的“两雁并灵区，百廿峰中无此坛席；二程传法脉，一千载后重与讨论”的楹联。

孙衣言、孙锵鸣兄弟俩为瑞安乡贤，清代著名学者，曾在会文书院开经授课。孙衣言官至太仆寺卿，参与《宣宗实录》编纂，曾编著《夷务书》100卷。孙锵鸣官翰林院侍让学士，以重宴鹿呜加侍郎衔，是李鸿章、沈葆桢的老师，曾培养了许多人才。晚清学者俞樾赞其“天下翰林皆后辈，朝中宰相两门生”。

岁月荏苒，沧海桑田，许多古老的书院早已湮灭于历史风尘中，而“以文会友”的会文书院至今仍存迹人间，令人不禁感慨良多。最觉欣慰的还有乡贤的名联在他乡千年书院世代传咏，作为同乡后辈焉能不感到骄傲和荣耀！

二

从会文书院侧门出来，冒着蒙蒙雨丝，沿着湿漉漉的山间石径拾级而上，环顾周遭，层峦叠嶂，石怪洞幽；杂花生树，翠竹蓊郁；山色青黛，迷迷蒙蒙；雾气氤氲，若烟似尘 ; 诗情画意，耐人寻味。恰如人们所云：观南雁山水之美，最适宜是雨天。细雨不湿衣，为不挡赏景视线，大伙收伞而行。山风摇曳，枝叶婆娑，小小水滴飘飘洒洒，不时轻吻着你的脸颊颈背，凉凉的，痒痒的。

在三台峰麓，走进掩映于古树新草之中的三台道院，黄墙朱楼青瓦，显得格外的清静。这里聚居着一群特殊的孩子，全是道院历年收养的弃婴。听介绍说，1993 年至2010年，道院的师太收养了70多名无家可归的孤儿，大多为女婴或病残孩童。那些为人父母者，竟然无情地遗弃亲生骨肉，泯灭骨肉亲情，真是禽兽不如，令人切齿。而师太等人则以自己的古道热肠，一片爱心育孤儿，演绎着人间的大爱，让人肃然起敬。

从道院到一线天景点，要上四五百级台阶，两旁茂林修竹，绿荫扶疏，在如诗如画的景色中攀登穿行，岂不乐趣横生。国内许多景区有一线天景点，风貌各异，或鬼斧神工，或平淡无奇。南雁的一线天可谓独具特色，两座大悬崖拔地而起，凌空夹峙，巍然矗立。据说是远古时候被巨雷劈开形成。雷电有如此能量可劈开山崖，这还是初次听说，不知有否科学依据？

一线天两边崖壁高百余米，中间有一段长长的石板台阶，160多级，斜度60 有余，十分陡峭，宛如云梯。石阶并非特别狭窄，最窄处可容两人并肩而过。仰望绝顶，天露一线，高不可攀，令人望而生畏。为目睹顶峰风光，同行们毫无畏缩，人人信心满怀，一起健步攀援。

拾级而上，山顶轻风拂面，清凉爽人，顿时心旷神怡，躁热顿消。遥想年少时闲游此地，暑天酷热难挡，一屁股坐在那阴凉的石阶上，任凭千呼万唤，迟迟不愿离去。如今物是人非，不由莞尔一笑。

攀上崖顶洞口，再登邻近山峰，俯瞰、远眺，南雁全景历历在目：阡陌纵横，田畴尽染；溪流环绕，滩潭无数；峰峦叠翠，千岩竞秀；云蒸霞蔚，风姿绰约；淡雅脱俗，空灵缥缈，充盈着浓郁的水墨韵味，不由深深赞叹，此真乃水墨山水画卷也！

峰回路转，择路而行，来到凌霞峰悬崖下，有南雁荡山最大石室——观音洞，高 21米，宽45米。据传，此石洞开发于五代，如此渊源历史，可谓久远矣。洞内寺宇古朴沧桑，相传始建于清同治年间，名“慈云古刹”，历史上虽经多次修缮，但原貌未改。人们赞之为“仙山楼阁，巧夺天工”。

古刹依洞而筑，依崖而上，画栋雕梁，檐牙高啄，错落有致，主次分明。入口处有名人联袂的楹联“秋色平分南北雁，高风遥接东西林”，此乃当代著名文史学家、书画家苏渊雷所撰；中国佛教领袖、书法家赵朴初所书。

寺中藏有奇观——联珠瀑，崖顶石缝间渗出的水珠滴水成帘，飞洒地面的泉水池，池底有岩石如狮舌，承接凌空而下的雨露，滴滴答答，终年不断。在这幽寂的石洞，颇有出神入化之感。

沿石阶而上，是主体建筑大雄宝殿，座中为释迦牟尼金身，笑容可掬，大腹便便，让人可亲可敬。我敬佩佛祖以人为本，慈悲为怀，所以能普度众生。

寺中转悠，心生纳闷，名为观音洞，为何不见观音？倏然发现殿宇右侧还有一条石阶可继续登高，原来观音阁居于洞穴最高层。洞高8米，宽13米，深7米。莲花宝座上供奉有三尊观音造像，大概是千手观音、慈航普渡观音和观自在菩萨。或许游人不多，香火并不旺盛，显得有些冷落。

清光绪年间，温州知府戴启文曾赋诗《夜深见对山观音洞佛灯》：“奇峰耸天半，上有大士洞。远火一星明，照人醒尘梦。”此诗系戴知府夜宿对山仙姑洞的即景之作。如今，谁又能知道该处的香火，曾唤醒几人凡尘梦醒？

三

踏碇步，越碧溪，向西洞景点进发。这时雨已停歇，天空逐渐放亮，山间依然飘浮着时聚时散的薄雾，洋溢着雨后特有的清香。一路听风赏景，心扉似被打开，神清气爽，浮想联翩。此时此刻，最宜缓慢脚步，最想放纵心灵。

西洞，又名仙姑洞，为南雁的主要景点，位于碧溪西峰郁郁葱葱的山腰间，相传为仙姑朱婵媛修行处。在一处稍显宽敞的山道，迈上二三十级陡峭台阶，就看到了绿荫掩映的古道观——仙姑洞。黄色墙体上有“福生无量天尊”六个篆体大字，此乃全国道教统一的常尊圣号。“无量天尊”原称“无量寿福”，但因“福、佛”发音相似，为避免和佛教的“无量寿佛”混淆，道教遂以“福生无量天尊”为号。

仙姑洞道观为古式楼台，依山循洞而建。楼高18米，宽44米，深29米，层楼叠阁，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镶嵌在蓊蓊郁郁的山麓深处，光彩夺目，气度非凡。

仙姑洞洞中有洞，洞洞连环。据说有洞上可望天，有洞下达龙宫。洞的前殿称为大罗宝殿，供奉道教天尊；后殿为仙姑祠，供奉着朱仙姑。前殿用椽木为屋顶，后殿以洞壁遮天。石洞之内均为庙宇所罩，楼廊相连，难觅石壁。徜徉其间，竟然忘了身处洞穴之中。

仙姑洞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北宋崇宁年间，南雁山下闹村有女名朱婵媛，自幼聪明，受母亲礼佛行善的熏陶，处幽守家，念经学道。16岁时出家为道姑，遁居石洞辟谷20年，经常为乡亲采药治病，药到病除，深受人们之崇敬，民间传为神医。后来，婵媛修成正果，羽化成仙，乡人敬仰仙姑的兰心蕙性，便修整崩塌的洞穴为仙姑洞，并精心雕塑了仙姑的金身，专门奉祀。

几百年来，悬壶济世、修成正果的朱仙姑为世人所传颂，仙姑洞也随之名声大振，成为浙闽信众的朝圣之地。宋人林巽诗曰：神女何年入此山？遗踪幻化异人寰。春风不醒还疑梦，流水行云日月闲。平阳籍著名数学家苏步青也为乡贤题联：仙姑环佩去，千年香火馨赤壁；雅客舟车来，万里灵山净红尘。誉称清末“东南第一笔”的瑞安书法名家池云珊也留有墨迹：天辟此峰奇，看鸿雁南来，飞瀑声中红叶舞；我游已秋晚，问仙姑何去，夕阳洞口白云封。

沿逶迤石道下山，途中见著名景点云关。云关又称“天门”，地处险要路口，两旁危岩夹峙，顶端石梁覆盖，形成天然的高大拱门，高约30米，宽近4 米。洞门石壁镌刻“云关”两字及联语：云敛天窗现，关开月牖光。仰望高耸入天的垒石，俯看陡峭悠长的山道，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又一次引发大家赞叹。

来到山脚处，再遇一道石屏峰，又称石门楼，几块巨大的怪异危石，垒成品字形的门洞，高4米，宽6米，门楣上刻有“东南屏障”四字。仰头注目，颇感泰山压顶之势。这天造地设的关隘之险，正如宋代陈有功诗云：百里周遭雁荡山，石门天设不须关。

距东南屏障不远便是碧溪渡，环绕着青山的一湾碧溪，碧蓝如染，清澈见底，水映群山，峰随波摇。人至溪边，竹筏应声而来。真巧，一只竹筏刚好置有七张椅子，一行七人同舟，艄公撑着一支长篙，轻轻地点击溪底的鹅卵石，竹筏翩然浮渡在碧溪之上。

南雁，山因水活，水随山转，以山得势，因水成景，山光水色，相映成趣。汇“六胜”风光，聚“三教”文化，以其神来之笔描绘了一轴“溪水传诗韵，风竹伴吟声”“雁荡诸峰不可穷，石梁华表远凌空”的水墨长卷。

行走南雁，如品千年陈酿。

(写于2010年5月)

　　文: 木鱼原创 图: 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