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天后宫游记

封蒨

　　泉州天后宫又称妈祖庙，是闽东南沿海、台湾地区人们非常崇拜的一个神衹。这座庙宇也是全球妈祖庙中规模最大，档次最高，影响力和香火最为旺盛的寺庙。

　　庙宇位于泉州市天后路，南临晋江。过去，这里是繁忙的航运码头，商贾云集，酒肆林立，是泉州最繁花的城市中心。

　　在老城区零乱低矮的建筑群落中，天后宫显得鹤立鸡群，格外醒目。远远望去，金瓦红墙绿榕浑然一体，高高升起的飞檐如大鹏展翅格外亮眼。即便是外乡人，一眼望去也能知道那是神灵息栖的地方。

　　天后宫建筑群是传统的中国式宫殿风格，强调风水堪舆，突出中心，对称布局。庙宇按山门，正殿，后殿板块梯次排列。山门为牌楼造型，门脸面阔五开间。四根青石盘龙立柱，雕花漆绘木构斗拱，屋顶重檐四面坡。细节上印有南风特色，凸现闽南建筑精雕细琢，粉饰艳丽的特点。最具特色的是屋顶装饰，与北方屋脊平直干净，色调青灰稳重的风格不同，这里的屋脊内卷反翘，脊上镶坐彩绘龙凤二兽。脊角用凤尾造型，张扬飘逸。

　　正殿为重檐歇山顶，在基座高台的抬举下，气势愈加恢宏。殿内立木横梁雕刻彩绘，高阔深远，肃穆静谧。丝质经幢垂悬，案几摆放鲜花供果，炉中香烟袅袅。金身妈祖凤冠霞帔正坐主位，大气雍容，仪态万方，尽显女神华丽多彩，风姿绰约，神秘威严之势。

　　妈祖的原型叫林默娘，是北宋年间莆田县湄洲岛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子。据说，林姑娘天生具有神通功能，可以观察气象，预知海情，治疗疾病，预防瘟疫。在古代科学技术十分落后的年代，能够仰观于天，俯察于地，中通于人事，在普通人眼里那就是神一般的人物。

　 中国传统文化中，鲜有女人担当神灵的角色，这是男尊女卑，男权主义文化的陋习。以至于能配得上叫先生的女人，大约都是社会杰出人士。

　　儒、释、道流行的宗教中，神仙谱系里只有三位女性被供奉为神仙。一位是女娲，一位是妈祖和八仙中的何仙姑。女娲是神话时代的人物，是人们意造出来的图腾。那是人类对母系社会生殖崇拜的情感产物。目前国内建有女娲庙的地方凤毛麟角。

　　妈祖诞生在儒家理学兴起的宋代。福建又是理学权威朱熹出生成长的地方。中国女性社会地位自汉唐以后直线下降，这中间程朱理学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假如不是林默娘姑娘具有与生俱来的神功和世俗政权无法解决的出海避灾，要在那个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里建寺立庙崇拜妈祖，那是不可想像的……

　　中国传统社会中有个非常恶劣的文化偏见，那就是把不好的事情，责任全都推卸到女人身上。大到王朝，小到家庭，概莫能外。譬如，烽烟戏诸侯故事中的周幽王与褒姒；酒池肉林故事中殷纣王与苏妲己；环肥燕瘦典故中的汉成帝与赵飞燕；“长恨歌”里的唐玄宗与杨贵妃……国破家亡的反思，把责任全都算到女人身上。而且女人是越美丽，祸害就是越大，以至于美女美到极致便成了妖孽。

　　天后宫中轴线主殿的两侧，由长廊与厢房组成。左边是寺庙管理人员办公休息的地方，部分房间为商业所用，销售一些祭祀用品和旅游商品。右侧设有太岁殿，殿内摆放着六十位小神神像和神位，白色的墙面上绘着“八仙图”。

　　比较有意思的是这六十位神灵是以天干地支配对的黄历历法年轮。这种对黄历的祭祀崇拜在北方地区很不常见。说明在海上谋生的渔民对时辰与运气之间的模糊关联有种无明的恐惧，反映了沿海人民对海上出行的谨慎和担忧。

　　宫殿的墙壁上绘有海神图壁画。拟人化的人物都是些内陆没有见过的神仙，作用是保佑出海人员的安全。

　　想想也是，渔民之所以崇拜妈祖，与在海上讨生活需要承担巨大风险有关。在没有导航技术和动力帆船时代，出海是项风险极高的职业。一家老小的生计全凭男人们在海上拼搏，稍有不慎就会葬身大海，留下无所依靠的寡母孤儿。

　　一场无法预知的台风，往往会让数十个渔村的几百位女性沦为寡妇。

　　这种严酷的自然杀戮，不知道制造了多少女儿国，女儿村。女性掌管家族，维持家庭延续便成为一种常态。女性崇拜也许就是这种恶劣生存环境造成的结果。某种意义上是母系社会女娲崇拜的返祖现象。

　　天后宫如今也在发挥着政治作用。海峡两岸、海外侨胞和华人聚焦地，在每年的农历三月二十三妈祖诞辰日都会举行盛大的祭祀大典。它与黄帝祭拜，孔子祭拜一道，共同成为宏扬中华民族凝聚力的一种文化传统。

　　庙宇生长着十数棵枝繁叶茂的古榕。树冠高阔疏朗，蓊绿欲滴，遮天蔽日。深灰色的树干盘虬卧龙，粗壮坚固。无数锈褐色的气根垂天而降，仿佛王冠上的冕流。榕树也是天后宫亮丽多姿的一景。

　 抛开宗教中的唯心主义成份，妈祖崇拜的社会学价值远远大于它的学术意义，这包含了诸多的文化价值，伦理价值和族群认同。社会文明并不仅仅局限在科学昌明上，科学只是现代社会的一个主流。在传统回归，文化回溯，价值伦理，社区重建等领域，宗教元素是能发挥科学所无法替代作用的……

　　文化和传统是条大河，不是大树。任何政治的军事的力量都无法把她拦腰斩断。构成这绵绵不绝动力的，正是人类精神追求的无限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