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小米

汪凤姣

每个女孩记忆深处的童年都是一片阳光灿烂的，那时小米最幸福的事就是在满天星星的夜晚里等待辛劳了一天的父母回家，盼他们能坐下来与孩子们说上几句话，或者更大的奢望是父母能像隔壁邻居（萍萍的妈妈）那样讲故事给我们听。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他们太劳累了！小米干完了一天该干的活，洗衣、做饭、搞卫生、带弟弟。很想得到他们的犒劳，就几句安慰的话都不大可能，艰辛的生活让他们的脾气很差，繁重透支超强度的体力劳动让她们已无力气说话。
炎热的夏天，小米做好晚饭，带两个弟弟到渠道里洗过澡，门前空地上洒过水，扫过地，和萍萍一起抬出长长的毛竹椅，让弟弟睡在上面，给弟弟扇扇、抓痒、磕痱子，在星星陪伴的夜晚急切的等待父母的归来。那是一个十岁小姑娘在暑假里每天不得不做的事。如今的小米非常感谢发小萍萍天天跟她粘在一起，她是居民户口，上有三个姐姐，自己家里不用干家务，天天跑到小米家里来玩，一直陪伴着她。

小米是菜农的长女，那时候父母白天在生产队出工挣工分，早晚拼命的在自留地里种菜，叫搞私有。不到晚上8、9点钟是不回来的。家里所有的事都扔给了小米。那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了当龙游造纸厂工人，有居民户口。瞧！他们的孩子多幸福啊！天天能疯玩。或者像别人一样有一个奶奶或外婆，可以分担家务，得到关爱。如果再碰到爸爸妈妈晚上要到大队“农业学大赛”去，修大坝，开荒地等，小米胆战心惊的把木头的门横插了一遍又一遍。当时她就是一家之主，得保护好弟弟们。如今晚上连做梦都手慌脚乱的在锁门，源于小米小时候唯一听过的就是“狼外婆”的故事。
尽管小米的童年是匆忙和苦涩的，同时也是坚强和自豪的，虽然她失去了许多玩耍的机会，失去了许多童趣，失去同伴间交流的机会，收获的东西足以使她受用终身，那就是对任何事情的责任感和承受力。

70年代的水特别的寒冷，村前的池塘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冻得通红的手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进入水里，把小弟的尿布、衣服洗干净。那种刺痛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她小时候的手永远有红红的冻疮。
小男孩喜欢热闹，加上小姑娘喜欢玩的天性，小米经常抱着小弟到每家每户玩。全村43户人家，某一天不走一下的话他就会哭闹的。后来小弟长大了太重了，她吃不消抱了，干脆瞒着父母偷偷地跟着小伙伴上山摘松果，扒松毛等等。那里有自食其力的成就感，还有小伙伴间的玩耍。

76年小米读小学三年级，是龙游北门小学少体班的学生，曾有“飞毛腿”的称号，跳远得全县第一。因为要早出晚归的锻炼，母亲要求把她从少体班调到普通班。理由是有时间照顾家里的小弟。女班主任屈依芬老师偷偷地（瞒着学校）把她与另外一个班的男生换了。换班之时在班里表扬了她的勤劳善良。小米心想，屈老师为什么这么好呢？可能是屈老师自己也有两个孩子的缘故吧。连走路都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快的屈老师，忙完了教学再忙家务，还要养育一双儿女（屈老师的家就住在学校里，同学们每天看她忙得慌）。屈老师十分理解小米的妈妈，因为她们是同一类女人。
中国的女人真的不像女人，是时代造就了她们的强大。屈老师是小米最敬佩的一位伟大的中国女性。要感谢她，如果不是她，小米也考不上体校，因为调到普通班以后，她的学习成绩没有被耽搁。长大后回想起来，那个当年最最优秀的少体班的同学中，小米是唯一的一个女大学生。也是时代的悲哀，只有小米阴差阳错的得到了时代的福报。她在心里默默地感谢命运对她的厚爱，更庆幸自己的无怨的付出。在心里小米还是会感谢自己母亲，那时的农村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没机会读书的也有不少。

印象最深的还是1978年小米小学毕业12岁那年，第一次到龙游造纸厂衢江码头做临时工。暑假里每天早上5：00起床，与几个五十几岁的老太太一起淌过灵山江，再沿着老龙中后门的一条小路一直走到衢江岸边，每次得步行一个多小时才到龙游造纸厂北边的衢江码头。中午自己带饭，就一点咸菜泡汤。工作任务是两人一组把江边刚从船上卸下来的乱麦秆捆扎好。中午没得休息，从早上6：00—16：00，整整10个小时的工作量。那时没有手表，有太阳的日子每天可以看到麦秆堆的倒影推算出时间，看到倒影缩到一圆点的时候就中午12点了，终于可以吃饭了。下午那影子又慢慢拉长。漫长的10个小时就是在不断的看影子变短又变长的过程中煎熬过去的。孩儿时期的煎熬等待也是那么的快乐。
直到下午16：00厂广播播送“小喇叭开始广播了”，一群小米们在欢快的小朋友的音乐声中欣然走出造纸厂的大门。这是小米最幸福和自豪的时候。一天下来能赚8毛钱，六天下来就可以交上小米和大弟的学费了。（那个年代正劳力是不可以到工厂做临时工的，能去做的不是老的就是小的）。从此“小喇叭开始广播了”的声音是小米此生听过的最美的音乐。

13岁那年暑假到龙游化工厂晒矿，因为生产水泥的厂房在山上，临时工们每天在长长的陡坡上进进出出的拉矿。

早上迎着朝霞拉着满满的一车矿石，坡又长又陡，从山上的往山下的平地冲时，会越冲越快直到停也停不下来为止，如果稍不小心车轮就会翻滚压身，经常吓得两腿发软，事后想想心惊肉跳。那时候晚上做梦都会在床上“砰”的一下被惊醒。
傍晚伴着夕阳的余晖一步一步的十分艰难的往山上拉回，稍喘一口气就会往下滑，一定要一鼓作气拉到山顶。这样不仅锻炼了全身肌肉的力量，尤其是练就了一双匀称健美的大腿，更是锻炼了毅力和勇气，免费为小米考体校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也许这就是上帝最好的安排，无意中通过了人性的考量。

美丽而艰辛的童年，足使小米受用终身，她从中学会了忍耐和承受，学会了怎样去做一个勇于向自己挑战的人。
她宛如一朵质朴的小花，忍受冰冻，承受严寒，成为一棵优雅的米兰，飘散着人性最美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