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背集市

吴人庆

山背集市

文/吴人庆

在“梦里水乡，候鸟天堂，美食名郡”的江西省余干县，有个既古老又闻名遐迩的集贸市场——山背集市。

山背是余干县江埠乡辖区的山村小镇，地处江埠乡北隅与三塘乡接壤处，每缝初一、初四、初七日赶集。每年农日小年（12月24日）至大年其间几天不休市，正月初四鸣锣放炮开市，这个习俗延续了几百年的历史。商贸繁荣，畜牧露天交易兴旺，曾有买卖猪牛必走山背之说。来自福建、广东、浙江及周边县市的客商云集。

山背集市街道并不宽，记忆中青石板路面早已铺上了水泥，隐盖了独轮车、马车岁月留下的沧桑与久远，街道两旁的商号与店铺诉说着曾经的过往，公社农俱厂、桐油厂早已拆除，合作社、供销社、典当行、茶庄也退出了历史舞台，改头换面成了超市、酒楼、网店、手机、电脑等时代气息浓厚的私营门店。铁匠铺还在，铁锤撞击铁块的声音亘古未变，敲打声拉近了历史时空画面，手持刀、枪，身着铠钾的武士，在脑海中鲜活起来。街旁拥挤老店斑驳的墙体上“X主席万岁、万万岁！东方红、太阳升！”等大红标语在岁月和雨水的侵蚀下早已不见昔日的模样！

我奶奶年轻时曾在写有“东方红、太阳升！”那间门面开过染布店，店面位置好，奶奶靠诚信和勤奋攒积银票，养家糊口。每次路过或有意去到店门口驻足观望，忆往昔峥嵘岁月，依稀可见奶奶英姿矫健的身影，奶奶虽是三寸金莲，但步法稳健，带领当年还是丫头的大姑姑一起忙里忙外，完成往染锅注水、调色、浆洗、翻晒、印花、烫平等一道道工序。染土布等棉麻料需要用柴火给染锅加温，毛仕纶、的确凉等洋布只能凉水着色。顾客送来不管是旧衣服还是新布料，只要经过奶奶手，色面都焕然一新。染被服和床单则先是要将其染成黑色或藏青底色，晒干烫平后再印上白色的松、竹、梅或凤凰图案，今天看来那都是一绝，惟妙惟肖。奶奶已谢世快三十年了，她的作品也不多见了，可奶奶和奶奶古法染布的工艺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老家村庄离山背集市不足二公里，小时候与其说喜欢跟在妈妈屁股后赶集，不如说是喜欢市场上的包子、油条、麻花等零食。当时吃起来香，现在想起来那都是妈妈的味道！山背集市形如个“人”字，街宽丈许，街长从“人”字头到脚超过一公里。分类经营区划分得井然有序，进街口“人”字头位置是露天生猪交易市场，中间沿街两旁是经营蔬果摊位和百货店铺，“人”字左撇位置是鱼肉市场，右捺处依次是活禽、禽蛋、柴火、牛集市场。当然也有些不安份分子，手提毛巾盖着热气腾腾包子馒头的竹篓、肩挑卖凉粉和米糖箩担的老大爷老太总喜欢夹在人群中穿梭叫卖。

露天生猪市场高峰期异常热闹，猪贩子有几百号人之众，职业经济人（当地人叫“带客”）也有几十号人。猪贩子异地买进活体毛猪贩运到山背集市赚取异地差价，他们风里来雨里去走南闯北下村窜户，凭眼力按头估重买进论斤过磅卖出，几份膘几份价，什么货走那家客，全靠眼力和技术吃饭，师傅级的贩子单猪估重差不了几斤（一般五斤内），那真叫山背一绝！当然也有走眼之时，如心急拼车或酒后估重往往会有失师傅水准，不过他们会很快总结经验吃一堑长一智。带客（经济人）其实就是中间人，双手托两家（买家和卖家）凭经验和说话技巧接业务，成交后按头收取介绍费，介绍费多少不等，有明的也有暗的。带客的收入跟演技、口才、人脸生熟有关。有资历和经验的带客吃了买家吃卖家，买家情愿、卖家高兴，皆大欢喜！生猪交易数量每个集市日过千头，小猪崽装在竹篓或铁笼里，中猪用粗壮的湿稻草绳捆住猪肩胛骨处，之所以用粗壮的湿稻草绳是因为当地卖猪有不减绳重的习惯，草绳也能卖猪价。大肥猪、母猪、公猪则是用强度更高的绳索绑住单前脚腕，绑住单前脚腕的猪既能走路又方便主人控制，这个发明相当于给牛穿上了鼻绳。买卖在中间人的协调下进行得非常默契，大家相互谦让做到心中有数便于下次再交易！买的、卖的、介绍的、赶猪的、过磅的、开票的、捉猪上车的，猪集市里的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牛市场的规模不亚于猪市场，角色、演技、戏路都差不多。交易少了过磅环节，买跟卖全凭肉眼估重交易，牛跟猪相比，多了些沉默和忍辱负重，上下车没有猪那样娇情和绝斯底的哭叫！

 

活禽市场未成年的小孩最好还是少去为好，太血腥了。卖鸭子的贩子手拿铁钻往鸭头中间用力一戳，手起鸭落也就几秒钟，鸭子抬不起头趴在地上转了几下眼珠子便毫无挣扎一命呜呼。鸡则不同，杀手把鸡头麻利地塞到翅膀下，剪刀在鸡脖子处一剪，气管血管同时断开，扑通扑通挣扎，鲜血四溅场面瘆人。这些只有职业禽贩子才会包杀包脱毛的，脱毛早先是用沸水泡过后手工拔毛，后来改用柏油（沥青），柏油脱毛法节省了脱毛时间提高了工作效率，但买家有的不接受担心有污染，再后来改用沸水泡过后再用脱毛机操作，这个办法一直沿用至今。农家自己养的活禽在市场出售是不会包杀的，相比之下农家的活禽即使卖了亦能有幸多活些时日。

鱼市场淡水鱼的品种齐全，大到个体重达几十斤的四大家鱼，小到小鱼、小虾、泥鳅等摆满街道两旁，活鱼价高于死鱼价，野生鱼价高于家养的，如何判断野生还是家养的，除了卖鱼的自已明白买鱼的十有八九是分不清楚的。

肉的品种也五花八门，有新鲜的、有冰冻的、有腌制的，有熟的、生的，有肥猪肉、猪崽肉；有黄牛肉、水牛肉；有狗肉、羊肉、鸡鸭鹅肉等应有尽有。有挂起来卖的，也有摆放在临时木板摊位上卖的，供客人任意挑选！

柴火市场不见昔日柴火交易的繁忙，场地被小吃和散称饼干糖果摊占领，这大概与退耕还林、封山育林政策及煤气、电器使用普及有关。

中间蔬果百货交易区，街道两旁店铺挨着门面商品琳琅满目、人声鼎沸，游戏厅、小餐馆分布恰到好处。家家都能烹制藜蒿炒腊肉、鄱湖银鱼蒸蛋、余干辣椒炒肉等带地理标志性美味来，流传几百年的油条包麻子果、古法酿制麦芽糖、糯米酒等，都是食客们不容错过的当地美食，也是舌尖寻味江南的极佳境地。

古老的山背集市踏着改革开放的节拍，换上了秀美乡村的新衣、大街小巷充满新时代气息！离开城市回到了江南小镇的我，在奶奶经营过染布店的老门面开了间咖啡屋，为远道而来的您备好乡村独有溢满乡愁的客房，为南来北往的食客和行者提供时间和空间，讲述或记录乡野斑斓的风俗世故和并未走远的历史。山背是集乡村美景、美食、民宿、文化于一体，是农耕文化、传统集贸市场与现代文明集结地，是心灵偶遇与诗意生活的福天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