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黑子

吴洪韬

“太阳黑子是什么？有同学知道吗？”地理课堂上，老师抛出这样一个问题。这位老师环顾了鸦雀无声的教室后，继续补充道：“太阳的光球表面有时会出现一些暗的区域，它是磁场聚集的地方，这就是太阳黑子。黑子是太阳表面可以看到的最突出的现象。”

而我们今天要讲的黑子，并不是太阳黑子现象，而是日本歌舞伎界的这样一群人——他们身份低微，平时被老板和明星演员们呼来喝去，受尽了鄙夷的眼光。他们的工作是打杂、布置舞台和提词。为了让观众无视他们的存在，他们全身都穿着象征“无”的黑衣，连脸部都用黑纱遮盖，故而被称作“黑子”。

野野宫良多就是众多黑子中的一个。今天，他负责给斋木尤加利提词。尤加利是歌舞伎界当红的明星演员，仗着自己的名气而脾气很不好，良多经常挨他的骂。这次的脚本是新本子，台词既多又绕口，良多还来不及熟悉。可是尤加利为了更大的名声，只排练了几天，就赶着要公演。

在提词的过程中，躲在暗处的良多忽然发现剧本少了一页，他嘴里不自觉地喃喃出声：“还有一页呢？”

尤加利一听，以为这是台词，跟着说道：“还有一页呢？”台下顿时哄堂大笑。

幕布刚降下，演砸了的尤加利大骂良多，气恼道：“就这样你还想演戏？还想当明星演员？做梦吧！”是的，长久以来，良多的梦想是能脱下黑衣，在舞台上正儿八经地当一回明星演员现在，他心里难受极了，感到明星梦已经彻底破灭了。

可巧，排演《卑鄙流浪狗》时，扮演流浪狗的演员把腰扭伤了，良多被编剧推荐代演。这可乐坏了良多，他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儿子，并带着他去菜市场寻找流浪野狗，学习流浪狗的野性姿态。
作为卑微的最底层，良多年过四十才娶妻，妻子在生下儿子庆多时，不幸难产去世，良多既当爹又当妈，把庆多拉扯到八岁，孩子正是好动的年龄，整天吵着要爸爸带自己去玩。良多忙于养家糊口，一直没能满足孩子的愿望，平时也鲜有时间来陪伴孩子。
他们在菜市场发现了许多被人遗弃的流浪狗，其中有一条藏獒，身上皮毛暗沉，隐约可见根根瘦骨，整日风餐露宿，还要饱受行人的嫌弃和白眼，
“流浪狗好可怜呀！”站在一旁的庆多突然哭了，“爸爸，你演的流浪狗也是这么可怜吗？”良多不知该如何回答。
良多借助向前辈请教、观看视频等方式，研究流浪狗的形态动作，彩排时演得惟妙惟肖。正式演出时，良多把儿子安排在后台台口，让他近距离看自己表演，然后将犬皮往身上一套，“嗷嗷”猛吼，扑到饰演勇士的尤加利跟前……《卑鄙流浪狗》讲述的是偷东西的流浪狗被人发现，最终人战胜恶犬的故事。良多表现得相当不错，懂门道的观众又给出一阵掌声。
几经搏斗，流浪狗无力气泄，尤加利趁此时机，揪住狗头，一顿铁拳猛打，把恶犬打得动弹不得。
流浪狗被打死，尤加利再唱一小段，就能谢幕了。良多趴在地上，屏息静气，等待收场。就在这时，良多突然发现庆多站在台口，眼中满是泪水：“流浪狗好可怜呀！爸爸好可怜呀！”

良多心中一痛，猛地想起那天带庆多去看流浪狗，也曾这样哭过。啊，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有了母亲，自己又终日为糊口而低声下气，经常被儿子看到怯弱的一面。可儿子不但没有瞧不起自己，还为自己感到心疼不已。良多心想，作为父亲，我真是太不堪，也亏欠儿子太多了。今天，我再也不能让儿子失望了。
想到这里，良多牙一咬，忽地两爪一撑，从地上跃起，一声犬吠又朝尤加利扑了过去。一向在舞台上驾轻就熟的明星演员尤加利呆住了，急忙在良多耳边小声说：“你已经死了，快躺下，快躺下。”良多毫不理会，全力撕咬。尤加利无奈，只得又抡起拳头，再度大战恶犬。可是这回怪了，这流浪狗怎么也打不死，每次将良多摁倒了，他又立即精神抖擞地飞扑上来。两人足足厮打了大半个小时，观众全看傻了。
终于，尤加利体力耗尽，作为当红明星演员的他，脚一软，第一次一动不动累到在了舞台上。观众席上一片哗然，恶犬打死了勇士，太稀奇了，大伙儿都乐坏了。
在一片笑声中，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童声的欢呼：“太棒啦，爸爸太棒啦！这才是真正的流浪狗呀！”良多回头望见儿子的笑脸，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畅快，随即脚一软，也累瘫在台上。几名黑子急急跑上舞台，将尤加利和良多抬到后台。
后台，当红的明星演员尤加利看到自己好好的一出戏被演砸了，铁青着脸，愤恨又轻蔑地看着良多：“你啊，一辈子都只配当黑子！”
良多一言不发，只是将庆多搂在怀里，搂得紧紧的，他已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纵使是黑子，也是太阳黑子，太阳般耀眼，是太阳表面最突出地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