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原森(原创作者)

<h1>  1989年盛夏,我从军校回家度暑假时,用一台“傻瓜照相机”,以结满苦瓜的藤枝绿叶为背景,为外婆拍下了这张坐在藤椅上休闲的生活照,这一年外婆83岁。九年后,92岁高龄的外婆安详地辞别了人世。这张外婆晚年的生活照片,也自然成为亲戚们缅怀她老人家的经典之作。</h1><h1> 外婆叫余善琴,大清光绪32年,也就是1906年农历腊月十四,外婆出生在四川省三台县金石镇三秀村一户普通的农民家里。四五岁时,长辈们便按照旧习俗教她裹足,硬生生将尚在发育中的小脚缠裹成畸形,俗称“三寸金莲”。到了19岁那年,不知为何原因,余家竟将年轻俊秀的外婆“填房”嫁给了邻县一个叫林先达的年青人,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公的前妻死于难产,一同死去的还有那怀胎十月的婴儿。这似乎对外婆还算公平,不然嫁过去就当了别人的“后妈”。外公高大魁梧,纯朴善良,与外婆婚后不久,外公就跟着长辈当起了“挑夫”,当地人称“棒棒”,靠脚力和肩膀维系一家人的生计。解放前的四川山多路少,交通不便,加之军阀割据,匪患猖獗,挑夫们既要防止货物被抢,又要择路绕道躲避土匪,时常是走走停停,运送一批货物要用上一两个月的时间。如果不幸遇上土匪抢劫,肯定是非死即伤,很难全身而退。</h1><h1> 一天,外公与十余位挑夫到德阳为别人运送盐巴和布匹。刚过一个村庄,田里种田的农民就与他们搭话:“老表,挑好远了,歇会儿脚嘛!”领头的回应到:“路还远噢,还要赶路,谢谢噢!”边搭话边在弯曲的田间小路上挑着担子急行,外公和几个落在后面的挑夫不知是累了,还是路窄迈不开步子,竟然听从了那农民的好心建议,找到一片竹林的阴凉处坐了下来,与农民搭讪。也就一袋烟的功夫,突然远处传来了几声枪响,外公他们几个顿时觉得事情不妙,都紧张地站起身来,向枪声传来的方向眺望,刚才主动搭话的农民一把扯下系在脖子上擦汗的毛巾,锤胸躲足的叹息道:“唉!让你们歇会儿嘛,偏不听”。他一边叹气一边往村里走,不时地回头告诉外公他们:“快躲会儿吧,五六条枪呢!”外公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是农民看到了土匪刚从这儿过去不久,知道他们是附近的土匪,专门在山里打劫商队和“棒棒军”,这才有了前面“友善”的提醒,外公幸运地躲过了一劫。</h1><h1> 并非每次遇险都能逢凶化吉,一次在向阿坝地区松潘县运送货物的途中,同乡挑夫不幸感染上了伤寒,同行的其他人均以各种理由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眼看同伴身患重疾生命垂危,外公好心地留了下来,为同伴煮饭煎药,照顾起居。待那个同乡病愈时,外公却因近距离接触,也被传染上了伤寒,一病不起,客死他乡,被当地人以瘟疫病匆匆深埋,连一个隆起的坟包都没有,更别说立碑留名了。这一年外婆38岁,母亲才3岁。“丧夫如天塌”!从此,外婆那柔弱双肩便挑起了沉重的家庭重担,拉扯四个子女艰难度日。解放后,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不幸又一次降临外婆家,她的三儿子,也就是我最小的舅舅,才满19岁就因急性脑膜炎不治身亡,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外婆就是在这样堪比黄连的苦日子中,靠着不服输的性格和压不弯的脊梁,将膝下的孩子一个个拉扯大了。大舅二十多岁就在农村当上了生产大队长;二舅1952年参军入朝作战,后转业到了北大荒;母亲1959年与几个姊妹投奔二舅,也来到了北大荒,并与父亲组成了家庭。直到这一刻,外婆的人生总算是苦尽甘来,终于迎来了云开雾散的幸福生活。</h1><h1> 1962年,外婆只身从天府之国来到北大荒,在我们家一住就是三十五年。把我们家和舅舅家的五个孩子逐一拉扯大。外婆没有文化,年轻时又守了寡,但她特别自立要强,记忆力超强,靠听学堂传出的朗朗读书声,竟然能一字不差地背诵“三字经”和“百家姓”。她善于用传统道德标准教育子孙,我的两个舅舅和母亲全部是党员,各个是单位的先进和模范;我们这一辈兄妹十人,也是深得她的言传身教和正确引导,秉持忠孝礼义、本分做人、踏实做事、善小可为,均在事业和家庭上实现了均衡发展,没有辜负她老人家生前对我们的孜孜教诲和殷切期望。</h1><h1> 外婆的一生可谓坎坷曲折,幼年饱受裹脚缠足之痛苦,花季年华又被迫填房冲喜,中年又经历了失夫丧子的剜心之痛,苦难的人生就如同照片中她身后的苦瓜藤,虽然盘根错节,却也枝繁叶茂、硕果累累;苦瓜虽苦,却也涩中有甜,清热解毒。外婆的苦难经历也折射出这样一条哲理:人生的道路没有坦途,只要有坚定的信念和执着的精神,再多的荆棘也阻挡不了人们对美好生活追求的步伐。</h1><p><br></p> <h3>1962年外婆刚到北大荒,怀中抱着的是二舅家的表哥,也是她的长孙。</h3> <h3>1969年外婆与我们,中间的是外婆,后排左边是母亲,右边是二舅妈;前排左起:姐姐、作者本人、表姐、表哥。</h3> <h3>参加过抗美援朝的二舅</h3> <h3>前排右起为大舅、二舅、二舅妈</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