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盏照亮回家的路灯

心的衣裳

<h3>  又做梦了,梦里有久违的老家,有慈爱的父亲,是那么模糊,我努力想去追寻,但追到的只是零零星星的片段,父亲走了,老家的竹林已不是原来的风貌,我被搁浅在枯竭的小河旁无声地哭泣。胸痛到不能呼吸,终于从梦中惊醒。那竹林,那父亲的音容笑貌,甚至因为劳碌早已是横沟爬满厚茧的双手在我的眼前愈来愈清晰,放大……如果人有阴阳转世,我祈祷父亲此刻降落在某个富裕的家庭;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父亲的妈妈,用我的一生去照顾他。</h3> <h3>  艰辛的日子,与父亲相处的幸福时光一并在脑海里回放。六岁那年,父亲用箩筐一头挑着我,一头挑着土豆,一步一步颤巍巍乐悠悠地把我送进村里的幼儿园。我说:“爹,我自己走吧!”父亲说:“这是咱丫头第一次上学。爹高兴,送!”那时,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公主,一路上洒下银铃般还带着嗝儿的笑声。</h3><h3> 记得,那是个月圆风清的晚上,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一盘精致的月饼,我贪婪地闻着盘子里诱人的香味儿,父亲笑盈盈地看着我:“吃吧,小馋猫!”我倔强地把月饼先递给父亲,父亲摇摇头:“爹不喜欢吃这个,丫头吃吧!”丫头不高兴了,父亲才勉强接过去,可是我分明看见父亲的手上还有淤血,父亲肯定又去做苦工了。那一晚,我是低着头和着咸咸的泪吃完了那盘香甜的月饼,也许父亲并没有发现,他的嘴角一直挂着慈爱的满足的笑容。</h3> <h3>  上师范院校时,老师要求每一位学生都买一架电子琴,这是必修课。我胆怯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声音低的像在肚子里旋转了一下,父亲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相当严肃,我知道买一架电子琴对于当时仅能填饱肚子的农村家庭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我真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倒回去,捏着衣角,吞吞吐吐地说:“算了……我用同学的吧……他们不弹的时候,我借来用用就可以了。”父亲转身走了,瘦瘦的脊背显得越发单薄,像我家门前那座贫瘠的小山坡。</h3> <h3> 没过多久,一架崭新的带着梦幻色彩的电子琴出现在我的眼前,母亲说:“丫头,这架琴是你爹把家里的两头猪卖了,又做了两个星期的苦工赶出来的。”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着转儿,很久才挤出一句话:“妈,我知道了。”那个学期,我的器乐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那些年,我们的生活很苦,姊妹三个的生活费、学费像山一样压弯了父亲瘦弱的脊背,但是他从来没有吭过声。无论村子里的人如何冷嘲热讽——让一个姑娘家读书有什么用,父亲都一如既往地送我们去上学。父亲的解放鞋通常裸露着脚趾,衣服也是补了一块儿又一块儿的补丁,但是每个月我们放假回家他总能变着花样给我们做美味大餐,他会下河摸鱼,逮泥鳅,罩龙虾……只要父亲在,再苦的日子都能开出一朵花儿来。</h3> <h3> 后来,我上班了,如父亲所愿,成了一名教师。可是由于长年超负荷劳动,积劳成疾,父亲终究抵不过病痛的折磨,早已变了形的身体躺在病床上,如同一扎干草。护士说每次即使疼得钻心,父亲也从来不叫一声。我紧紧地握着他那干枯的双手,是那么无力,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最后一个欲张嘴说话的口型和眼角那滴浑浊的泪在我的眼前永远定格,我发了疯似的呼喊,任凭护士把我的手掰得生疼,依然不肯放手……可是,我无力留住父亲,无力留住深深爱我疼我的父亲。<br></h3> <h3> 父亲走了,那么平静。父亲的一生坎坷多难,上学时常常是年级第一,却因为出身问题,不能参加初考。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父亲即使多么忠厚善良也逃脱不了反动分子的蹂躏,没日没夜地,干最苦最脏的活儿。父亲的青春是在鞭子和繁重的体力劳动下度过的,但他依然那么坚韧乐观,父亲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会作诗,吹口琴,还会编各种花样的竹篮,他种的菜园总是村子里最丰富多彩的那一个。父亲就是家里的一盏灯,有他在,整个家都是温暖明亮的。</h3> <h3> 如今,我已为人妻,为人母,伴随着撕掉的日历,生活越来越好,可日子再也品尝不出父亲在的那个味道——苦中有甜,有乐,还有希望。现在,很多时候整个人都是慌张的,总是在赶路,赶高峰期上班拥挤的公交,赶蹭蹭上涨的房价,赶一个又一个新的生活目标,像是搭上了一列永远没有停靠站点的高铁。停下来,静下来,是一种奢侈,也是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每每忆起父亲,心底便会涌起一阵阵温暖,父亲高高瘦瘦的身影,父亲弯曲倔强的脊背,像一盏照亮回家的路灯。冥冥中,我又望见挑着箩筐的父亲,他在远处慈爱的看着我,还有童年里跟着我满村满院子里跑的小白狗••••••</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