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粒米饭很小,很软……

毛歌

<h3>父亲到了冬天就会把堂屋里的酒坛子搬出来,去掉上面严实封闭的泥土,里面的酒酿就会发出来咕嘟咕嘟的气泡声,那种经历好几个月时间酝酿的酒劲立即让父亲兴奋起来。随后,全家会忙碌起来,井水带着一层看得见的水雾进入到水缸里,准备好的松木都紧挨着灶屋后面的墙,只要父亲叫我们烧火,那就意味着真正的熬酒的时间到了。</h3><h3><br></h3><h3>酒酿和竹叶等山里面的事物混合在一起,有时候父亲还会把金银花的藤条、地茶树枝放在里面,要半个小时之后,酿出来的米酒才会从锅底沿着劈开的竹筒一滴一滴地滴到装酒的坛子里。这个时候,父亲如同村子里那个敬神的人一样,很庄严地走到酒坛子附近,用一个极小的杯子接下来第一杯酒,他要保持好几分钟的沉默,然后才慢慢的慢慢的品酒,我常常想,父亲那一口酒应该刺激了他的舌头,然后顺着无数舌头上的神经,流经他整个生命的所有神经系统。他近乎眯着眼睛说道:真是好酒啊!</h3><h3><br></h3><h3>父亲一直是以品酒的样子来和他的酒建立终生关系的,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喝酒,那种端起来杯子一口就吞下去对他不适合。他也很少和来家里喝酒的人碰杯,总是告诉那人要慢慢品,似乎非得经由了品才可以了解酒的味道。品酒和喝酒是两种不一样的状态,父亲这种生活的哲学以至于影响了我的一生。我会很缓慢地吃完一个红薯,咬完第一口后看见那种被我拉断的红薯纤维如何线一样留在边缘,会很缓慢地蹲在一朵金鸡菊的花朵面前,看它附近的花蕾,像极了一颗纽扣,只要等性感的阳光到来,这种灵性的植物就会受不了光芒的刺激,而选择接受的最佳方式:花蕾绽放,对于整个世界有一种内在的期待。我会很缓慢地散步,就像玛丽·奥利弗一样,人家看见了你,便会以为你那不是散步,而是站在一棵侧柏树傍边凝神静气。所以,和我一起走路的朋友,会觉得我对于万物都充满着希望的感觉。我深知这种希望的感觉就是一种试图建立某种关系的心理,我很怕这种关系的失去或者在某一处中断。昨天黎明时候走过的松林小径,今天再去的时候,一样的令我喜悦,而傍晚重返,则因为阳光和松针关系的变化,而使得松树林充满了一种淡紫色的迷魅光影。一个人要是从这样的光影里走过,一定不会迅速穿越,他会走走停停,也就是说,你要是一开始遇见我,等你回来,你发现我还在原来那个地方。自然世界任何一种声音都值得仔细聆听,因此,我可以目测到大约六米左右的花丛里蜜蜂的数量,而只要听到蜜雀的歌唱,我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发现它们站立的树枝。有一天,当我回家,门口盛开的半人高的芳香万寿菊花丛里,一群麻雀竟然悄无声息地呆在那里,在我即将走过去的时候,麻雀们擦着我的身体飞跃而过,然后落在玉兰树枝上,发出来喧哗的声音。这种突然袭击的欢乐实在让我不愿意再做任何其他事情,我就回过头来,看它们对我的取笑。</h3><h3><br></h3><h3>尤其是读书,我一再地缓慢下来,变成了一种经久不息的品读,我甚至常常停留在某一句话里,要去将思想和我个人的生命全部链接起来,看看故事一样的人生是多么的值得我回眸或者瞭望。我的一个朋友说,他这一生的梦想就是饭一粒一粒的吃。他是做IT的,非常忙,很辛苦,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在餐桌上保持了很久的沉默,我们两各自用筷子拈起来一粒米饭,放在口里,咀嚼,那粒米饭很小,很软,有一种柔和的回甜……</h3><h3><br></h3><h3><br></h3><h3>(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