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相机，我走在路上

宋轩

        爱上摄影不是偶然的心血来潮，而是古已有之。

                                   1.初识摄影

        曾经在学生时代，我便对画画和摄影有一种神往。小学时，我拿着铅笔，对着当时流行的连环画册人物肖像学画画，画猪八戒，画孙悟空，画东海老龙王，还画牡丹，画老鼠兔子等，画的水平怎样已不清楚，只记得父亲说我有绘画天赋，画啥像啥。当时村子里待嫁的姑娘都玩刺绣，要给婆家奉送一份代表个人心灵手巧最高水平的礼物，于是她们纷纷拿着刺绣用的白布找我画蓝图，我也就有板有眼地给画了牡丹、孔雀、小鸟等画像，她们仿照着我的蓝本搞刺绣。当时我小小年纪，便在村子里小有名气，俨然就是一个画家的苗子。但由于条件所限，没有专业老师指导，在应试教育的潮流面前，我学画画实在有点不入流，于是不幸流产。

        儿时我生活在乡下，那时根本没有什么摄影的概念。县城的照相馆只有两三家，橱窗里密密麻麻张贴着一些人物肖像照，不过是些全家福、结婚照、生日照或者一些爱美时尚青年的留影而已。当时对摄影很神秘，只认为照相就是为了留下一个人生活的影子。照相也是一个高大上的行当，富贵产业，我在儿时照相馆几乎没有一个影子，因为当时照相是很贵的，人们也绝不会无缘无故随便玩玩而去拍照。

        第一次接触摄影是在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当时从我们村回城的知青因一种不变的情怀，他们从兰州一路坐着火车、大巴车转辗来到民乐县我家乡的小村。因熟人熟路，当时好多老百姓和他们都是哥们关系。他们感谢我老家乡亲的方式很时尚，就是为我老家的父老乡亲们照相。记得当时照相场所是在村委会的办公室，人们一家一家排着长队等待拍照。就这样，我和父母亲及我的兄长经过漫长的等待，拍到了两张黑白照片，也是我童年唯一的全家福。第二天我们一些小伙伴处于好奇，跟着摄影知青挨家挨户参观他们照相。当时感觉摄影很神奇，看着那几个知青指挥着群众做动作，气氛都有点严肃紧张，没有一点喧闹嬉戏。当时我对那几个照相的充满了崇拜。功夫不负有心人，跟了摄影队一整天，摄影人看着我们这些乡下娃好可怜，于是法外通情给我们拍了一张合影。那是我儿时和小伙伴唯一的合影，现在看起来实在是太珍贵了，现在有些小伙伴已经不在人世。真应该感谢那几个饱含热血的摄影知青，是他们让我看到了我童年的影子。

        我曾暗下决心，要用镜头，把我绘画的夙愿，就像那几个摄影知青一样，通过照相机，变为现实。

                              2.这是任务

        1996年，我参加工作，有了购买相机的能力。我当时的奋斗目标就是，买一架像样的照相机，我也要像那几个知青一样去拍照，去给乡亲们留影。我的思想依旧停留在历史的记忆中。其实当时摄影已经很普遍了，远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高大上。

        就在我准备买相机的时候，机缘巧合，我被调入县委宣传部当记者，手头有了一台胶片相机，还有一台摄像机。

        当初想学摄影，纯粹是一种冲动和儿时的记忆，现在学摄影是一种任务，不学不行。当时的摄影书籍很少，新闻摄影的专著我翻遍书店也没有找到，只买了一本《家庭摄影》，内容不外乎是怎样认识相机、怎样操作相机、暗室技术等，看似简单，但要操作相机，完全还得靠自己摸索领悟。

        我拿的是一架美能达的机子，老式胶片机，带一个变焦镜头。但就这样一架老旧的机子，也让我风光无限。能挎上这样一挂相机出门，当时是不多见的。我是记者，我有资本拿这样的机子，以至于我对相机有了一种依赖，俨然不背相机就不像一名记者。美能达成了我的标配，以至有次因匆忙忘带相机，几个同事对我的行头很不习惯，一再追问，“你的相机呢？”

        当一种爱好变为工作和任务时，你在压力下生活，那是痛苦的。我背着相机，很快在风光之后，感到了工作的苦恼和无奈！那时照相机本身很少，会照相的更少，不像现在，手机一举，人人都是摄影师。

        记得有次上头来大领导，我跟着去采访照相。当时领导普遍有种理念，要与上面来的领导合影，以示上峰对此地工作的关爱和关心，也表明这个地方发展很好，引起了领导的关注，更重要的是，可以在文史资料大事记中，大书特书，而这一任务，当仁不让落到了记者头上。当我拿着相机颤颤巍巍的拍完照，赶忙将胶卷交到洗相馆，一夜诚恐诚惶，“万一照片没有拍好咋办？”，那种纠结，那种张皇失措和能力恐慌，让我极不自信。这样的情况后来已经很多很多。而我对照相也逐渐由神秘、向往到喜悦、恐慌和厌烦过度。

        干记者十多年，我手中的相机也从胶片走入数码时代。现在我手中留存的胶卷底片有几百卷，尘封在地下室一角。由于工作的压力和任务的烦恼，我见了相机就烦，以至于后来不再触碰，我的摄影技术一直停滞不前，甚而荒废。

                          3.纵情山水

        真正对摄影态度转变的，是我职业身份的转变。

        2014年，我受命到旅游部门，负责全面工作。这对我是个考验，我踌躇满志。

        民乐的山水很美，美的原始，美的质朴，美的真实。在我无数次的考察总结中，我意识到，我的风景就像一个深闺中的美女，温柔贤惠，但无人可知。而现在，这个姑娘是我的，她就呆在我的家里，我的职责是招揽群贤伸手将她牵出闺阁。这个牵路人，就是照相机。

        于是，我再一次想到相机，自己花血本买了最新式的数码机器和镜头。

        我拎着我的相机四处乱跑。我每天都去扁都口拍摄油菜花，我要将民乐的油菜花打造成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油菜花”，但我真正感觉到了能力的欠缺。经过无数个风雨摸爬滚打，我没有筛选出我拍摄的一张满意的油菜花，我也没有从民乐摄影界发现一张震撼人心的油菜花作品。扁都口是一个关隘通道，千年的战略要塞，这里上演了无数腥风血雨、凄美传神的故事，但我们的作品没有一张能将这种厚重沧桑的历史和绚丽多彩的油菜花景观融为一体！而我看到的，只是艳丽、浮躁的景观和游客，没有历史，没有文化，没有灵魂和内涵。

        当我走在陕西的壶口瀑布，我为大美景观陶醉的时候，黄河岸边反映壶口瀑布四季风光的摄影作品展深深吸引着我的眼球。那冰凌下的飞沫，那飞溅的浪花，那倾斜而下气吞山河的壮美，是出自何人之手？神来之笔啊，为什么他们的镜头会有如此的美丽？也许有人说，没有好作品是没有好素材的缘故，但我站在壶口瀑布，大美的素材就在这里，我如何下手？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有句话说的好，凡是没有人去的地方，必然有最美的风景。祁连山，这座养育我们的神山，我一出生就看着她朝云暮雨、美丽雄奇的容颜，但我却没有仔细的观察和亲近她。洪水河，我们的母亲河，她的源头在哪里？她一定有和黄河一样摇曳的身姿，她裹挟着祁连山的风霜雨雪走来，陪了我们一生一世，我却不认识她。我要用镜头记录我家乡的故事，家乡的风景，家乡的美。

        我扛着我的一大包摄影器材，开着我的小轿车，在每个周末和闲暇，疯狂跋涉在每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摄影是一门孤独的艺术”，我深深切切地体味着这种孤独。我背着接近二十斤的器材爬上海拔4000多米的老君山，我踩着冰雪和泥泞在冬日的寒风中攀登怀抱青龙寺的青山，我曾追着一只老鹰向天际奔跑，我为一只蝴蝶与花朵的亲热爬在荆棘丛中……无数次，我摔倒在乱石丛中，跌落在泥泞堆中，在尘灰中变成了土人，在冬日的黄昏披着冰霜。但我乐此不疲，当一幅幅精美的图片呈现在眼前时，我常常忘记了时间和饥饿，在电脑旁一坐就是一天。

                              4.走在路上

        近读一位名叫陈业伟摄影家的专著《因为，山在那里》。作者是一家上海证券机构的白领，拥有优厚的待遇和舒适的生活环境。但在十多年前，他突然辞去工作，卖掉上海的房子，背上摄影器材，只身去了西藏，去了青藏高原，去了珠峰大本营。

        他的座右铭是，“每一个有梦想的人，心中都有一座8000米雪山。”十多年，他无数次往来穿梭于西藏、印度、巴基斯坦和尼泊尔，冒着生命危险，只为拍摄喜马拉雅山脉十四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雪山。与他相比，我就是一个玩童而已。

        现在，我的生活已经离不开摄影。我周末生活的全部，是背着沉重的行囊去远足，去摄影。我开着小轿车疯狂奔波在祁连大草原，我冒着酷暑艰难穿梭在巴丹吉林大沙漠，我顶着风霜徒步在风雪弥漫的山丹军马场，我也忍着荆棘的刺痛穿行在祁连山的原始森林中。但我仅仅在自己的家门口转悠，给我的路，还很远很远......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很好的摄影人，但我是一个用镜头记录生活的人。

        我将继续行走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