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遗落的仙梦</b></h1> 李宇华<br> 生活在小县城里的人们几乎都有一个通病:在方圆仅有几公里的小县城做份事上个班,出行全要依赖交通工具。经济好的或经济一般的,都要想尽一切办法买个适合自己实力的小车。如果经济确实无能为力,也会努力买个摩托或电驴。骑自行车,除了学生,其他人是比较少见的。而至于走路,则已成为退休人员的专利,青壮年是难以看到的了。<br> 小县城里的人们工作和生活一般都很有规律。上班时该忙就忙,下了班后,一大块的时间等在那里:晚上完全可以与好朋友慢慢聚个餐,或有兴致回家炒几个菜、与家人享受享受生活的美好,还可以回家简单地吃点、与家人散个步看个电影什么的。等到了双休日,因为拥有自己的交通工具,小县城里的人们绝大多数会邀约亲朋好友走出县城,到县境附近探访名胜风景,去亲近大自然。就算那些不能享受双休日的人们,也会想尽各种办法创造机会而出去走走。<br> 这样的生活,是一条在山间流淌的小溪流,缓慢、悠闲而不失生气。跳跃的微波里,时时折射出阳光的五彩斑斓。<br> 然而,这样一股静涌的潮流,又往往没有明确的目的性与方向性——别人去过的都要去,车子能直达的地方去的人就多,要走路的风景点少有人问津。而且,到达目的地后,大多走马观花地瞧一瞧,拍几张照片,吃个饭就赶回来,然后就各种形式地猛发朋友圈,宣示旅行圆满成功。至于游玩的地方有哪些自然风光、有哪些文化背景、有哪些历史遗迹、有哪些典故传说等,则一概不知,也无心去弄个明白。如果你要硬追问他,他就会立即拿出手机对你说“反正我到过那,不信你看看我拍的照片”。<br> 这就是小县城的人们平日里在旅行方面的跟风心态、慵懒习性和浅尝辄止的观景特点。这些人当中,当然也包括一个碌碌无名的我。<br> 前些日子,学校几个教师微信群里有人提议去游览“七十二峰”。几轮讨论下来,知道上下山要翻爬近十个小时的山路后,几个群的人就开始潜水,偶尔冒个泡的,也闭口不谈爬七十二峰的事了。<br> “七十二峰”的情况,其实我是大致了解的。它坐落在莲花县城东北方向的良坊镇井一村,与永新县毗邻。我还知道它有另外一个名称叫“罗汉山”。2007年,西汉长沙王刘发次子安成候刘苍的墓葬在莲花县升坊镇被发现,随后便有县市省考古人员前来莲花参观考察汉代墓葬。有人认为,莲花县之所以能被王侯选为墓葬的地点,是因为莲花县特有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br> 莲花县属于吴楚边界南北狭长的丘陵小盆地,西面背靠罗霄山脉中段,北面是武功山,东南面是永新的禾山,正东面就是石门山和“罗汉山”。这样一个当地名山拱卫的地形和四季明显的气候,正是历代王侯将相非常看好的风水宝地。其中还有人说,在有关长沙王和安成侯的传记中见到过“罗汉山”的名字。对这样的说辞,我虽然无心去考证,但一直认为这绝非空穴来风。<br> 一座山竟与一个王侯产生了联系,我便萌生了去探访它的念头。但因无人引路和担心攀爬的辛苦,所以,就将这个念头搁置了整整十二年。<br> 现在突然有人提起它,心中埋藏了许久的念头一下子就从胸口冲出来了。<br> 我接连几天在朋友间游说,但都有花无果。<br> 而微信群里依然回避这件事。<br> 直到一星期前,我收到莲花电视台刘明朗关于“七十二峰”的一篇美篇,才知道莲花电视台在近期前往那里拍摄了一个专题片。他们扛着这么些器械、还有女孩子主持人,她们都可以攀爬到那里,我们为什么不行呢?<br> 我打电话向好友刘明朗详细询问情况后,将他的美篇转发在学校的群里,希望有人产生回应。<br> 终于,老同学小松哥在学校食堂午餐时,跟我说很有这个意愿,第二天小文子也说有。小文字说想去,我立即高兴起来。知道只要小文子愿去,一切也就有了希望——小文子拥有十几个人的驴友群,小文子是领头羊,身后跟着四个铁杆“奴友” 建新、烈烈、熊猫和兰兰支撑呢。<br> 不出所料,当天下午小文子就建了一个专群——“周日游七十二峰群”,成员十人。小文子在群里说,一切由她操持,我们什么都无需去做,只要静待周日的到来就行了。<br> 往后等待的三天,基本上是在想象和兴奋之中度过的。而且这几天我自己还取消了减肥令,每餐都吃得饱饱的,为的是给周日的攀爬积蓄更多的精力。<br> 周日早晨六点半,小文子在群里发出起床令。说天气晴朗,估计白天温度较高无需穿厚衣服;说早餐个人自己解决,八点整在她家集中;说她已备足水果零食,现在正在准备午餐,大家不必自带。<br> 她的细致周到,温暖着许久未曾远足的我的心。<br> 我又如何能够毫无感谢之心去坐享其成于她的精心准备呢?我也应该为这个临时的团体做点什么吧?于是,我吃早餐时,顺便叫店家炒了一个金钱蛋和两盒炒粉——总有一两个懒虫没时间吃早餐吧?<br> 等到我和小松哥汇合、赶到小文子家时,人员都已到齐,车子也分派好了。临出发,我头脑一热,拨通了学校黄校的电话——我当时觉得,这样特殊的登临少不得国学精深的黄校的。<br> 大家似乎并不反感于我的冲动。小文子只说了我一句“骚鸡公”后,就直接安排车子接人了。<br> 车里的人就开始嘲笑我的骚了。骚就骚吧,已是中年的人能骚起来就非常不错了,何况又能骚多久呢?<br> 八点半正式出发,一行两部小车由县城向良坊欢快驶去。<br>初冬的朝阳已经爬上了离山巅一丈余高的蓝天之上。<br> 一路上暖阳普照,蔚蓝深邃,青山云轻,新村迎送,眼前的景不似初冬胜似仲秋。特别是那一大片一大片已翻耕的农田正准备承接油菜浓绿的孕育,而使得泥土上无色的水霜在阳光的亲吻中变得特别的晶莹,仿佛前面的田野里隐藏着一面大镜子,时不时在阳光下露一次脸。<br> 不到半小时便到达良坊镇邮电所的第二个汇合点——因为熊猫从老家湖上赶来——我们到达时,熊猫早在那里等待。<br>我仗着电视台的路线指引,自告奋勇走在前面引路。在山脚最后一个村庄停下车,我估计就是路线上说的杨家岭了。而从杨家岭怎么走,他们没有指路。<br> 我立即走下车察看地形。面前是两条路,右方一条是陡峭崎岖、坑洼不平的土路,路的一头直接挂在一个山包上;左侧一条也是土路,虽然较为平坦,但明显通往一个大土坝。路的通向都是山包后的高耸大山,大山的山顶是两个高大山峰中间夹着一个小山峰。<br> 这样的景象绝非一般的山连着山、峰夹着峰,而是让人远远望去,感觉就是两个大人一起牵着一个小孩。不管你从那个角度观看,他们的神态总是那样的栩栩如生、很有立体感。<br> 很多年前,我坐车去升坊中学读初中时,我就发现它了。后来我找了良坊的女孩做妻子,我便多次问妻子,妻子说自己从小在北京长大,没去过那,不知道啥情况。去她良坊老家时,也打听过岳父家的人,他们总是说“那不就是一座山嘛,好难爬,从这里可以去永新。好了,喝酒就喝酒,问这个干嘛?”<br> 就这样过了几十年了,我都没有弄清楚它的真面目。但我每次经过良坊,抬头望见它,心里依然有着一种莫名的冲动。<br>而今天,我就站在它的脚下了,我的仰视碰撞到了它的对我俯视的目光。此时,不知为何,我立即断定:去七十二峰的路,一定得经过两峰之间的小峰处。<br> 为验证我的推断,我快速从左边的土路爬上那个大土坝。登上坝顶一看,原来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小型水库。坝顶的前方毫无遮拦,“两峰夹小峰”的景象更加清晰地耸立在我的正上方。下面那条右边的崎岖土路正是越过山包通往山腰,蜿蜒消失在依然翠绿的山林里。<br> 大家见我站在坝顶,以为是必经的路,都纷纷爬上来。<br><div style="text-align: right;">他们的东西带得也太多了:水几十瓶,水果零食三大包,饭菜三大包(小文子竟然煮了一锅饭带来了!)。小文子边分配务,边说“现在嫌多,到山顶就嫌少了”。</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br></div><p></p> 九点三十七分钟,我们开始爬山。<br> 一路谈笑风生,一路青绿相迎。其中最为心动的,是沿途洁白的油茶花常常在绿丛中向我们含笑摇首。<br> 而我却时不时地眺望着“两峰夹小峰”:离它越来越近了,我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与它相识呢?<br> 往上爬了大约两公里后,我们来到了建有一层砖瓦房的人家。仔细一看,不是人家,而是一个山场的居住点,屋顶盖的是红色琉璃瓦。刘明朗说了,见到红琉璃瓦的房子后,走了一半,开始一直往右走。<br> 应该不会这么近的。我们是不是走错了?<br> 发现屋里有人,我们立即向他们打听,得到的回答是:红房子在山的那边,还远着呢。往上走,要记住三点,即上这座山走老路,过山峰后两次往左走,看到红房子后两次往右。<br> 烈烈趁我们问路的时机,去屋子前拿了一根竹竿,与熊猫两个将提东西变成了抬东西——到底是物理老师,随时将知识运用到生活之中。我提的是打包的菜,挺沉重的,提了不到两公里,就交给生龙活虎的建新了。木易身轻如猿,提着一大把东西与黄校走在最前列。青如听着小松哥不停地念着口诀“走老路、左左右右”,就笑着讲那个因摔一跤就将“胡椒豆豉糖”买成了“钱纸蜡烛香”的笨孩子的故事。炎苟较为安静,他高瘦的身躯正迸发着少有的动力。兰兰与小文子在后面逗笑着,看见我呼吸粗重,打趣我说“李教授家煮猪食的锅要烧掉了。”<br> 爬到半山腰了,大家慢慢沉默了,队伍呢,也开始稀稀拉拉起来。<br> 一路上来,我发现,这虽然是条土路,但除了几处地方难走之外,整体上这条土地的路况还是不错的,越野车胆大的可以开上来的,至少摩托车稍加小心可以骑上来——路上的车轮痕迹就是铁证。<br> 果然,陆续有几辆摩托经过我们身边,然后喘着粗气快速爬上去了。<br> 当又有一辆摩托经过我们,因为避让,摩托停下来了。我实在迈不开步子,就赶过去,对骑摩托的试探着说要搭个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示意我坐上他的后座。然后他加大油门,载着我这个胖子往上爬。<br> 大伙在后面大声批评我偷懒,能有机会免除着爬山的苦累,我哪里还顾得了面子呢。<br> 山腰后面的路更难走。司机的技术确实厉害,我的胆子确实足够大。如在平时,我是绝不会坐上司机带着酒气的两用摩托,任由他载着我在乱石铺叠的山路上飞奔的。<br> 我叫他慢点,他说放心,摔倒也不怕,两脚一站就没事的。<br> 没办法,我只得任由他毫无惧怕地任性地骑行。<br> 真是一路惊险,一路刺激。<br> 二十多分钟后,他把我扔在了一段平道上。他说他要去养羊场,与七十二峰不是同一条路,让我在这里等下面的伙伴。<br>说完,他就骑车风风火火地走了。<br> 刚才坐在他的摩托上,一直心惊胆战的,双眼紧盯着摩托的前方,生怕连人带车冲下了悬崖峭壁,根本不敢观看周围的环境。现在站回到地上,两脚踏实,才敢放眼四望。<br>我发现,我现在的站立之处正是小峰的峰脚。<br> 这座小山峰的奇特之处,在于它生长在两座高山峰之间的连接处,不依不靠,独立成峰,就像是两根大春笋的中间长出一根弱小的小春笋一样,让从远处观看的人,以为它是长在两峰的背后。其实它是长在两座山峰的肩头之上。<br> 等到他们爬上山顶,我休息了足够的时间,体力也恢复了好多。<br> 接下来的路程就是两个左了。这段路程是下到一个并不深的山坳去,沿途一直有人工的枫树林相伴。初冬了,枫树的叶子没有红的迹象,这是品种的缘故吧?一路搜寻,终于找到了一大块有些红叶的枫林。小文子让我们在这里吃了点水果和零食,补充一些能量,拍了些照片,便又往前走。<br> 终于找到真正的红房子了,就在离休息的那块枫树林不到100米的地方。方向再次明确,大家的心情明显地好起来。<br> 站在真正的红房子处,可以看见右前方的山峰开始出现高山林木的层次变化。山顶全都长着茅草,呈现出一种柔软的“光秃”——这应该就是武功山上的那种高山草甸吧?。<br> 炎苟说,“两山夹小峰”的小峰峰底海拔1050米,这里950多米,草甸的山顶估计1100米以上。到底是学校的软件专家,在这里,大家的手机全都没有信号,只有他还能测量出海拔来。<br> 过了红房子以后,我们按着两个“右”的原则,跟着一条在山腰稍微平行的山路走,绕过整个山腰,估计走了近八公里。随着我们走进山的纵深,看到的“光秃”的山顶越来越多,面积也越来越大。<br> 翻过一个山坳,眼前突然开阔亮堂起来。道路已经延伸到“光秃”山顶的边缘了,路旁林木的间隔最短处不到50米。“光秃”的山头生长着几大块灰白色的巨石,从下往上看,巨石几乎就要从山上滚落下来。其中,右边山头的那块最大的灰白石,中间似乎被什么拦腰而断了——要拍断它,需要多大的力呀。<br> 再往前走,是一条较平坦的路。拐过一个山角,回首一望,刚才那些巨石的侧面,是一堵体积巨大的白色岩壁。仔细辨认,似乎能分辨出一些脸型的图案来,在以灰黄为主色彩的光秃的山头间,灰白色的岩壁显得格外的醒目,透视出一种异样的气势来。<br> 山路又开始陡起来了,我们开始在带状的林木里穿行。山路的上方有多处直接是“光秃”山头了。<br> 走到这里,大家有些扛不住了,女同志提出休息一会儿。我没有停下,继续向前去探路。十多分钟后,突然一俩白色越野车攀爬上来。如此陡峭的山路能开到这里,司机的技术过硬不说,他的勇气更是令人钦佩。我赶忙让路,并给他竖起大拇指。他在驾驶室里朝我大声说了句“坐不下了,你后面来”,就加大油门朝上冲去。看到越野车攀爬的惊险样子,我又不得不佩服起那些坐在他车里的人。<br> 再上去,我们就真正进入到“光秃”山岭的怀抱了。<br> 十多分钟后,我登上了长着巨石的高耸山巅。站在那里,四周的山都在脚下,连远方的高山似乎也被我的高大给比下去了。<br> 我朝着下方不远的正在攀爬的伙伴们大声喊“加油,还差一点就到了。上面的景色太美了。”<br> 他们上来了。我问建新:“还有三位女同志呢?”建新回答说她们坐刚才那辆越野车上去了。<br> 三个平日里如此怯弱的女子,今天竟然坐在了那个惊险着爬上悬崖的车里,我觉得女人有时候真的可怕,可怕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br> 小文子不顾自己的气喘,一上来就组织大家照相留影。这么多的相片中,我认为她们四驴友的这张照片拍得最好。<br> 炎苟提示我们,这个山崖的海拔是1152米,而莲花县的最高山峰是路口的石门山,海拔为1300多米。可以肯定,前面的那个山峰应该就是七十二峰的最高峰了。<br> 于是我们继续往上走。<br> 拐过一个小山坳,我们的面前突然展现出一个神奇的童话世界:七八个大小不一、比馒头要高尖的山头依次站立,仿佛它们早迎候在这里,正在欢迎我们的艰难到来。<br> 右侧是一座最为硕大的尖峰,那条不是路的土路正从它的山脚盘旋而上。<br> 我们都有些兴奋,知道真正的七十二峰就要与我们见面了。<br> 我们加快步伐往上爬,在山腰处看见了那辆越野车了。走过越野车,是更难爬的怪石横立的道路。我们小心地攀上去,远远看见七八个人正站在一个浑圆玲珑的山头上向我们洋洋得意地挥着手。<br> 我们用尽最后的气力爬上了那个山顶,来到了三位女同志的身边。<br> 站在山头顶上,放眼一望,眼前的一切立即震撼住我们了,我们本已气虚的呼吸在此时似乎要停止了。<br> 蓝天下,冬阳四射,数不清的灰黄色的比馒头圆尖的山头,正高低不一但又稍有秩序地在十几平方公里的高山顶上排列开来。这样从来未曾见过的景象,洗刷着我们先前对七十二峰的所有的想象。这是一次山的恢弘的聚会,更是一次关于山的美体的展览。<br> 山包虽有各自的形态,但在整体上它们又都属于同样的款式,而且其中没有一点杂质或特殊。刚刚迎接我们的那些山头、还有我们正站立的这个山峰,都是这山集体里的一个部分。<br> 我们根本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立于其中的我们,早被这里独有的山的精绝、山的壮美、山的气概、山的柔软一下子所震慑住了。<br> 不顾腿脚的虚弱,不顾山风的劲吹,不顾山上杂草的溜滑,我们几个四处奔爬,四方扫视,企图用最短时间、最快的方式饱餐这山的大宴。<br> 近一个小时后,兴奋有余的我们不自觉地汇聚在高架着信号塔的山头上,这里视线最为开阔。<br> 老同学小松哥指着远处东南面模糊的山影,说“那里是永新的禾山,前方山脚下的村庄应该属于永新的了,七十二峰是莲花与永新的交界之地。”<br> 按这样的方位,左边东北方向的那座高峰就是路口的石门山了。<br> 我问炎苟,这里的海拔多少?炎苟回答“1226米”。<br>黄校迎风而立,淡淡地说道:“从这次登临来看,这里的高山草甸区域,应该是莲花最大的了,石门山虽然最高,但它只是一个山峰,草甸格局还没有形成。”<br> “难怪你敢坐越野车上来,在这样的美景下,你都能如此淡定。”我在阳光下朝她笑了笑。<br> 还没等到黄校的回答,小文子突然对我们说“你们觉得这些山像什么呀?”<br> “馒头呀。”“馒头是扁的,不像。”<br> “罗汉。”“像你个头。罗汉的头上尖下圆么?再猜。”<br> “那就不知道了。”“提示你们,女人身上的东西。”<br> “不敢说呢。”“怕什么,说。”<br> “乳房。”“对,那是七十二个乳房,圆润坚挺,栩栩如生。”<br> 其实,我想,大家在第一时间看到它们的时候,心中早已划过这样的一个判断,只是碍于有女同志,都没有说出来。现在经心直口快的小文子这么一道破,大家的谈兴立即又沸腾起来,还有人竟然去重新拍照。<br> 青如还是一脸的惊叹,在一旁情不自禁地念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br> 兰兰来了句很佛性的赞语:“世间一切造化,皆有其灵性。”<br> 我的眼睛,突然触及到远处那片断崖。从这里望去,断崖与七十二峰遥相对应,中间毫无遮挡。那一面恢弘的灰白岩壁上,图案错综,象形异样。其中一块较为凸出的岩石非常酷似一张人脸,那双注视七十二峰的石眼,猛然间向我射出一道冷峻的光,一下子击碎了我心底轻漾的亵意,我的心不觉打了一个寒噤。<br> 我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杂念,不由的用敬仰装点我的每一个脑细胞,将肃穆悬挂在我那张结实的胖脸上,在眼前这个大自然奉献的人体最美的盛景前开始惴惴不安起来。<br>接下来是午餐,就在旁边的石道上进行。<br> 虽是远游野餐,但是内容却比较丰富。小松哥兴致极高,连家烧酒都带来了,他和熊猫各倒了一杯,而我只是象征性地品尝了点。<br> 大家都热情地邀请司机及他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一起吃饭,但他们总是委婉拒绝。简单交流后,知道他们是坊楼镇的,司机还是特种兵出身。<br> 午后的阳光下,他的妻子显得很美,我们的四个女同伴也很靓丽可人。但我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瞥了几眼,不敢将眼光停留在她们身上。因为一看到她们,心里就联想到了眼前的山峰,想到了刚才那一道冷峻的目光。<br> 午饭后,小文子要求大家把垃圾集中在一个已准备好的大袋子里,说下山时带走。然后安排大家在原地稍事休息。小文子她自己是闲不住的,她与几个“奴友”又去前面拍照了。<br> 下午两点多,黄校她们几个又随越野车先下山。我们随后跟着下。在不到两公里处的一个山腰上没想到赶上他们了。原来司机发现了路边的树上挂着几十个野生木通果(当地土话叫“拿”),我们来到时,司机夫妻正在荆棘群里努力摘取呢。<br> 鉴于下山尚有十几公里,且天色已晚,大家让四个女伴坐越野车下山了。<br> 没有了女人的男人队伍,一下子就失去了柔软的色彩了。气氛开始静冷,话语越来越粗犷,最后剩下一个主题就是赶路,高山里的晚景根本无人观赏。<br> 后来,他们越走越快,队伍尾端只剩下我和小松哥。我俩艰难但还算悠闲地赶着路。<br> 在刚过红房子的时候,我们遇着一个挑着东西进山的良坊人。与他问起七十二峰的来历,他很热情,但因为急着赶路的,他尽量用简洁的话告诉我们。<br> 他说,很久以前,这里是一个大湖,没有山。有一年暮秋,在武功山上修炼成道的葛仙邀请王母娘娘前来武功山参加群仙会。王母带有38位侍女来到武功山。因为武功山的灵芝药酒药性太强,王母在武功山醉了好多天。<br> 这期间,37位仙女因为被武功山的胜景和英俊的年轻道士所吸引,凡心突现,几天下来与道士心生情愫,竟趁着王母醉酒而私自下山。服侍王母的那个仙女发现后,急忙摇醒王母。王母在众仙面前丢了面子,立即驾起祥云,在后追赶。<br> 在良坊的大湖边追上了36位仙女,不管王母怎样威逼利诱,仙女凡心已定,不思天庭了。王母一怒之下,将36位仙女全部石化,并丢入大湖之中。另一位仙女跑得快,但也未曾逃脱,在汤渡河边上被王母变成了一座山包,就是今天的垂花岩,即莲花城郊的双乳峰。<br>王母带着怒气回天庭了。<br> 那37个年轻道士难以接受这样悲惨结局,纷纷跳入湖中为仙女们殉情。<br> 葛仙及时赶到,救起了他的弟子们。<br> 他用自己的法力将湖底升高,四面削成峭壁,让人难以攀爬上去。又将弟子们站立的湖岸升起,与湖底变成的高山遥遥对立,并告诫弟子们在此守护、修行,用自己的一生回报仙女们这一份爱。<br> 同时,葛仙搬来三座山峰,两大夹一小,暗喻人间的爱是幸福的、永恒的,以此向王母的冷酷表达自己的不满。<br>后来,葛仙的37个弟子就在这修行,死后化身在那面崖壁上。<br>那个良坊老叔感叹着说,七十二峰,那是仙女们的身体呀,容不得凡人们去糟蹋呀。<br> 他又说,好久以后,这里来了和尚,就在崖壁旁建了一个庙,香火很旺盛,很多地方的人都来这里烧香呢。这些和尚临死前,都会被安放在一个很大的土陶缸里,坐化后就盖上盖子,将缸抬到崖壁下。四十年前这里还有和尚,现在好像都会武功山了。<br> 听完良坊老叔的讲述,我竟忘了向他致谢和道别。我只感觉我的本已疲惫的身体异常地沉重起来,似乎我的骨头里的每个分子就要散裂着离我而去了。但在我即将走向崩溃的尽头,却有着一股感动的暖流喷涌而出,瞬间修复了我的形体,腰椎间也有了一些活力。<br> 我和小松哥继续赶路。<br> 夕阳正停驻在七十二峰的峰顶,它将血色的阳光洒向我们前方的山峰,洒进山坳里的杂木林。四周色彩迷幻,明暗浮动,树影摇曳,归鸟鸣啾。脚下的坎坷土路,在这样的山林里已经变成了一条时隐时现的长飘带,感觉任凭我们怎样的努力登攀,永远也走不到它的尽头。<br> 经过那个“两峰夹小峰”的山坳时,我面对它静默了一会儿。我在心里,将我的崇敬化作三条彩带,轻轻地环系它们挺拔的颈脖上。<br> 随后的下山,我都是在恍惚中进行。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无数的画面:仙女的临危不惧,道士的痴心相誓,王母的残忍冷酷,葛仙的愤懑与仁爱。<br> 这是天上遗留在人间的关于爱的一种痛,也是一种美。<br>难怪岳父家里的人不愿在我面前谈起这里的故事——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在喜庆的节日谁愿意提及?况且,一般的凡人又如何能够有心去追寻这里面的沉甸。<br> 都说恋爱着的人是世间最美的,一切为着希望而奔忙。但她们呢,在爱刚刚开始的时刻,一切就戛然而结束了——她们放弃了自己,却把永恒的美丽留给了恋人、留给了人间。<br> 我知道,我也懂得,一切的牺牲,只要因为爱,那都是值得的。<br> 陡峭的下山道上,我拄着一根竹竿,一边小心地蹒跚而下,一边悄悄地流着泪。今天的黄昏里,我泪流是无济于事的,甚至连泪流的资格还尚欠缺,更不会因为我的泪流而能改变些什么。但我想,我可以用我几行无用的凡人的清泪,为天地间这样的慷慨的爱做些祭奠罢。<br> 下到山脚林场的那个房子时,所有的人都在那里等着我俩。<br> 在这里等候,是出乎我的预料到,我认为应在停车地点等着呢。<br> 游览前的相约,游览中的相伴,游览后的相待,这就是团体的一种温暖。<br> 终于下到停车点。有些颤抖的双腿,多一步都难走了。<br>但我还是要回头眺望一下那些个山头。<br> 夜色苍茫的山尖上,此时突然高挂起一轮如玉盘的明月,皎洁的月光柔和了山夜的清冷与单调。<br> 在这样一个笼罩月色的夜晚,真希望众仙女们能欣然睁开眼,牵拉起她们心仪的俊朗,在月下漫步,在山间呢喃,续演她们那个被迫中断的爱的故事。<br> 山下村庄一片片的光,闪烁着传送出温暖的呼唤。<br>熊猫熟练地驾着自己的车,载着我们在夜幕里穿行。<br> 烈烈在后座兴奋地传递信息:小文子安排咱们在良坊吃晚饭。<br> 归途是最轻快的迅速的,十几分钟后,我们已落座在有着丰盛菜肴的餐桌旁了。<br> 小文子说,现在不到八点呢,大家可以尽兴的,但开车的人不能喝酒。<br> 气氛再次闹热起来,但只有我和小松哥来了杯他自带的“莲花茅台”酒。大家开始畅谈今天感觉,而我和小松哥,不知为何,竟没有谈及七十二峰的悲壮的故事。<br> 有人笑谈到女人,有人还引用着蒲松龄在《夜叉》中的经典调侃:每一位男人的枕边其实都躺着一位凶悍的母夜叉。<br> 是呀,天上人间又何尝不是常常演绎着相同的故事呢。<br>人世间处处也有着仙女与王母,只是天上的王母是至高无上的神,人间的王母却是无形的生活罢了。天上的仙女是被瞬间地消失,而人间的仙女们却是被生活慢性地消磨了她们的仙气与灵光,最后不自觉地变成充满魔性的夜叉了。<br> 当我们总在抱怨女人们的不可理喻的时候,我们应该扒开尘封的记忆,重温一下你曾经的那位仙女与你第一次的相遇,回味一下你的仙女第一次握你手的那种触电和第一次给了你吻的那一刻的陶醉。<br> 今晚的那杯酒感觉有些烈,在回城的路上,我的喉咙间一直有一种烧灼感。<br> 今天早上,其实还有几位想去七十二峰而没有成功的人。我想,未能成行应该是件好事。因为不知故事的探访结果,除了干瘪的印象就只剩下苦累。<br> 往后的去探访,当是满怀希望的,归来时也将会收获满满的深沉的感动的。<br> 回城的路途一片静好。三部小车像三条充溢着活力的大鱼,在静谧的夜里轻快地游行。<br> 小县城的那一片辉煌的灯光就在不远的前面了。<br><br><br><br><br> 2019年11月15日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