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王先号”创始人王梓先

石头。

　　2018年5月27日下午，王二开车把我拉上，从景洪往象明走。
王二从小在茶山长大，诗人雷平阳称他为“一头奔跑在古六大茶山的野象”，他的父亲便是“普洱茶四贤”之一的王梓先。
从勐仑一下高速，王二说：“你看，远处那座最高的山，便是孔明山。山占了一半，云占了一半”。远远望去，云把山和天连起来，山顶到了天上。接着，他说了一句让我更惊骇的话，“孔明山不倒，普洱茶不败”。看到孔明山，他的眼里一下放出亮光，好像每个细胞都在往山中奔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野象回山”的力量正从他的体内醒来。
王二是谁？直到现在，于我好像仍是个谜团。他有股粗野之气，却又极其细微，极其敏感。他甚至很狂妄，尤其酒酣之后，但又能感受到他内心不易觉察的自卑和苍凉。有一次，我到景洪，他埋怨我没有事先告诉他，不够朋友，似乎结下“梁子”。酒后他说，“我这辈子做人不好，第一次做人没经验，来世再好好做吧。”一句话让我陡生伤感，却又无法解释，更别说与他深入交流了。
王二太爱茶了，他对茶山、茶树、茶叶天生的灵性令我惊异。1992年刚刚16岁他就学炒茶，一看土壤的颜色、树皮的颜色就能大概判断茶的滋味。他喜欢喝酒，酒后常常语出惊人，甚至可以称他为茶山上一个颓废的诗人。
先到了高山寨他的一个徒弟家喝茶，当年王二在象明带出一帮周围的小弟兄做茶。喝了几口，王二说萎凋时间长，没有及时杀青，也没炒透。徒弟不好意思说，不是自己炒的。起身出来，继续开车，到了八总寨“普洱茶四贤”之一的权存安家，言谈中可以看得出王二对父一辈茶人的尊敬。这一次来，于我算是先认门，深入的了解还需再来。聊了一会，我们便与权老师告辞，往象明走。
王梓先今年67岁，曾经是乡粮管所的所长，1972年当供销社采购员的时候就到处收茶，1997年退休。他领我看了自己做的旋转压饼石模，石模基座上刻着“一九九八年八月六日制”，8个压茶石为一组，每个58斤，用手操作即可，彻底改变了传统的“踩踏”方式，不仅干净卫生，而且省人、省力，大幅度提高了手工茶的劳动效率。压砖茶的模具也是他自己做的，用起来也非常方便。他说，做手工茶必须自己做模子，当年台湾人来茶山要饼茶，我们就按要求自己做模子。
无疑，在“普洱茶四贤”中，甚至在古六大茶山，王梓先属第一能工巧匠。
同时，他也是山头茶的领军人物，为最早开启“一山一味”手工茶制作的先行者之一。“王先号”古六大茶山套装可以说名闻天下，250克砖，一山一砖，六块一套，为手工普洱收藏的珍品。他说，一开始做手工茶是给台湾人做代工，2000年开始自己做，当时底料不分山头，2004年做山头茶，把每座山的味道留下来，不能变味，这样口感更顺。
2006年，他曾以每年每棵树100元的价格，买下曼松古茶树的经营权。现在回过头再看，具备这种独到眼光的人能有几个。

王梓先是莽枝人，兄妹9个，老伴是革登人，兄妹8个，在古六山有广泛的人脉资源和茶叶资源，这为“王先号”茶品提供了基础。
更重要的，在王梓先的背后，有一个近乎传说的女人，她最后只给茶山留下一个飘忽的影子。“王二的母亲到底有多懂茶，我说不好，但他父亲说的一句话，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他说：‘我老伴隔着麻袋摸一下，就知道里面的茶叶来自哪一座山。’这句话，别人也许不信，但我信。灵性的土地，世代的耕耘，一定能孕育出这样的世外高人。”几年前，当我读到诗人朱零的散文《普洱茶寻源：古六大茶山芬芳之旅》中的这段话时，就一直想到茶山“探秘”。
这次见面只是匆匆一见，因为时间关系，吃过晚饭后我们就连夜返回景洪。
但我内心一直想，大山需要慢慢走近，茶树需要慢慢走近，这些令人敬重的老茶人需要慢慢走近。
2018年6月7日，在景洪客运站，我坐上12点去象明的中巴，再次去拜访王梓先。车一路走走停停，近5个小时后到达象明。
“必得如此去深爱”。
路上我写道：惊异于自己爱的力量还是如此壮烈，还可以追着山跑，还涌动着热血。
因为想“随遇”，来的时候没有同王梓先老人联系，结果他不在象明，到了景洪。
门关着。
虽然这次没有见着老人，但没有任何失落感，反而觉得见与不见都是欢喜。我来了，便来了，我走了，便走了，一切随缘。
找了家小旅馆住下，50元一晚，第二天步行到八总寨拜访权存安。
2018年10月21日，从易武开车到象明，第三次拜访王梓先。这次正好，他在，刚从景洪回来。
他说，以前在粮管所工作，工作做得细，虫子进不来，成为全国先进。
他说，收茶要知根知底，要看山、看地、看树、看人，生态条件好不好，茶园管理怎么样，加工环境卫生不卫生，加工时间够不够，这样做出来的茶才好吃。
他说，要做良心茶，草甘膦把茶味毁了，对身体也不好，不能喝，白给我也不要，那不是喝茶，是喝草甘膦，全国人民都在吃茶，不能为了自己方便害了大家。
他特别讲，茶叶要搞认真，要珍惜别人的生命，要做到原汁原味，要懂得原汁原味的规律。
他说，现在很多人做茶不注意细节，不讲究细节就谈不上认真，就做不到原汁原味。
　　他说，鲜叶要用竹篓，不能用布袋，不能早上采了捂到下午，要及时摊晾才会颜色好、不变味；炒茶锅一定要洗干净，不能用有味道的化学品洗；茶一出锅就要摊开，热气散发了再揉；晒茶要适度，不能长时间暴晒，暴晒会发黄，变色；压茶不要用脚踩，人吃的，不文明，所以自己才改进，制作了用手操作的旋转压饼石模。
　　谈到2007年去世的老伴，王梓先眼里透出亮光，这光可能在心底存放了很久很久，这光从他眼里奔向了天空的方向。老人动情地说，她做事相当认真，不论做腌菜还是什么，都认真。
　　他说，人的性质好，做什么都好。
　　他一直留我吃晚饭，因为有事要返回易武，我谢过了他的好意。临走，他站在车旁还想让我留下来。
　　车启动了，我装了一肚子老茶人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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