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

安心

　　女儿最神通的本领就是能将我遗失多年的宝物找出来，比如今天就气喘吁吁地翻出了一把三十年前的口琴，两眼放光地吹起来。忽忽的琴声瞬间就将我拉回到三十年前。

　　我忘了攒了多久的钱买了这把口琴，买下后每天对照着说明书，看着手抄歌本上的曲谱练习。慢慢熟练了，会唱的歌不需看乐谱就可以吹出来。自此，这小小的物件成了我的贴身之物，无论去哪都会带着。白天在阳光下吹，夜晚在灯光下吹，睡下了还要在被窝里吹。父亲被聒噪的受不了了，就花钱买安静。如此生财之道，令我心情大好。想钱的时候，就一曲一曲地使劲吹。给的少？不要紧，继续吹。

等吹到出阁的年纪，一个年轻男子便悄然来了，羞答答的，恍如雨巷中打着油纸伞的女子。别人恋爱花前月下，我父母有见地，说让人来家里说话吧，省了外面跑。于是，很长一段时间，他天天差不多都在夕阳无限好的时候，低了头和他最好的朋友一起来一起走。后来，胆子渐渐大了，一个人来。但要到我的闺房，大屋是必经之地。来了，先和我爸妈谈一阵子，才轮的上和我谈。但一到九点钟，父亲就叫了，不早了，睡吧。他就得赶紧走人。

　　很多个晚上，我们说完了话，我吹口琴，他静静听着，轻轻跟着唱。炉子里火光红红的，桔黄的灯光脉脉地洒满了小屋，两颗年轻的心在我的琴声里浸润成蜜糖……这爱的小屋啊！

　　两年后，他成了我老公。我依然夜夜吹新学的不成调的歌，他说终于体会到我父亲当时的心情了。我疑惑: 前两年怎么没听见你这么说？他说，那不还没娶回家么？我踢他一脚，滚！

再后来，我们有了儿子，很多年后又有了女儿。生活不富裕，也缺少灵魂伴侣的琴瑟和鸣，更多的是吵吵闹闹，但总有一股强大的力拉着，什么力，我也说不清。非要说出来，大概就是我一心向他，并深爱他的家人。他也一心待我，以同样的心对我的家人。

　　女儿还在忽忽地吹着，高一声低一声，或高低连成一片，实在是聒噪。我拿过来，试了试音，不太准，有两个音完全坏了，应当是顽皮的儿子小时候吹坏的或是在哪儿碰坏的。我吹了一曲《世上只有妈妈好》，女儿欢喜地直拍手，抱着我亲了又亲。

以后妈妈教你吹，好吗？

好，好，好。

我搂着和我小时候一样瘦小的女儿，在她的大脑门上亲吻着。仿佛看到了几十年的岁月，一点一点地走前来，又一点一点的退后去；看到了女儿长大成人，也有一个高高的微笑着的男子推门进来，而我和他，已白发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