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元旦在岁月的回味里 那年,那事……(三十四)

岳冰

<p class="ql-block"> 1969年元旦在岁月的回味里</p><p class="ql-block"> 那年,那事……(三十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雪花儿飘飘,北大荒冬深了。心里也随农闲活儿轻而轻松愉悅了不少。1968年12月31日,晚饭时食堂电灯通明,广播里政工处通知: 今晚收听重要新闻,1969年元旦社论。晚饭后,有人说回宿舍躺在火炕上听;好多人回去拿了扑克又回大饭厅;也有不少人带了笔记本。那时有一种约定俗成: 好似这样重要的文章一一《人民日报》、《红旗》杂誌、《解放军报》联合发表的元旦社论,必须是正当八经地坐下学习讨论。因而大部分人还是集中到了大食堂。</p><p class="ql-block"> 我回寝稍作洗漱又回食堂,脚下踩着沙沙的薄雪。路上,碰见值班连刘志他们去场院上岗的,身上都披着一层白布的单子,觉得有点像《林海雪原》那演出的。元旦期间加了双岗,前些时流传,一师某团夜间值岗,发现了苏修特务发的灯光信号……。</p><p class="ql-block"> 政工处的人和电工师傅早早把广播器搬到食堂,接好电试试没障碍,也沒我什么事了。我不会打扑克,坐一角落,悉心等待,甚至可以叫期待。因我特别爱听夏青、葛兰的播音,那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重要新闻都由他俩播发。自从上高中看了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我就不由自主地、暗自模仿葛兰的声音和语调去朗读。至今那声音犹响耳中。</p><p class="ql-block"> 69年元旦社论,题目叫《用毛泽东思想统帅一切!》。听得人心神凝重,听得人心潮澎湃。那时能理解得了的是:形势大好,考验严峻。国际上苏修美帝猖狂,国内清理阶级队伍,深入斗、批、改,任重道远。社论语言坚定犀利,论述条清缕晰,加之播音铿锵有力!做为一名兵团战士怎样去做呢,有点茫然,肯定会去学习讨论的。果然,广播结束,政工处长通知,明天(元旦),上午政治学习之后再休息。</p> <h3> 葛兰</h3> <p class="ql-block"> 夏青</p><p class="ql-block"> 我母校哈十三中(老三中)的前辈校友</p> <h3>  回寝路上,似乎意犹未尽。我最爱听前两年的社论结尾时,每每有夏青、葛兰分诵的三句:</h3><h3>分别是毛主席,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br></h3><h3> 那语音和语调的深沉又高亢,饱满又深情,而绝不声嘶力竭。这种朗读,我学习模仿了好一阵子。今年社论结尾句</h3><h3> 紧跟毛主席奋勇前进,胜利是属于我们的!</h3><h3> 我回味着这结尾句诵读的力度、节律,每字的吐音、拖腔的长短。于是又想起以往社论中葛兰读的一些语句,于是又想起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中,夏青、葛兰的领诵。</h3><h3> 不知是那时的记忆旺盛,还是那时视听太少,那时的很多文字、声音,确实有一眼不忘、一耳犹存的感觉。兴奋的冬夜,翻展在热乎乎的火炕上,一忽儿又想起1967年元旦。</h3><h3> 那个元旦也是前一天晚上,好多同学都选择住在学校教室,就为最先听取元旦社论,那是党中央的声音啊。大家搬出椅子挤坐在二楼广播室门前的中厅。67元旦社论是: 《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那年的社论,着重强调的是解除群众中的派性,实现大联合。</h3><h3> 第二天上午,造反兵团组织的元旦社论学习会上,我的同届同学任长永,竟凭前晚的一遍收听几乎是把社论文章复述下来!不过,这个文革前常常拿高难数学题、拿谈论华罗庚,显摆眼气我们的,偏重理科的男生,在复述到一个成语时,出了纰漏,他说“皮毛不存,皮毛焉附?” 我本是憋得住的,可坐我旁边的兰菊老师当然也听出来了,她向我微微一笑,我就怎么也崩不住了。笑得肩膀直抖!幸好我们是坐角落里。兰菊老师那意思里包含的是多多赞许:任长永脑袋真行,这么长的文章只听一遍,记得这么清,只这点儿生僻,不准确了。我呢,是有同感的。但心里也有另一感觉: 这老兄这张嘴,像跑火车一样!那句本应是: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是喻说革命群众的团结一致是根本。我笑完拉了拉兰菊老师的袖子,示意说:“老师,你看他那眼晴,兴奋得贼亮贼亮地,直放光。”老师回说: “嗯。眼睛亮的人都聪明。”</h3><h3> 东想西想的,反正明天的学习也就是出耳朵。兴奋劲儿不知到几点才睡实了。</h3> <p class="ql-block">  元日早晨,会场又设在夏天才新建的俱乐部礼堂。有整齐排列的木头条櫈,只在十.一国庆节时用过一回。现在,广播器搬到舞台上,团首长座位列了了一排。我去的早,坐在台前第二排的一头,为的听得真亮。大家都按时到了。团长拿起麦克风,先说: 跟同志们说一声,我们这个元旦不杀猪了。一是国庆节时秋收大忙,我们杀了六口大猪。我们畜牧连现存栏猪沒长到时侯,杀可惜了。二是,团里计划春节提前杀猪,给大家每人一份猪肉,小青年们捎回家去,让父母亲人尝尝咱北大荒猪肉香不香!台下顿时掌声雷动了!</p><p class="ql-block"> 半天掌声、人声平息下来,团长才说:“下面我们就学习社论发表的这个元旦!今年社论发表的这个元旦……”</p><p class="ql-block"> 头一句“社论发表这个元旦”我听到了并没反应过来,下一句重复时,身后有了笑声,我意思到老团长也是兴奋说走嘴了。这个笑料后来被男生们底下调侃了多少回。但,这点窃笑和前面的掌声无法比较。可是,当团长话讲完,宣传处长看着手表去开转播时,喇叭里传出的都是嗞嗞的噪音。老旧的播音器昨天在食堂还好好的,今天把它抬举上俱乐部舞台,竟犯了老病!</p><p class="ql-block"> 政工处长,宣传处长,电工师傅忙作一团,终究没有重播语音传来!我心里也跟着急,正想这学习可能要取消另安排了,也不知这次还能不能修好。却见一人从会场后面快穿而前,递上一卷粉红色的纸。那穿黑色工装大棉袄的人回身时,才看出是大汽司机达子叔。政工处长问:你哪弄来的?达子叔回:昨天晚上回来时,在哈尔滨霁虹桥头那儿有人发宣单,我停车去要的!这话我这个哈尔滨人能听明白的: 霁虹桥头正是省日报社前身,定是社报群众组织印发的号外。前两年国庆社论、元旦社论都印过号外,他们都比报纸快。报纸就算在哈尔滨也得元旦上午九十点钟才能到。</p><p class="ql-block"> 只见政工处长把那两张粉纸递给政委和团长,然后,听到宣传处长朝下面喊:“广播员儿!小岳!快上来。”我坐一头,正好在舞台侧门。快跑上去,政委把纸递给我,还一边的问:能断定是社论吗?我接到手看看开头、结尾说:“应该是。报社以前也这样发过。”因扩音这部分还好使,领导决定:学习照常,由广播员读报。</p><p class="ql-block"> 在广播室里,也不是没读过大文章;在大庭广众也不是没读过;但今天,一点点思想准备没有,面对下面黑鸦鸦的一片,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可是,这种场境也不由你推脱。我握了握右手拳头,定了定神,平一平气,对政委说:我读时请领导们仔细听,若不对劲,可叫我停啊。政委说:“那是自然,你放心读你的。”</p> <p class="ql-block">  我放低了点音量开始读起,二报一刊的文章自带的语言力度和文采,没过多少行字,就把我的紧张消除了,声音语调进入了文境。自我感觉葛兰把她的语气声调,夏青把他的音节张力都借给了我。一种激情,一种自然的情怀,连我自己也无可抑制。感觉若大的会场,静得只有我的读声。尽管眼镜的余光里,感受到台上人的脸都在转向我,我还能够平和专注、语音自然收放。不记得读到哪个段落结尾,竟有一片掌声!当然是为文章而鼓掌,而我,沒把文章给读白了、读弱了、读淡了,也是一种自喜。</p><p class="ql-block"> 读到文章结尾段,我已没有了自我的知觉,文章的使命感,豪壮气,已同化了我。我稍停息,运足了语感语气,满怀深情、高亢顿挫地读完尾句:</p><p class="ql-block"> 紧跟****毛 一 主 一 席,奋勇 一 前进!胜利 一 一 定是一 属于 一 我们的!</p><p class="ql-block"> 那么长的元旦社论,我感觉是一气读下来的。中间好像有谁现用食堂的大粗磁白碗,递过一碗水,我直到全文读完,对台下掌声手足无措时,才端碗去喝了一口水。</p><p class="ql-block"> 最会说话的政工处长,看我双手捂着红得发热的脸时,说:这哪儿是我们17团的广播员儿呀,这是中央广播电台的播音啊。我把号外交给政委,红着脸赶紧跑下台了。</p> <h3>  已经好久不回我们寝的大红,散会后搂着我的脖子回来了。刘成和国亮故意走到我们前面去,刘成右手放到背后,晃了晃大姆指。我小声回了句:去你的,别起哄!</h3><h3> 大红又是原来那些喀。午睡我俩铺一床褥子,她紧貼耳朵:冰姐,你们哈尔滨人连说话声都好听。我忙说,“你的声音多亮啊,就是你不注意卷舌音,都给说成平舌。”大红顺着话就来了,“那我跟你学朗读吧。”</h3><h3> 晚上去食堂路上,吃完往回走的人说,晚饭有鸡汤。是老职工家属给的家鸡和野鸡合炖的汤。我一听就想到这用的野鸡,定是达子婶给的。一掀大帆布门帘子,一股肉香扑鼻而来。达子叔从里面走上来,一看我和大红、金秀一块来的。就说:走,都去。你婶炖野鸡了,让我找你们来的。我们都说,你都送给食堂了,我们在这儿不也吃到了嘛。达子叔坚持着,在这儿还摊不到一块呢,就喝点汤,走,走。</h3><h3> 达子婶桌上盛了两大碗。炕里那碗是三个小弟的,明显土豆块多。炕边这碗,对着我们仨人,尽是野鸡肉。</h3><h3> 我急忙往里边那碗夹鸡肉块。达子婶就拉着我的辫子说:“你叔回来,乐颠颠地告诉我,你读地老好啦!哎呀,你说你妈,咋养的姑娘?咋这好呢!我要再有也要个姑娘,像你这样的。”这时,才见出金秀的坏。“冰姐,快认干妈吧。”我真被宠的没了话。我们家里从来也没认过干什么的。这两坏丫头起哄,达子叔也呵呵地跟着。我也说真话:我哈尔滨的亲妈,从来沒这么喜欢过我,直接当亲妈吧,还认什么干妈呀!那俩坏丫头就说,那我俩当干的吧!一顿野鸡肉,吃得滿嘴是油。</h3><h3> 元旦之后,虽沒飘起来,心里确实也舒畅了一大阵子。</h3><h3> 但是,一进六月,就知道了事情总是两方面的。农场不管宿舍里还是什么地方,到处都有跳蚤,蚊子、跳蚤是不咬别人专咬我的。咬过的地方先起包,包上再起小水泡,水泡再破了流黄水。五六月以后再加上植物阳光过敏,我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就很可观了,红的,肿的,流水的,贴纱布的……</h3><h3> 原本我也不怕人看,也没谁看。自从那次政治学习,在很多人前露回脸。再碰见,就会瞅你一眼。不愿让人看见那惨相,就怕人觉我娇气。真的是有了点点思想負担。可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挺着吧。</h3><h3> 那时的乐,那时的愁,那时的喜,那时的忧…… </h3><h3> 那个1969年的元旦。</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