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诡异录之涤烦香(二)

<h3>  涤烦香的故事何止千万种!偶于网络觅得此篇中篇小说,唯美至极,伤感的爱情故事。现实中离异的男女主角只怕也是误食了涤烦香罢!转载过来给大家一饱眼福,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世间再无涤烦香的差错!</h3> <h3>(一)</h3><h3> 人间萱草纵无觅,新栽桃实涤烦香。</h3><h3> 我家藏一枚绿油油的小桃,捏在手心里,只比李子略大一点,形如蛋卵,碧绿可爱。</h3><h3> 哥哥常常叹息着把玩,幽幽的说,这枚小桃是有点来历的。</h3><h3> 本是瑶台种,移去向人间。</h3><h3> 话说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说来还是因它而起,若不是为了那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的异样鲜果,也不至于吃了一枚又一枚,忘了形迹,失了节制,直到事态发展到无可收拾。那上天入地捉拿妖猴的十万天兵和三界仙家一定料不到这般混乱的一个缘起竟是这枝头灼灼其华的几个果子。那蟠桃长的越发鲜焕了,姣红水嫩,以满月之姿悬于枝头,像是一个一个几分妩媚几分得意的美人笑靥,照花了人的眼。竟连从不知女色为何物的孙行者为它犯了戒仍是一点不知觉。</h3><h3> 虽是知道它本是妖异之物,动不动就想敷衍出什么故事来,为着它难得,为着它许人长生,好事之徒总是对它心向往之。千年以来,总有人间使者如东方朔之流往来天庭,不知哪朝哪代哪个半仙便借机折得一枝,纳入袖中。偏是福泽尚浅,无缘消受。天上归来,一摸袖中已亡去。</h3><h3> 那半天云空里遗落的一枝,人间匆匆携来,不情不愿的,流落在一个荒岛自生自灭许多个甲子,一茎枯枝,不开桃花也不结桃实,孤零零横插在地上。</h3><h3>又过了好多年,人声鼎沸的波斯贸易集市上,是它第一次露面。一老者叫卖,无人识得。</h3><h3>(二)</h3><h3> 哥哥性豪,生平最好古怪物事。那天骑着马儿经过这个集市,见了那些新奇的玩艺儿,喜得他立即翻身下马,弃了众人,直奔而去。形状有趣的匕首,异域风情的首饰,乃至药材毛皮……买了一作堆。也是合该有事,忽然一眼瞥见那油绿小桃,顿时好奇心大起。</h3><h3>“敢问老先生,这是何物?”</h3><h3>老者本来闭目端坐,闻声双目陡睁,精亮有神。</h3><h3>“公子也懂得此物的好处?”</h3><h3>“正要请教。”</h3><h3>老者叹一声,“此物非比寻常,前生本是瑶台仙品……”</h3><h3>哥哥越发听了入神。</h3><h3>“……如今流落人间。此物灵性本足,骤变之下,引动了悟道修炼之念。由赤转绿,由大化小,更妙的是转化了本性,如今唤作涤烦香。”</h3><h3>“未知何谓涤烦香?”</h3><h3>“涤烦香,顾名思义,清洁五脏六腑,涤去层层记忆,忘却种种烦恼。关心则乱,无欲则刚,欲念一清,便得自在。当年此物若肯安分,怎会惹出这许多祸事?它又怎会谪向苦寒之地?此物痛定思痛,悟出七情六欲为百害之源,立下宏愿,甘心化变,助人要将欲望尽数忘却,共赴清凉琉璃世界。”</h3><h3> 哥哥听了天花乱坠的一番言语,倒也相信。当下重金买下,小心翼翼捧回。</h3><h3>“有一事公子还需谨记,此物消解尘缘,不可妄服。否则夫妻当面不识,岂非又是罪过?”老者追赶出来嘱咐了一句,哥哥回头随口答应了一声。</h3><h3> 哥哥送完了首饰给我,将一个纸包自怀中郑重取出。小桃共有四枚,一齐教我收藏。我只是不信,看哥哥说的煞有其事,有如亲见亲闻,不禁莞尔。复见那桃儿可爱的紧,也就收下。</h3><h3>(三)</h3><h3> 说实话,当年怎么遇上他,我已半点不记得。这些浪漫的说法,都是从哥哥、小芍那里听来的,对我来说,仿佛知道的不过是别人的故事。</h3><h3> 总是一个五月晴好的天气,暖风熏得人欲醉。</h3><h3> 卸了珠翠钗环,缓衣轻带的,出去踏青游玩。遇见了前世冤家。</h3><h3> 洛阳公子春衫薄,踏青归来马蹄香。他正骑着一匹柔弱的白马,在那里按辔徐行,随意看看风景。</h3><h3> 大约是他一见了我,迷了他的眼光;我一见了他,慢了我的脚步。</h3><h3> 不日他来提亲,哥哥和他也是一见如故,就此结下了亲。</h3><h3> 婚后说不尽的你浓我浓,日子平静甜蜜的好像一碗粘稠的桂花粥,波澜不起。</h3><h3>心上,睫前,被他占的满满。几乎忘了什么叫寂寥。</h3><h3> 只有一个偶然间,我坐在紫藤花下的秋千架上,微微摇撼,葱绿的绣花鞋随意的轻轻踢打着,有如少女时;看他一个人立在不远处湖心的长桥里。微风吹着他衣袂翩飞,微微鼓荡,他闲闲负手。独立小桥风满袖。</h3><h3>看得痴了,就跃下来,揉身伏到那个男人怀里,要他的体温驱逐感受到的最后一丝孤独。</h3><h3>小楼一夜听春雨,窗外梨花无声跌落。</h3><h3>闺中日月长,忽而又是一季。</h3><h3>(四)</h3><h3> 那天也是寻常日子,对诗对酒,嘲谑玩笑一番。效颦于清照明城,考问起他学问来。我的夫婿长卿博闻强识,竟是色色都知道。我便越发挑些刁钻古怪的去问,求证间翻箱倒柜,找出那些几年没人翻动的旧书来。</h3><h3>忽然翻出了涤烦香,他看见这么古怪的小桃自然也是好奇,我便也像哥哥一样解说与他听。</h3><h3>他听罢啧啧称奇,在指尖徐徐旋转之。神情却是半信半疑。</h3><h3> 我看出他眼里调皮的一抹光,“你不信?”</h3><h3>他似笑非笑,“你呢?”</h3><h3>好奇之心蠢蠢欲动,哪里收束的住。我与他,一人取了一枚在手。</h3><h3>刚要食下,他忽然一把捉住我的手。</h3><h3>“怎么?”</h3><h3>“这个故事活龙活现,万一是真的呢?”</h3><h3>“那不就涤去烦恼,脱胎换骨了?”</h3><h3>他看定我,没有松开我的手,“忘了你么?我舍不得。”</h3><h3> 望向他眼睛的时候,我分明是感动的,那就都不要试了?可随即就被一种莫名的好奇驱使,跃跃欲试。</h3><h3>“那就更要尝一尝了。平日你总说爱我,若是你我记忆尽消,回复陌生人,还能一见钟情,永结同心。方见你我之情真啊。”</h3><h3>“你真的想好了?”他踌躇。</h3><h3> 我点头。其实我并没有想好,后果我一点没有料想过。只是太平淡的日子我有点过怕了。</h3><h3>“你还是莫要吃了,万一于身体有害。”长卿仍是不放心。临吃了又玩笑的说,“我吃了哦?我吃了……你就等我再次追求你吧。”</h3><h3>我只是催促。看定了那枚绿色妖异的果子被他吃入腹中。他沉沉睡去。</h3><h3> 一旁静候着,等他醒来。</h3><h3>我忽然很害怕。我用手指沿着他的眉眼唇角一路缓缓滑过来。</h3><h3>如果这样熟悉的一双眼睛,一会醒来竟用打量陌生人的眼光看我,我是不是受得了?</h3><h3>每一秒种都是这般漫长,都顾不得了,我将自己手里这枚也匆匆的吞了下去。</h3><h3> 说不上味道是酸是甜,只觉得如沃冰雪,芳烈无比。寒气直透胸臆,肺膈为之一清。那个清凉的点在逐步扩大,一路顺着食管攀沿,到了脑门,也是一片清凉。在那个蓝色漩涡的缓慢旋动下,记忆不复清晰。就好像微醺的时候,提醒自己不要喝醉,意识却不由自主的淡下去,淡下去。</h3><h3> 醒过来,已是人间别样天。</h3><h3><br></h3><h3></h3> <h3>(五)</h3><h3> 以前我仿佛也曾忧郁好颦,奇怪那段日子我变得非常爱笑。天高远,海蓝蓝,我非观水也心清,胸中不沾尘埃,日子都过得心满意足。滟滟的笑从我心里浮上我的笑靥,整天整天都那么开心。不多时尖尖的下巴也有点圆了,套上了旧时衣衫已经有点偏紧了,不由大惊小怪的嚷起来。</h3><h3> 虽则简直想不出什么可以烦忧,有那么一两次?梦里醒来,心头却莫名怔忡,仿佛忽忽若失,我也不知为何。好在被艳阳一照我的心情又立刻灿烂起来。</h3><h3>哥哥现在多了一个爱好,久惯怂恿我去踏青。</h3><h3>“不是刚刚才去远足过,这会子又去什么?”</h3><h3>“哎呀,老呆在家里不闷么?”要不就说,“看看有没有你那个人。”</h3><h3>“什么我那个人?哥哥现在真是越来越奇怪了。”</h3><h3>丫环小芍在一旁抿着嘴笑。哥哥摇头。</h3><h3> 又是这样一个晴好的五月天气,历史又将重演?气压有点低,蜻蜓在地面近处忽高忽低的乱飞,好像空气也激动的震颤。好多次是相逢未相遇吧,看过也不曾留意,谁也不曾见着。</h3><h3> 禁不住哥哥每天催我出门,好多天后倒是遇上一场宿命的邂逅。</h3><h3> 羽扇纶巾,儒雅蕴藉的一位翩翩公子,一路恋恋不舍的远远尾随着我。我莫名红了脸。小芍不解事,看见个标致公子就大惊小怪的叫,“他,是他。”一壁掩了口,频牵我的衣角。“多事。”我轻轻啐她。</h3><h3> 逛了足有大半天,他方鼓足勇气走近前来,“这位小姐倒象是哪里见过的?”确似哪里会过一面不成?这位公子竟亲切若斯……眼神一交错便纠缠作一堆,难以拆解。</h3><h3> 他来提了亲,螺娘嫁作了长卿妇。奇怪嫁妆竟是现成的,不见哥哥张罗,却色色不少,早早预备好了似的。家里人操办婚事一个个都是驾轻就熟的,颇为奇怪。</h3><h3>(六)</h3><h3> 又是平安无事很多年。</h3><h3>夫婿最是温雅,习性亦近,只有闺中画眉之乐,而无半点口角不快。</h3><h3> 那天我出去买胭脂水粉,时兴衣衫。本来他要相随,被我推回房里。“女人家的东西你懂什么。回去回去。”其实是想给他一个惊喜。</h3><h3> 他翻检字画时看见碧绿的小桃,经岁不坏。好奇心起,试着吃了下去。</h3><h3>我回来已经不见他。问小芍,说是午睡后姑爷自己起身走了。</h3><h3>为什么没有交待一声就走了?我在房里四处寻找,没留下半点字句交待行踪。</h3><h3>我牵了多年没有骑的马,发了疯似的在整个城里找他。</h3><h3>影踪全无。</h3><h3>失魂落魄的回家。全身都已脱力。</h3><h3>哥哥心痛的揽住我。</h3><h3>“这是为什么?”珠泪潸潸滚下。</h3><h3>“唉,留着祸根迟早有事。姑爷一定又吃了涤烦香。”</h3><h3>“涤烦香?”</h3><h3> 前因后果,一一说与我听。如梦初醒,我至此方明。</h3><h3>“妹子无需惊慌。想上次你等忘却旧事,一样重新恋爱。这次也是一样嘛。且把心放宽慰些。”</h3><h3>我一颗心至此方定。</h3><h3>惊急之下,受了风寒,沉沉一病便是半月。心心念念都是我的卿卿,一时不忘。偏是病去如抽丝,四肢只是重如灌铅,行动不得。</h3><h3>一个月后,小病初愈。我急急前去寻访他。</h3><h3>找到他根本不难,他喜欢的食坊,他爱去的地方……岂有我不知道的?</h3><h3> 我一寻就着。来不及欣喜的迎上去。慢着,怎的,他怀里拥着一个美人?</h3><h3>我心跳骤停,木然呆立当场。</h3><h3>他和她谈笑风生,一路走来,漫不经心的眼神掠过我。</h3><h3>不晓得怎样还了家。</h3><h3> 小芍替我一一打听明白,这一次长卿路遇美人秦桑,彼此属意,不日就要婚配了。</h3><h3>我只是不信。什么样的女子,只一个月,怎敌得过我们两世情缘?</h3><h3>我天天去他出没的地方。我深深忍住心痛,不去管那个秦桑在那里浅笑盈盈,我只看定我的相公。</h3><h3>我天天看见他,也努力被他看见。他的眼神只是仿佛异样,多半还是我的错觉。</h3><h3>依旧只是陌生。心心念念那个人,看来半点波澜未起。</h3><h3>每一次相遇都是一次折磨,每次都看见他们更加亲密一些。</h3><h3>我的卿卿对情人有多好谁还比我更清楚?当是只道是寻常,如今令我嫉妒欲狂。</h3><h3>第四十九次照面之后,我心如败灰。</h3><h3>我低估了可恨的涤烦香。早知道这样,留着这劳什子作什么!痛悔莫及。</h3><h3>(七)</h3><h3> 我咬咬牙,带着小芍,带着小桃去找他,一五一十说与他。看他惊异的眼神,自己也觉得无趣,象是在编造故事逼他接受么?人家不信便罢了,还带着人证物证,螺娘,你几时变得这么俗气?</h3><h3>听罢,他迟疑的挠头,犹犹豫豫的承认对我有几分莫名的好感,但是仅限于此,他已心有所属,成亲在即。</h3><h3> 小芍闻言大吵大闹的说他背信弃义。不是他背信弃义,要怪只是涤烦香。我制住了她,黯然而归。</h3><h3>早知道是这个结局,只是难耐一个不甘心。</h3><h3>但我也不是不怨他,难道,他是仲夏夜之梦里滴了花汁的提泰妮娅,只会爱上第一个看见的人?</h3><h3> 春风未改旧时波,可是人呢?我的卿卿呢?当我把你视为我的一部分,你就这样撕裂开自顾自一走了之么?</h3><h3>多少个相拥的晨昏,多少个合眠的昼夜……有时在黎明第一道微弱光线穿过昏暗的小院时微微醒来,总要抱紧他,在这样真实的触感里,幸福得简直要微微叹气。那时候,总以为有个天荒地老在。</h3><h3>如今又是怎样?还说什么情深,说什么爱永,都是说来骗骗人的不成?</h3><h3>委屈的泪水一时迷花了眼。</h3><h3>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h3><h3> 移步走向荒芜了许久的后花园,小径上已长出了萋萋杂草,踩上去一步一步都是落寞的叹息,那是草儿心碎的声音么?</h3><h3>开到荼蘼花事了,紫藤花儿早已萎谢,秋千架空落落的,只有几片枯叶坠落那里。</h3><h3>当年是伉俪并肩,笑语相对,如今忆郎郎不至,剩我小园香径独徘徊,剩我独立小桥风满袖。看满园红衰翠减,看无可奈何花落去,看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h3><h3>情何以堪?</h3><h3>陌上荒冷,幽阶一夜苔生。</h3><h3>我病恹恹,已无生趣。缠绵郁结,愁损小蛮腰。</h3><h3> 哥哥大不忍心,每天游说我,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自己也吃一枚涤烦香,一了百了,解了相思毒。</h3><h3>我只是摇头。不经历这一场,怎会知道原来喜欢他这么深?往事历历,当时有多甜蜜,此刻就有多煎熬。然而痛苦成了我记忆里最珍贵的部分。</h3><h3>我几次三番,取了涤烦香,复又放下,终究心里还是放不下。</h3><h3>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搬家,离开了伤心地。</h3><h3>(八)</h3><h3> 他闻说了我的病,前来探视我。</h3><h3>病榻上见到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恍若梦中,不知是何种心情。</h3><h3>不知触动了他何种心肠,从此他隔上几天便来上一次。听了我和他的事,难道他想试一试喜欢我?</h3><h3> 喜欢也是试得的?本是骄傲女子,怎能容忍这般倒因为果?然而没奈何,只好假装一个不知道,他的进进退退,他的试探种种。</h3><h3>但是没有用。不在一个起点上,陷落的速度不一致,调谐变得很困难。</h3><h3> 原先的默契变成一种吃力的提醒。共同的记忆变成巨大的差异。</h3><h3>在我是甜蜜苦涩相迭的不胜负荷,在他是隔世之因已蒙昧,万事只是一个不关心。我们都极力避开这块巨大的落差,偏偏共同生活这么久,处处都是禁区,眉间心上,处处都回避不得。</h3><h3>不管是不愿回忆,还是不能回忆,彼此都累得很。</h3><h3>他也是一个寻常男子,宁可要一个简单明快的重新开始。</h3><h3> 我于是知道,他终有一天会绝了行迹。果然。</h3><h3>这次我没有椎心之痛。我已经认命。</h3><h3>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也只好如此罢了。</h3><h3> 后来,我又嫁了人,嫁妆里就有这枚涤烦香,人间最后的一枚。我有时想,何必自苦如是,何必拒绝一个彻底的重新开始,何苦伤口永远不想结痂。</h3><h3> 是因为已经可以独自承受?还是因为连遗忘也不能承受?</h3><h3> 马前桃花马后雪,叫人怎敢再回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