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石河子的人才能读懂

北方寒露

　　这是石河子一中05届毕业的一个文科生写的，发表在他的校内刊物上，好多异乡求学的同学都看哭了……

　　以前看过一篇文章，《南方落雨，北方落雪》，那还是我在上高三的时候，并且读到此文时，是作为一张语文练习试卷的现代文阅读。当时就觉得很有意思，但一是为当时的高考压力所阻，二是后来有那篇文章的卷子丢了。以至于在三年后，才又看见了这篇文章，离家三年，诸多感慨，估计是平时总攒着，非小宇宙爆炸不足以表此心境，遂低头奋笔，反而一时间不知道写些什么好……

　　既然不知道写些什么，那就从我自己开始说起吧。我是80年代生人，俗称的80后，可是我并不是普遍形象中的那种叛逆代表，因为受到家庭，尤其是老爸的严厉教育，而老爸又受到他从小到大，并且现在也基本不曾改变的大环境影响。顺便说一下，我出生于新疆，更细致的划分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八师，石河子市。

　　我出生的石河子市，这个小地方没任何特色。说它小，不是从面积而言，新疆的任何一个县级行政单位的面积放到内地都是可以和一个地级市的辖区相比，更不用说全国第一大县，若羌县，等于两个浙江省的面积；而是说它的经济以及人文、文化内涵等方面，它很普通，普通的毫无特色，除了周总理曾亲自视察过，并拥有全国唯一的周总理纪念馆；除了让内地异常迷茫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八师与石河子市，师市结合的行政特色；除了诗人艾青曾极力赞美过它；除了最近很火爆的厦门大学教授，易中天老师曾在这挥洒了他生命中最为宝贵的青春十年；除了它曾经获得过“联合国最佳人居环境改善奖”和“最适于人类生活城市”称号，除了它的汉族人口占总人口的95%以上，而各少数民族占总人口不到5%；并且我还告诉你，那些口齿不清的南方人，石河子70年代后出生的人，不用做任何练习，他们的普通话就是一级甲等；除了这些，它几乎没有任何特色。

　　当然，它在众多的平淡中还是有一点值得骄傲的事情，我的家在50年前，是茫茫戈壁，燕山雪花大如席，胡天八月即飞雪，就是对他的写照。而在这茫茫戈壁上令它拔地而起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359旅，没错，就是那个毛主席号召全国学习的南泥湾精神的缔造者，王震将军麾下的百战铁军。

　　今天，生活在这座城市里面的人，尤其是老人，几乎全部是曾经的解放军战士，就是359旅，就是这些曾经的战士，在和你我一样青春的年代，远离家乡父母，在这直至今天都被内地人视作荒蛮之地的地方，在这千里戈壁沙漠上，只是用自己的一双手，硬是建起了一座城市，硬是在这千里戈壁上，让人类有了一个可供生存、繁衍的城市，身体的，灵魂的。而那些百战而归的战士们，在特殊的环境中，依然服从国家命令，全体十万解放军现役作战部队集体就地转业，成立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而他们也含泪摘去领徽，金灿灿的军功章被搁置起来，他们，投入地方建设，而他们也一直在执行这条命令，“献了青春献终生，献了终生献子孙”！许多人默默无闻，安详离去，在他们的生命里，没有人会谈及当年的荣耀和辉煌，但是，也绝对没有人会后悔他在这里所做过的一切，历史，或许他们本身就是历史。

　　中国人，华夏民族，在50年前就有这样一批人，教给我们什么是信仰，什么是坚强，什么是华夏民族的最核心内容，今天，我希望你们看看，想想，尤其是内地的人们，他们都是你们的同乡，来自五湖四海，在五十年前，就有人给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所想做出了反驳！

百战余生的将士们啊，中国的历史，你们有权利书写下重重的一笔，因为你们曾经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创造了历史！时间，历史，国家，民族，会给你们授勋！那枚勋章也只有你们才配拥有！

　　我在这里生活了18年，我觉得城市也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安静、柔绿、祥和，充实但不忙碌，绿树草地随处可见，整个城市都是一片绿色。没有离家的时候，对于这天天出现在眼前的城市，没有任何的特殊感觉，只是偶尔在中央台的电视节目中，看到有关这个小城市的片段，心里会稍稍激动一下，毕竟我们的城市也出现在了国家级电视台上，除此之外，在心里烦躁的时候，或许也会对它产生一些抱怨，抱怨这些成天见面的马路、房舍、树木、学校和那些随我一起长大的伙伴。当时，我从未曾想过，我会那么的想念它。在梦醒后，因为梦见它，那么真实接近，但是又虚无缥缈，随后又会沉浸在对它回忆的世界里；或者猛然见到一些东西，勾起我对它的记忆，而又失魂落魄。所有在远方的游子啊，对于家乡得思念，都是灵魂最深处得痛，不愿触及它，但是我们自己却又经常撕裂它，更深的创伤……

　　我怀念的，不是它充满荣耀的历史，不是它的标志性的雕塑、建筑，我怀念的，是它的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或许它与千百个北方的普通小城的四季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它是唯一印刻在我血液中的。

石河子最美丽的季节，应当算是夏季了，人行道上，阳光斑点状的撒在你的脚下，身上，头顶的绿叶遮蔽了大部分炙人的光线，人行道旁的草地上随时都有浇灌的水珠，翠绿欲滴，在夏日，看一眼，都凉透了全身，你会不自觉地走进去，草坪上，任凭细小的水珠落在身上。

　　而严冬，这里也会告诉你，齐膝的大雪不只是东北才有，新疆，同样是千里雪飘的景象，毕竟，这里距离西伯利亚更近一些。南方的人，可能一生也不能想象到大雪过后，天空的响蓝，那种颜色，只有在宗教的绘画中才会出现的响蓝天空，真的是会渗入到你的心里的，而在这冬日阳光，响蓝天空下的城市，校园里打雪仗，扫雪的孩子，道路上，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自发出来扫雪，即便是在这寒冷的冬季，那浓浓的热情也不是冷空气所能阻挡的。

　　在我自己的内心里，最美的石河子应该是春秋两季。

春，化雪时节，不带一丝杂质的雪水顺着道路流入地下，成为滋养城市的地下水，我们经常开玩笑，石河子的人从小就是喝着天山雪水牌纯净水长大的，自来水直接饮用而不用担心闹肚子，清凉、甘甜。在上学的路上，看着头顶，身边的枝蔓缓缓抽出嫩芽，脚旁的草坪脱去白装，先是露出点点绿色，而后，你每天见证着这些绿色慢慢的连成大片绿地，越来越宽广，直至最后，一路走下去，都是绿色陪着你，大自然和人类，在这个城市，是朋友。

　　我最爱的还是它的秋天。秋高气爽，这是为石河子的秋天专设的词语，湛蓝清远的天空，明亮但褪去炙热的阳光，温和的照抚整个城市，与此相伴的，街道旁的各种花草，齐齐绽放，向人展示着她积攒一年而孕育出的美丽，树木却慢慢脱下绿装，金黄和深绿铺满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站在窗口，下午五六点钟的阳光斜洒在树上，金色，翠绿，柔和的黄色，还有轻轻吹进来的风……那阳光，那风，那如画的树木，是镌刻在我的灵魂里的……

可惜，在秋景最浓的时候，在4516.9公里之外，我，只能孤身一人，默默的，幸福的在心里回忆……

我，很怕有一天，我连这回忆的权利都会消失……

几年中，我只看见了只有万里雪飘和遍地绿色的冬和夏，而那令人振奋的春，和那最令我想念的秋，或许，只能一辈子留在我的心里，留在我的青春，留在独一无二的石河子，我真的很想再看一眼那秋景，真的，只有一眼便好……

　　故土的一年四季，家乡的一切，还有我的双亲，离家几年，我永远都无法忘却，时间愈久，愈是更深的刻进我的生命，而现在半年或一年才得以一见得家乡，在大学毕业后，可能数年，抑或数十年才能再一次看见，而这些，每个游子，远离故土的人都有同样的悲哀。但是，游子终归有一个家在等待着他，总有随时欢迎他归根的故乡

　　作为中国最大的省区，每年输送出十几万学生到内地求学，这点学生在内地省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只有不到2000万人口的省份，却占据中国六分之一领土的新疆， 已经是很大的人口比例了，而这十几万学生，大部分是汉族学生，在学业有成后，他们不得不独自在异地求生；只有少数民族兄弟会毅然返回新疆。为什么呢？初时我并不知道，但是，在我来到广州，就读于这华南第一学府后，我想可能我知道了一些，可是想到这些，我很想哭，我想哭，那片美丽壮阔的土地怎么就他妈的有这样的观念！！！

　　而我们呢，如我一样的千万新疆学子，注定了我们在学业有成，功成名就之后，只能一生在外地流浪，漂泊，我们被切断了灵魂与故土的联系。而造成这悲剧的，不是其他，正是让我魂牵梦绕，生养哺育我的故土，我们的父母、亲人，他们，在逼迫着我们离开……

　　我的祖辈参军来到这里，我们的父母亲人，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新疆人，大多数都是五六十年代生人，在这里生活了半个世纪，石河子，新疆的土地上有你们的汗水，甚至热血，你们为这片土地付出了一生，抛洒了你们黄金的青春，你们应该是热爱它的，而到了我们这一代，为什么却要让我们离开它，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只有离开这片土地，才会生存的更好，才会有更大的机遇，只有到别处，才可以展示出我们的才能，才可以让我们成才，而那些出去求学而归，回家的学子们，为什么在生养哺育自己的土地上，遭到冷遇和非议蔑视，总会有人说，是因为他们在内地找不到工作，衣食无着，没有谋生的办法才会回来，回到新疆，回到石河子，我说，你们在放屁！随处可见的冷嘲热讽，人言可畏啊，逼迫我们不能回去！至于反驳的事例，已经有人说得太多，我不想再重复，更让我们心寒的是，每次与父母的通话，我们的至亲，也说着同样的话，千万不要回新疆，回石河子，这里没有前途，没有机遇，你们回来只能平庸的过一辈子，难道回家，回到故土，我们就不能一展抱负，不能一展胸中之所学，不能为这生养哺育我们的热土做出我们的回报？父母永远是世界上最关爱我们的人，他们对于我们是无私的，时刻都是为了我们着想的，我不敢也无法反驳，可是，现在我越来越感到悲哀，我们的亲人啊，为什么连你们都要让我们离开，难道生养我们18年，只是为了让我们从此以后离开故土，终生不得归，一生漂泊，不能膝下承欢，时刻奉侍左右，而你们，同样不能天伦享乐，我至今都不明白，这是一种怎么样的观念，怎么就会出现在这辽阔壮美的土地上，我很想哭，逼迫我们难回故土的，是我们的双亲朋友，更难过得，哺育我们的故乡，也在拒绝着我们的回归，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喊破喉咙，也没有人给予回答。只有悲哀，乡愁，无奈，心碎……

　　我不想在我余下的生命里只有靠着对故乡的回忆来想象远久和支离破碎的石河子，我也不想从此以后作为一个漂泊一生，永远在心底寻找家的人，我更不想切断灵魂与故土的根系。

可是，我真的无力改变。

漂泊、乡愁、流浪……

以后伴随我的只有这些……还有，我的家乡回忆，我，一直想念的秋景；我，永远止于十八岁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