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真冷

阿忠

<h3>挂在墙上的日历显示,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h3><h3>那一年的最后一天,北大荒兴安岭的冬天特别的寒冷,在兴安岭辽阔的荒野里,西北风象一头发了狂的野兽,追着地上厚厚的积雪满天乱舞。</h3><h3>路边,下半截埋在雪地里,长长的、枯黄色的野草,也随着狂怒的西北风东倒西歪,歇斯底里不停地嚎叫着。</h3> <h3>远处连绵起伏的小山包,近处一堆堆高高的原木堆上,铺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雪。</h3><h3>放眼望去,天地一片白茫茫,在这片辽阔的旷野里,看不到一株活的植物,也看不到一只活的动物,仿佛世间的一切生命在这里已经消逝了。</h3> <h3>北安农场在兴安岭的一个原木堆放点,不远处一间屋顶上盖着厚厚白雪的土坯房里,屋里炉火烧得很旺,我和东北知青大老孙,还有看屋做饭的老赵头和知青小王,围坐在火炉边烤火取暖。</h3><h3>说句实话,我知道冬天到兴安岭伐木卸车,要比在山下干活艰苦的多,但是那时上山伐木能吃上白面馒头,还能吃上一碗有着肉片的炒白菜,远比山下一天二顿的窝窝头和一碗沒有油水的白菜汤强多了,挨过饿的人都知道,在这北大荒漫长的冬夜里,这饿着睡觉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所以这次上山卸车我是积极报名的。</h3> <h3>老赵头五十多岁年纪是农场的老职工,满脸皱纹的脸上,始终挂着和蔼慈祥的笑容。</h3><h3>他一边用手往炉子里添着木头,一边笑着对我们说:“今天是七二年的最后一天,晩上我钞菜时多放点肉",一边说着又指了指炕桌上的一瓶白酒说:“晚上咱们把这瓶酒也干了,庆祝新年的到来”。</h3><h3>我赶紧接着说:“老赵头你安排的太好了,晚上你再多蒸点馒头",我话未说完,老赵头接着说:"行了,我早知道你还惦记着山下兄弟,你要的馒头我早蒸好了"。说着哈哈大笑起来。</h3><h3><br></h3><h3><br></h3> <h3>"嘟嘟嘟"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在这寂静的北大荒旷野里显得特别的刺耳。</h3><h3>开车的也是农场的老职工四十多岁年纪,我们知青都叫他老王头,老王头一边使劲按着喇叭,一边扯着破锣似的大嗓门叫道:“你们俩个臭小子,快点出来卸木头,这么冷的冬天,我还得赶回家喝酒呢“。</h3><h3>老赵头赶紧催着我和大老孙说:"你俩快去吧,要不然这傢伙又该瞎嚷嚷了,你们卸完木头早点回来,我和小王这就做饭去,等你们回来一起喝酒"。</h3><h3>我和大老孙连忙戴上棉帽,穿上棉袄套上棉手套,拿起报钩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往卸车场走去。</h3> <h3>旷野里纷飞的大雪,瞬间便遮住了我俩的脚印,雪花片片绽开,飞舞、盘旋、凋落整个兴安岭仿佛回到了远古时的寂静凄凉。</h3><h3>老王头老远见到我们俩推开车门大声吼道:“你们俩快点卸车,这个鬼天气真他娘的冷"。</h3><h3>说罢“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随后一阵东北独有的蛤蟆头刺鼻的烟味,从车门缝里钻出来,在这无色无味的旷野里,随着漫天飞雪一起游荡。</h3><h3>这时我用手搭在插销上对大老孙说;"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拔出销子一起放",我话音还未落,大老孙拔出插销已松了手,只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我的右手掌随着棉手套,被钢丝绳带着挤压在车子的铁架上,十多棵巨大的原木一头挂在车头上,一头倒在雪地里。</h3><h3>疼痛刺骨的疼痛使我忘记了冬天的寒冷,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往下淌,大老孙吓得拍着驾驶室的车门哆嗦着说:“老王头,你快下来,他把手夹在车架上了"。</h3><h3>驾驶室门开了,老王头一看这个情景,满脸不耐烦的说:"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去找谁来帮忙",一边说一边嘴里还叨叨:"他妈的,尽沒事找事"。</h3><h3>说罢看了看我夹在车架上的手掌,打开车门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开山斧,对着我说:“小子你忍着点,咬咬牙我把你夹在上面的手指剁了”。</h3><h3>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十分镇定的对老王头说:“行、你就剁吧"。</h3><h3>老王头又对大老孙说:"你小子过来,按往他的手臂我来剁”。</h3><h3>这时大老孙哇的一声哭了,一个劲的说:"不行,我怕我去找老赵头去"。</h3><h3>说着连滚带爬的往土坯房跑去,老王头冲着大老孙的背影喊道:“沒用的东西,快点回来,老子冻死了”,说罢又钻进驾驶室,去享受蛤蟆头卷烟那刺鼻的味道。</h3> <p class="ql-block">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整个手臂已麻了,此时风好像也停了,雪也不下了,兴安岭的旷野显得无比的宁静,静的有点可怕。</p><p class="ql-block">此时大老孙和老赵头从树林那头,踏着厚厚的积雪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老赵头跑到车头猛的拉开车门对老王头吼道:"你他妈真不是人,人家孩子手夹了,你不想想办法反而用斧子剁"。</p><p class="ql-block">说着拿出放在驾驶室里的斧头,在倾斜的原木底下砍钢丝绳,钢丝绳在老赵头的斧下一股股断裂,巨大的原木在慢慢往下落……</p><p class="ql-block">"快躲开“随着老赵头的一声喊,最后一股钢丝绳断了,十多棵巨大的原木倾斜而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这寂静寒冷的山林里回响起连绵不断的回声,我卡在铁架上的手终于拿出来了。</p><p class="ql-block">傍晚,我坐在土坯房里的火炕上,老赵头拿出了准备晚上喝的白酒,全都倒在我的手臂上点燃了火,蓝色的火苗随着老赵头上下不停的手掌,火苗忽明勿暗,我那发白的手臂也渐渐红了。</p><p class="ql-block">天渐渐亮了,一九七二年的最后一个冬夜过去了,新年第一天降临了人间,那年我二十岁了。</p><p class="ql-block">西北风又象是发了狂的野兽,推着地上厚厚的白雪漫天乱舞,北大荒冬天的第一天,依旧是那么的寒冷。</p><p class="ql-block">阿忠修改于2019年11月9日</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