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逆时光，大美雾渡河

弘小豆

去年九月，工作的原因来到湖北一个叫雾渡河的小镇。说实话，来的路上，心是纠结的，准备与“九头鸟”大战三百回合。掐指算算，来了一年了。刚来时天天在车上播放“光辉岁月”的豪情，被小镇的祥和磨成了柔情萨克斯。西洋乐器毫无违和感地流淌在鄂西的山间道路上，每日里温柔着时光。

小镇其实就是一公里的一条路，两边分叉出去一个重车道和一个镇区路，商户、学校、政府聚集成了集镇。镇边是汇聚山水的河流，因为张飞当年乘雾渡河，后来就得名雾渡河了。

整个雾渡河三万人口，却有385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森林覆盖率80%，地广人稀。山里弯弯曲曲的小道尽头却总能柳暗花明地让你发现一处人家。

雾渡河的人很干净，哪怕是泥墙土屋的贫困户，家里也是整齐不染尘的。冬天取暖的柴火，一段段截得一般长短，码在房前屋后。每次看到，我都会想起西汉墓室的“题凑”。虽然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但思维不听使唤，那整齐的不苟，就是让人想到王室墓葬的精致与仪式感。他们爱吃葵花籽，言谈间，他们的笑容总会泄漏他们的“瓜子牙”。但整洁的街道上却一瓣瓜子壳都没有，随便哪个小巷，都是干干净净的，让人怀疑，全国卫生城镇的验收委员会是不是驻守在小镇了。

雾渡河的人很讲究，店里没有假冒伪劣产品，哪怕收入再低，人们也不会光顾低劣的商品。山坳坳里，条件简陋的山民家的厕所，你偶尔造访，都能随时使用主人放在那里的洁白而柔韧的木浆纸。

雾渡河的人很好客。不管你到他家做什么的，一进门主人马上张罗着泡茶。水是山上的泉水，茶是自家茶园里的云雾茶。茶的炒制工艺不是很好。它不似安吉白茶的漂亮，但也不似白茶的一泡就没了茶色。雾渡河的绿茶一泡两泡三泡都浸透着浓浓的茶香，像山上的雾气，挥之不散。喝上一口，清山绿水的清新萦绕于唇齿之间，包裹着所有的味蕾，一如雾渡河人的热情。

山上交通不便，即使是网购，也得到镇上的代收点取件。这为小镇带来了区别于城市的商业繁荣。遍布小镇的大小商铺，你找不到“店铺转让”“房屋出租”这些因网购影响而产生的萧条“标语”。

镇上的主公路叫“宜兴”公路，是宜昌到兴山的一条省道，也是在通高速之前，去神农架的必经之路。为了分流重车，在雾渡河边开辟了一条滨河路，镇子中间另有一条岔路分到政府，这条路称为“祥和路”。路如其名，它是真正见证了“祥和”二字的。宜兴公路和祥和路之间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广场，早晚都有人锻炼、玩耍。特别是晚上，跳广场舞的就两大拨人，还有跳交谊舞的、打拳的、舞剑的，玩悠悠车的孩子，坐在花圃石沿上聊天的老人。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平和与喜乐。

晚上七点半，街道依然很热闹

。晚饭后不想到广场凑热闹的，会沿雾渡河边的健康步道散步。路灯柔和，偶尔有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也不会给人黑暗中的恐惧感。在雾渡河生活，心是有归宿感的那种宁静。

路边道旁栽种着桂花树。九月初就盛放了，比山下的宜昌市整整提前一个月。桂花开了，小镇被浓浓的桂花香包裹着。饭后想抱个手机，来个“葛优躺”的你，会无法拒绝地要到街上去走走。

因为人口不多，小镇不大，我来了一年，就跟镇上很多人都认识。一路走，一路与熟人们打招呼，仿佛整个镇子都是家。

农历年底，山民们会把养了近一年的猪杀了。这时候热闹就不仅限于小镇了，他们会摆“杀猪宴”邀请亲戚和心中最在乎的好朋友参加。平时冷清的山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赴杀猪宴的人。去年九月来到雾渡河，年底就有幸参加过好几个人家的杀猪宴。菜就是一些猪身上不方便做熏肉的部位和一些田里长的蔬菜。但人们之间那淳朴的热情，让我欲罢不能。所以，只要有人相邀，必然会欣然前往——虽然每次都因为口味不适应，回家要再吃一次。

这里的田多是梯田或坡田，能种水稻的不多，老百姓们种的苕（红薯）和玉米大多是给猪吃的。所以猪儿们长得个个体大膘肥。一头猪能有四五百斤，杀出来的膘有五六公分厚。当地人拿盐腌上一周，挂到杂屋间，下面点了湿柴，烘出满屋子的浓烟，薰得每一块肉都滴油，没了水分。这样就可以吃上一整年了。吃的时候取上一块，切成薄薄的片，配上青椒一炒，就着它能扒上一大碗米饭。

三月，沉寂了一冬的大山也耐不住寂寞，漫山开满野樱桃花，极目之下，一片繁华。为此我诗兴大发，写下一首颇令自己满意的小诗：雾渡河，三月
莫说，时光惊艳了我
是我
惊艳了时光
我黛青的发间
簪上了粉色的步摇
这，是我待嫁的季节
灿若星辰的樱花
不是应景的繁华
那其中
有我酸甜的心
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岁月带不走的
青春年华

花开过后，不仅是绿肥红瘦。不到一个月，樱桃就熟了。一粒粒，鲜艳欲滴地挂在枝头。这里的山民不小气，樱桃在树上，免费吃，摘到筐里，两三块钱一斤。一位老板娘邀请我到她家的后山摘樱桃，她拿个长铁钩在前面走，我拎个塑料筐在后面跟。每一步都是心疼，一路的山坡上，落满了熟透了的樱桃。

这里一年四季的果子实在是又多又好。我在大块朵颐的同时大晒朋友圈。草鸡蛋大小的枇杷、红李子、绿李子、桃子、野杮子、山核桃、野栗子、八月瓜、拐枣…..都是白菜价，或者免费吃。让江浙的朋友们大呼小叫地要“移民”。

雾渡河最重要的水果其实是猕猴桃。观音堂村是世界猕猴桃原产地。20世纪初由新西兰的一名女教师引入他国，继而命名为奇异果。十月的观音堂村山间，只要你愿意抬头留意，总有野生的猕猴桃在等候你的味蕾。当地发展猕猴桃种植产业，鲜甜的果子成为雾渡河的名片。雾渡河又被称为桃源小镇。

虽然还有些地方在进行“脱贫攻坚”，但这里的学校却是打破山区印象的。从幼儿园到初中，每个年级的硬件都与一流的城市教室接轨。课学堂上有希沃交互式系统，影像、图片更高效地助力老师们的讲解。老师也都是科班出身，精于教学，却不为升学率所累。他们在慢生活中更注重的是素质教育，培养孩子们终身学习的品质。

拿初中来说吧，我儿子在江苏读初中，每天六点多到校，晚上作业要到十一二点。高强度的学习生活反而让他厌学，甚至想弃学。今年元旦假后，让他到雾渡河初中打了十几天的“酱油”。他义无反顾地要求到这里来上学。现在通过一个多学期的学习，他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每天的体育活动让他的身体素质全面提高，没有被占用的音乐美术课等让他更加阳光。用他的话说：“在家是被你们逼着学，到这里是让人要学。”

学校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是活动时间，大家可以自由选择乒乓球、篮球、羽毛球或者足球。下雨天这个时间也不会被占用，大家可以去图书馆看书。每晚宿舍门口还会贴上一道数学题，没有电子产品的夜晚，精力过剩的青春期孩子们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解题。宿舍里的话题是一道题的多种解法。第二天，课堂不会讲，而是在学校公示栏贴出答案。良好的氛围让孩子们欲罢不能。

雾渡河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这里的人们不分东西南北。并不是他们的智商有问题，而是从建房到出行，一切都是依山而行，他们只讲上下，往高处走则为上，往低处走称为下。刚来的人很容易转晕，问路也很难理解倒底怎么走。

在这个充斥着到大城市去的呼声的时代，雾渡河给人一种逆时光的温和。如果可以，我愿在此终老，享受山间神仙般的生活。

山色空明而多彩兮，吾心念念！桃源宁静而悠远兮，不思归！

（那些一眼望去很专业的图片是雾渡河林业站田站长的作品，拍得很“老实”的是本人拙作。在此感谢田光胜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