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短情长念婆婆

如歌

<h3>那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雪,刚吃过午饭,女儿突然在我怀里直打挺,小手小脚胡舞乱蹬,不知所以的哭闹起来,和平时的哭完全不同,怎么哄怎么晃都无济于事,我有些害怕。</h3><h3><br></h3><h3>妈焦虑的嘀咕,这孩子怎么不是好哭呢,哭的让人心里直发毛。于是爸抽出墙角没有开过封的宝剑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挥舞起来,一边大声喊“走!走!走!赶紧走!不管神仙鬼怪都不要打扰我娃,赶紧走!赶紧走!”。</h3><h3><br></h3><h3>说来也怪,经我爸这样一折腾,女儿渐渐地停止了哭闹,不一会睡着了。</h3><h3><br></h3><h3>傍晚,婆家村里来人说婆婆殁了,时间正是午后。</h3><h3><br></h3><h3>世间总有一些用科学也解释不清的事情,也许我们叫这是迷信,可我们心里又清楚,那时,婆婆弥留之际,她的魂魄来过。</h3><h3><br></h3><h3>趁着我和刚出满月的孙女停舅家,婆婆去乡宁做服装生意的三哥那呆了几天,说是好多年也没去三哥那看看,可是刚回来,就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县医院,没想到竟然就去世了,64岁,才64岁,婆婆的生命永远停止在农历1994年10月14日。</h3><h3><br></h3><h3>第二天一大早,我怀抱着两个半月的女儿匆忙回姚村奔丧,噗通一声跪倒在婆婆的灵前“妈~你还没有听你孙女喊一声奶奶,怎么就走了呢?!”而后,就呜咽着不能言语。</h3><h3><br></h3><h3>肃穆的灵堂前,遗照里的婆婆依然亲切自然、温和慈祥,似乎可以呼之欲出,可是亲人们再怎样撼天动地的哭喊也不能把她唤回人间,残酷的现实永远把她固定在那个不能走出的棺木里。摘下仅有的一对银耳环给婆婆戴上,在那个世界里她也会记得我这个小儿媳。</h3> <h3>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总是想起与婆婆有关的往事,尽管我们婆媳相处仅仅两年零七个月。</h3><h3><br></h3><h3>婆婆生养了四个儿子,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女儿,可因为婆婆人气好,光干女儿就认了三个,三个干女儿都走的很亲,我们四个妯娌更是婆婆的“千金”,而我是最小的四儿媳。</h3><h3><br></h3><h3>第一次跟着先生去婆家,那年我也就二十吧,反正当时傻乎乎的,看到破烂的房子也不嫌弃,见到婆婆公公虽面容苍老却都慈眉善目,也觉得敦厚,才知道公公婆婆都已年过60。临走时,婆婆给我衣兜里塞了10块钱,出了大门,先生告诉我,这就是同意我这个儿媳了。哦,还有这讲究吖,十块钱就收买了我这儿媳妇。</h3><h3><br></h3><h3>92年刚结婚那会,我在县城上班,先生在运城高专进修,星期天如果他不回来,我就一个人买些蔬菜骑上自行车回姚村里看公婆。</h3><h3><br></h3><h3>婆婆不爱说话,但总是笑呵呵的,遇事从来不急不躁,喜欢看她的一群儿孙打闹嬉笑。我有时偷眼瞧她,她总是满脸的慈爱与满足。</h3><h3><br></h3><h3>公公懂些周易,那些来看吉日、面相的人会带些罐头、点心之类。我一回来,婆婆就把挂在房梁上的篮子拿下来,里面总有些好吃的。</h3><h3>我笑着说“这些好吃的你俩吃或者给小孙子们,咋还给我留着?”婆婆说“家里除了孙子孙女,就数你最小,你又是城里娃,就想给你留点”。</h3><h3><br></h3><h3>那年麦收时节,龙口夺食的日子,大家都忙着割麦,我怀着女儿不方便去地里,就在家帮婆婆做饭。割了两天麦,先生就偷懒赖在床上,婆婆在窗外隔一会喊一遍他的名字“走哦,割麦哦”,听得我都着急,真服气婆婆的好脾气。</h3><h3><br></h3><h3>有次回家,婆婆说她好几天总是头疼,我陪她去村里的保健站,大夫量了血压,给拿了降压药。当时我二十出头,只觉得头疼脑热并无大碍,不懂得高血压危害有多大。</h3><h3><br></h3><h3>空余时间我给婆婆织了一件咖啡色的毛衣,把本给先生织的一件墨绿色毛衣送给公公,两位老人开心的不得了,婆婆穿上毛衣后,一个劲的低头打量,两只手在胸前不停的摩挲,不时的拽拽袖口,撴撴下摆,掩饰不住的欢喜在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那是我唯一的一次为他们手工编织的毛衣。</h3><h3><br></h3><h3>婆婆做的面皮可好吃,好像当时还没有摆面皮摊的,婚后一个多月,赶上村里三月二十八的庙会,我和婆婆有去庙会摆摊卖面皮的想法,婆婆主打,我副手,可是公公不让去,结果泡汤了,好遗憾。</h3> <h3>婚后不久,我怀孕了,全家人欣喜不已。可是到了七、八个月的时候,我的腿脚开始肿胀,一摁一个坑,半天也起不来。到医院一检查,说是妊娠高血压,是孕妇很严重的一种病,得住院治疗。当时快进入腊月了,因家里有公公和二哥、三哥的孩子需要照管,婆婆不能天天守在医院里照顾我,可她一有空就会赶来。</h3><h3><br></h3><h3>那个傍晚我永生难忘。病房外下着雪,我刚输完液,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是六十多岁的婆婆!她已满身是雪,双手怀抱着一个黑色的皮包。“娟儿,今儿个下雪,在家没事,做了你爱吃的米饭,还有炒芹菜,听说芹菜对降压很好呢”。婆婆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往外掏东西,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饭盒里白莹莹的米饭,绿油油的炒芹菜还在冒着热气。</h3><h3><br></h3><h3>我知道婆婆是不会骑自行车的,我更想像不出来,那七八里的湿滑的雪路婆婆是怎样深一脚浅一脚走来的(当时从村里到县城的路还是泥土路)。不由得鼻子一酸“妈~~”喉咙的哽塞使我说不出话来。</h3><h3><br></h3><h3>可惜的是,我那第一个孩子终究没能保住,月子里总是忍不住哭泣。婆婆担心我哭坏了身子,就找来邻居家和我差不多大的媳妇陪我说话。</h3><h3><br></h3><h3>庆幸的是,一年以后我顺利生了女儿,婆婆欢天喜地忙碌着伺候我坐月子,变着花样的为我熬汤,做饭,每天要吃上五六顿,鸡蛋汤、荷包蛋、母鸡汤、小米粥……午夜十二点还准时有一顿夜宵,婆婆总说,坐月子肚子空,孩子又要吃奶,可得多吃点。月子里每天早上五个荷包蛋,我只能吃两个,剩余三个先生吃,大家都笑,到底是谁坐月子呀。</h3><h3><br></h3><h3>婆婆一米七的高挑身材,很精干的一个人,却有点驼背,公公说家里娃稠,管了小子管孙子,婆婆无论是在家忙碌还是去地里干活,常常是怀里抱一个,背上背一个,常年累月的劳累,背就弯了;本是很利落的一个人,在家却总是倒撒着鞋。婆婆说是以前坐月子落下的病根,提上鞋脚后跟就疼。是哦,五六十年代,生活本来就艰难,又生养四个贪吃贪长的小子,身体难免会落下病。</h3><h3><br></h3><h3>女儿做完满月我回娘家后,在城里买了一双厚厚的棉拖鞋让先生给婆婆捎回去。可是,可是,那双棉拖鞋还没有捂暖婆婆的脚,婆婆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h3><h3><br></h3><h3>虽然从小家里贫困,但先生是家里的小儿子,公婆自然也是娇惯。兄弟几个中,属他读书最多,干活最少,刚结婚那会也不知道为家里操心,就连我生女儿时快临产的前几天,他还跑去录像厅看录像,肚子疼却找不到他人。可是自从婆婆去世,冥冥之中先生像受了点化一般,立马变了个人一样,成熟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知道不再乱花钱,知道要赚钱还饥荒,渐渐成为一个顾家好先生。</h3> <h3>婆婆去世后的第六年,公公70岁,哥嫂张罗给公公找了个伴,生活也好有个人照应。那位婶婶是胡家庄的,人也极好,手脚勤快,干净利落,照顾公公非常周到,每天不仅准时三餐,还经常去地里捡枣挖野菜。我们每次回去,婶婶看我们大包小包的带好多东西,总念叨这要花多少钱,让我们不要买太多东西,总说我们比她亲娃都好。临走时,哪怕是自己蒸的馍馍,也非要给我带上几个。</h3><h3><br></h3><h3>2015年腊月初九凌晨,公公在睡梦中去世,无疾而终,享年86岁。婶婶也回去她原来的家。三年了,婶婶也该是上了八十的人,不知道是怎样的生活状况,这种惦念的心情与日俱增。于是中秋节十四上午冒着大雨,我独自开着车去了胡家庄。</h3><h3><br></h3><h3>几经打听,幸好有位大嫂给我带路,总算找到了她的大儿子,见到婶婶。可是仅仅三年多,婶婶就有点老年痴呆,说想不起我是谁。记得也好,想不起来也罢,我来过,就算了却自己一份心事。临走时,留下月饼水果和一百元钱,婶婶拄着拐杖坚持送我到门口,嘱咐我开车慢点。</h3><h3><br></h3><h3>我感念婶婶替婆婆替我们照顾了公公十多年,我此去看望,婆婆一定不会怪我。公公与婆婆在那个世界里相聚,一定知道了儿孙的消息。他们如同大树的根系,四兄弟就是大树的枝丫,生儿育女,再散枝叶,如今老孙家这棵大树枝繁叶茂,人丁兴旺。</h3> <h3>有人说自古婆媳多不和,可我觉得人心换人心,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单纯的觉得,进了孙家门,就是孙家人,我爱先生,就应该爱他的爹妈。<br></h3><h3><br></h3><h3>在感情上,我是一个很贱的人,谁对我好,我会对谁更好,如此才心安。都说婆媳关系难相处,我想如果婆婆在世,我们的婆媳关系也差不到哪去。</h3><h3><br></h3><h3>婆婆是个苦命的人,很小没了爹娘,后来从甘肃逃荒逃到这里,幸遇退伍回来的公公收留,为了一群儿孙做牛做马一样劳苦一生,眼看着儿子们一个个成家立业,本该到了享福的时候却撒手人寰。我与婆婆今生的缘分只有两年零七个月,可这两年零七个月的点点滴滴却总在我脑海里浮现,从不曾忘记。</h3><h3><br></h3><h3>《寻梦环游记》影片中说,逝去的人仍然存在于天地之间,其记忆和灵魂仍未消散,每到亡灵节期间,也就是相当于咱们的清明节吧,他们就会通过一座万寿菊搭成的桥,短暂的重返人间。但这个前提是人间必须得有家人想念他纪念他! </h3><h3><br></h3><h3>婆婆,十月一送寒衣的祭祀节,我们摆上祭品,烧纸燃香,家乡的板枣、新包的饺子、御寒的棉衣、巨额的冥币……那缕缕香烟就是人间通往那个世界的桥与讯息,告诉婆婆公公,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我们四兄弟,家家都好。</h3><h3><br></h3><h3>二十五年了,婆婆,十月十四,又到您的祭日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