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早——家乡散记之三

大江南北

老家四面环水，没有任何工业污染，空气质量很好，一夜无梦。太阳透过窗户，我才醒来。
门前的竹林里传来婉转的鸟鸣，高高的水杉树上，几对喜鹊叽叽喳喳欢叫着，一群鸡鸭在自己的围子里喧闹。

大哥去地里捡棉花了。
正在洗漱，宣生打来电话，说请我过早，八点半开餐。
过早，是荆州常德的说法。普通的早餐不能称过早，过早，必须来几样好菜，喝几两小酒。
刚洗漱完，连慧就骑摩托过来接，说饭熟了。

晴天，宣生把方形餐桌摆在屋前的稻场上，桌上的几个钵子正噗噗冒着热气。
常德人喜欢吃火锅，统称炖钵，一年四季都吃钵子菜，即使是三伏天，招待客人，也得上几个钵子。边吃边汗流，十分惬意。

宣生请我过早，邀连慧、俊万作陪，连慧兼主厨。
每个人面请放了一个茶杯，是用来喝酒的，倒满酒，估计三两有余。因为要开车去湖北，我只要了半杯。

我最喜欢的一个菜是发弯豆，一种炒熟的蚕豆，呿水发开，再与辣椒蒜子同炒，久违了的熟悉的味道，真香！
在家读书时，学校没有食堂，中午又不能回家吃饭，学生都吃带饭。所谓带饭，就是一个菜碗装饭，一个菜碗装菜，再把两个一样大的碗扣在一起，再用对角手帕系上四角，带到学校去。
上世纪七十年代，大家都穷，带饭的菜通常是干菜，如酱萝卜，炒鲊辣椒，炒发弯豆。发弯豆里放了辣椒，油盐味多些，比较下饭，最受学生欢迎。
如果有人带了半块咸鸭蛋，或者带了一条刁子鱼，会引得全班同学流口水。

宣生是我最喜欢的家乡人之一。
小时候，宣生从牛背上摔下，落得腿脚不便，但他乐观开朗，热爱生活。
春天收油菜籽收蚕豆，秋天收棉花，兼营液化气，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老婆孩子。他女儿在常德读大学，学费生活费不低，他默默承担着。
闲时，钓鱼，唱歌，喝酒。
艰苦的日子，被他过得有声有色。在焦圻，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钓了鱼，总选最好的送给我母亲，母亲说，宣生在路上都能弄到鱼。我好生奇怪，饭桌上问起，连慧解释，春天，鱼上水扮籽，宣生把鱼叉投向水里，可以准确杀到几斤重的鲤鱼。

我喜欢和宣生喝酒聊天。
和他相处很自在，不需要城府，不需要任何掩饰。

一个不屈服于命运，不向挫折低头的人是值得尊重的。
不管他所处的位置，不管他是否成功，只要他敞开心扉，乐于与人交往，而且与人为善，交往起来就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