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锋散文||《且慢》(外一篇)

桃李春风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且慢</b></h1><p style="text-align: center;"> </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李锋</p><p><br></p><p> 且慢和牵羊,是不搭边儿的两个小故事。在讲这两个故事之前我先作这一番解释,目的是免得读者诸君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标题云里雾里;同时也声明,这生活中虚虚实实的故事多是人们茶余饭后衍生出来的,也多无从考究,切莫对号入座。</p><p> 先讲且慢。且慢是一个真实的人,不过不是真实的名号,是我很多年前单位的一个同事,比我大一个年代。对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来讲,且慢家里当时的条件好得令人垂涎三尺,不仅吃穿不愁,逢年过节还有人送礼。送给谁?送给他父母。他的父母在县里某一个部门承担着很重要的职能。谁家想买家电什么的,必须得到找他父母开后门、批指标。这话题现在听起来有点离奇,但经历过计划经济时代的人们印象应该很深刻。更离奇的是县城里很多女孩子都想打他的主意,想把户口落到他家里去,成为他们家一员。不过很难入且慢的法眼。所以相了很多亲,谈了很多恋爱,等到且慢为人之父时,岁月不觉已翻到了三十来页。</p><p><br></p><p> 实事求是地讲,且慢在那个年代还算是个老实人,顶多比同龄人多相了一些亲,多谈了一些恋爱。至于本不本分,他比任何人心里有数。当然,那些和他谈过恋爱的人也最有发言权,但就算心里有数,也不敢报出来,只能当作青春的小秘密永藏一生了。这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们的思想观念远远落后于今天。</p><p> 到了九十年代,社会风气突然变得轻佻起来,人也变得一个比一个不安分,不仅年轻人谈恋爱脚踩两只船,婚外恋现象也洪水般泛滥成灾。</p><p> 且慢的身心,估计也被这灾情殃及到了,四十不到的他,不再顾忌和妻子吵架,一吵就好些年。那些年,我们因为是同事嘛,难免不相处在一起鬼混。今天我家打打牌,明天他家偷偷摸摸看个三级片,结果每次都是在他家碰一鼻子灰,自讨没趣,好不烦躁。鼻子碰灰的原因,是他妻子怀疑他外面有女人,而我们都在为他打马虎眼。现在,二十多年都过去了,谁也没发现且慢在外面有个什么女人,哪怕他的身上,连一丝半星别的女人的气味都没有啊。但那时候他什么也不解释,或许他认为,作为一个文艺青年,没有一点故事是不地道的。后来,两口子吵架的事越演越烈,传到他岳父岳母耳朵里去,就演变成两个人在闹离婚了。</p><p><br></p><p> 说到他的岳父岳母,不得不替且慢捏一把汗。那个年代,是一个比儿子的年代。用现在的话讲,儿子就是硬核啊!儿多力量大。谁家儿子多,谁家就执掌了一方的话语权,一般的外来势力水都泼不进。你想想,一个有六七个儿子的家庭,个个膀大腰圆,磐石一样趴在一条街是个什么情形。且慢的岳父母家就是这个情形。</p><p> 说是有一次,这些生猛海鲜里的一个在外头闯了祸,打烂了别人家儿子的脑壳又不肯出钱赔偿,派出所的只好晚上来拷人。结果临到闯门而入时,看到邻家出来小解,就问当事人在不在家?邻家一手扶着鸡鸡,一手比划着说,在啊,他们兄弟几个刚刚回来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至少当天晚上,这个打烂了别人脑壳的小舅子还是安安稳稳睡了一个好觉的。</p><p><br></p><p> 相比岳父岳母家,且慢家就自愧弗如了。父母除了生了他一个带把的,其余做的都是赔本的买卖。这也是后来且慢生性本分怕事的重要因素,因为上无老兄罩着,下无老弟帮着,明显的实力不济。自然,且慢再闹也不敢轻举妄动,顶多是和老婆顶顶嘴而已。</p><p> 有一天,夫妻两个又闹得不可开交起来,且慢连班也不来上。正好单位有事,领导就差我们去找他。我们也想趁机去他家打一天牌,就在他家找到他。这时候的且慢,正和他老婆僵持着,门外站着他几个虎视眈眈的小舅子和岳父大人,个个一言不发。这几个小舅子,见我们不适时宜地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以为是他们姐夫搬来的救兵,哪把我们几个文绉绉的书生放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袖子一捞,就要冲上来动姐夫的手,结果被身后掌舵的喝住了。且慢!掌舵的是且慢的岳父。他当时手臂一挥,掷地有声的且慢两个字,像极了我小时候看过的电影《枫树湾》里的那个党代表,在革命最紧要的关头,挽救了革命挽救了一切。</p><p><br></p><p> 我们也被这一剑拔弩张的阵仗惊呆了。但见掌舵的接下来朝几个儿子使了个眼色说,再问问你姐夫去,离和不离要他说句话!不离,你们就回去;离,你们留下,我回去!</p><p> 二十年以后的事实证明,这一声且慢也挽救了一个家庭。只是岁月如风啊,如今,没有记错的话,且慢也到了当时他岳父大人说且慢的那个年岁了。</p><p><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牵羊 </b></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 </b></p><p><br></p><p> 牵羊的故事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的故事。这个人是我初中同学,自幼脑瓜子就非一般的灵泛,读书的时候,不听课不抄笔记都比我成绩好。只是他一辈子都没有把聪明放在正道上,整日里脑瓜子琢磨的是我们认为千奇百怪的事。害得我现在都知天命的年纪了,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者在哪里。期间有人几次组建中学同学会,次次都没有他的消息。后来有人闲聊时说起他,说他偷了一头牛,然后卖了八百块钱判刑坐牢去了。一头牛只卖八百块钱,这肯定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况且也不至于坐在牢里舍不得出来吧?</p><p> 但究竟去了哪里,总之我是没见到过。</p><p> 至于他偷牛坐牢的那些事儿,我对其深信不疑。早在学校读书时,有一次,我的钢笔不见了,找遍整个教室都没有找到,心痛的要命。要知道,那时候的一支钢笔称得上奢侈品啊。见我丢了魂似的,午休的时候,这个同学找到我,轻描淡写地说,中午别回家吃饭了,我陪你去偷几支。这么明目张胆地说陪我去偷几支钢笔,顿时把我吓坏了。结果,趁别的同学回家吃午饭,他硬就是拽上我,鬼鬼祟祟地跑到另外一栋木教学楼,伸手掰了几次窗户才掰开一个,然后从窗户跳进去。等他再跳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握了好几支别人的钢笔了。</p><p>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与“盗窃”,虽然是报复性的。后来很久一段时间里,每当我拿出别人的钢笔来使用,心里都惴惴不安,有拿别人屁股当脸的羞耻感。毕竟,有句古训叫男不做贼,女不偷人。</p><p> 再后来,这位奇葩的同学又做了一件让我终日惶恐不安的事,导致很多年后,同学们说起他偷牛被判刑的事,我并不觉得有一点意外。</p><p> 是件什么事呢?原来,我这位同学老是迟到和旷课。快放暑假的一天,他为了不让通知书上填满迟到旷课,神秘兮兮地找到我,要我陪他去学校附近的月光码头走一趟。月光码头是那时候我们放学后偷偷跑去游泳的地方。每次游完,这位同学都会提醒我,甚至把我腿上抹点灰。不抹灰的腿和抹过灰的腿,回家后只要经父母轻轻一挠,几条白色的痕迹就是下过水的最好的证据。</p><p> 这天,不明就里的我,放学后又稀里糊涂跟他来到了月光码头。事实上,他不是带我来游泳的。他四下里望了望,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册子,神色慌张地放到水里,再从水里搬起一个大卵石压上去。我问他是什么?连问了几句,他也置之不理,直到他站起来,从几个角度往水里看了又看,看不到压在水底的小册子了,他才告诉我说是我们班上的考勤册。</p><p> 这事,即使放在现在,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但少年的他,不仅敢,而且还做了。这看起来多像小说里塑造的情节啊,我顶多只敢把它写进小说里去,甚至也曾萌发过写一个坏少年和他不幸的一生的念头。但今天既然写到这位同学,也就不作隐瞒了。如果当年的老师还在,我相信会原谅他,因为他是少年,况且岁月早已原谅了他。</p><p> 当然,我还想跟着一起写进小说里的,就是下面这个关于牵羊的故事。绕来绕去,这似乎又回到我写这篇短文的正题了。这牵羊的故事,或许在街头巷尾你听过不同人的不同版本,但从我这位同学的成长轨迹来看,我想他是最顺理成章的。</p><p> 传进我耳朵里的,是说有一次他和他的那帮兄弟们开着一台皮卡车去乡下打斑鸠,结果因为言行不当,冒犯了当地的村民,被村民撵走了。</p><p> 换上一般的人,撵走了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觉得面子放不下,另外,还有一口气上不来啊。什么气?窝囊气。不行!这位同学经过一个山包的时候,立马叫停了他们平常用来打猎的皮卡车。车上的兄弟莫名其妙。</p><p> 他望着一群正在山坡吃草的羊,说,我牵只羊回来你们信不信?</p><p> 他的兄弟们对光天化日之下能把人家的羊牵回去不可理喻。但他已经吩咐了一个人紧随他从山包的另一端绕过去了。他还安排另一个人站在群羊的不远处,一边尿尿一边学羊咩咩地叫。这一声叫唤,引得群羊也跟着咩咩直叫。坐在地上的放羊倌抬头看到是个拉野尿的过路人,在心里骂了句吃饱了撑的,然后就感觉到眼睛被一个人紧紧捂住了,这个人还一边跟他开玩笑说“你猜,你猜,猜猜我是谁”。</p><p> 要对方猜他是谁的这个人就是我足智多谋的某同学,放羊倌当然不知道。他更不知道的是在他眼睛被死死捂住的过程中,有一只羊已经被那个在他眼前拉野尿学羊叫的人抱到车上去了。这皮卡车的尾箱是用铁皮做了箱子的。</p><p> 这同学眼见羊已上车,把双手松开了,还故意朝看羊倌头上甩了一巴掌,骂骂咧咧起身道,我还以为是二狗驼从深圳回来了呢!</p><p> 被打的看羊倌哪里认得什么深圳的二狗驼?更不晓得这里面的连环计,揉着被捂花了的眼和被一巴掌拍得火辣辣的头,望着一脸嬉笑又向自己不停地赔不是的人,气得不好发作,只得自认倒霉。</p><p> 这确实也不好发作,村头村尾,认错人又不是甚新鲜事。</p> <h3><b>作者简介:</b></h3><h3>李锋,准长沙人。当过兵,扛过真枪真炮。写过小说,获过奖,出版过中短篇小说集《伤心的样子》。写过歌词,传唱过《准时起飞》、《飞翔的梦》、《老街》、《古城与少年》及《国旗》、《十月》、《即使你一时说不出我名字》。写过诗,合集出版过《蓝工装》。写过散文,出版过《置身红尘的鱼》、《武冈之旅》。现已退居二线。</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