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有念想，几时入长安？

临波独钓闲

端己浣溪沙，

夜夜更漏残。

帝都有念想，

几时入长安？

我没有孟东野于长安登科的体验，就没有“春风得意马前蹄”的喜悦;有的只是韦庄“忆来惟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长安”的期待。而那长安，还留存我的“旧书”吗？

“国庆”长假，一帮朋友三车同行，来了次入觐长安之行。10月2日出发，经垫江、大竹到四川达州，沿G65（包茂）高速北进。一路上去西安的车较多，有贵州的、云南的牌照。过四川万源，中午下高速在陕西紫阳县城吃午饭。紫阳在汉江上游，以道教紫阳派真人张平叔字号命名。处北南介秦岭与大巴山之间，汉江穿县城而过。古朴狭窄的街道，犹似一个小乡镇。饭菜倒是合川渝风习，丰盛又价廉。喝了个小酒，是当地的“五粮酒”。

过安康入秦岭，汽车在秦巴山间穿越，隧道连连；途中时雨时晴，想到了王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诗句来，不见“浣女”亦无“渔舟”。向晚的车灯亮了，我的眼中，杳无长安的踪影。傍晚到达终南山，这书中熟悉的山啊，眼见是如此雄峻优雅，秀色难名。终南山隧道长18.2公里，是我所经历的最长的公路隧道，过隧道几乎到达长安了。

雨是西安热情的欢迎。华灯璀璨，堵车往市区寻逆旅之所，艰难中，终于可以住下了，自然也体味了古人“羁旅行役”的苦味来。晚餐是丰盛的，叫了许多陕西风味的菜肴；气氛热烈，融融奕奕。这出行的第一天啊，是亢奋的！

　翌日晚起，晨光晴明。一夜的风雨，想必会下个三五天，原来却阳光普照如夏，恰如西北的汉子，爽朗介直，一点不“凄凄惨惨戚戚”。在小巷吃早餐，那巷悠长而不幽森，安静无比。西安的早点很丰富，要了一碗糊辣汤，偿一口儿，怪怪的，特浓的如卤肉用的汤料——西安人的最爱，就这样被我封杀了。再要了碗豆腐脑，那有点本土味儿，就着肉夹馍，也算将就了。

因住在碑林区，就近先游览碑林。那里收藏了历代的碑刻、墓志及石刻。说简单点，就是很古的石头上镌刻了你我既陌生又羡慕的文字。叹为观止的有碑刻《十三经》，那一横排一横排的文字啊，见古人为学问弟子下的功夫。书法名碑有柳公权《玄秘塔碑》、颜真卿《多宝塔碑》，以及各朝代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的精品。我不懂书法，除了羡慕还是羡慕。所幸在于亲见了碑刻拓印的过程，为米芾的作品留了影像。墓志见得草草，总嫌有死人的阴魂。石刻雕像看得认真，“昭陵六骏”算是镇馆之宝，其流落、其残缺，无不感其沧桑。

金石碑刻是中国文人的爱物，有似今人养宠物。但可惜让我总想到赵明诚的懦弱偷生来，我不知道李清照的爱情里有没有这金石碑刻的印记。

上午10：00，我又雄游于古城墙之上，感受那坚不可摧的牢固。城墙高12米，底宽18米，顶宽15米，总周长11.9公里。我们从文昌门入登城墙，售票处写有“日本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字样，可见这城墙与国家相干。城墙之上，熙熙攘攘是观光客，骑自行车游的，坐观光车游的，大多无心了解城墙本身，所重在于自我游兴。我极其愿意行走在城墙根下，或坐在城墙下绿茵之中，享受那份清闲与宁静，可惜我是过客，难以获得庶民的这点奢侈。

午饭时拥入回民街,那里有远近闻名的羊肉泡馍,我对它怀有“敬畏”而“远之”之情。手掐的面团儿，泡那膻腥的羊羔汤，委实让我难以接纳；要了个酸汤面，手工的面，粗粗的、硬硬的，难以下咽；半熟的牛肝、牛肺、牛头堆了满地，刺激我的胃肠严重不适。我真不知道该吃什么，我这样依赖本土，怎么能够适应生存？

这一天既长，又凌乱，既匆忙又辛苦，跑前跑后照顾同伴。车到临潼，已近黄昏，宿于一湖南女子开设的旅店，主客沟通一番，有宾至如归之感，投之以月饼，回报以石榴，幸甚也。

　3日下午5：00，临潼，独自行走在大街上。普通的小城，平直的大街，零星的街边小摊，稀疏的车辆，少有的行人——平静无华，不像旅游之都。路边，行不到百步，又一个临时水果摊，一律的柿子，一律的石榴。不只一次见到贩卖石榴的妇女手拿石榴大口吞咽，俺百思不得其解——这样吃货，利润何在？答案在翌日有解了。

是夜，寻到一体面吃处，两桌陕西菜肴，女老板前恭后倨，米饭一小盆贾价28元，见宰无言。不远千里，愿打愿挨，送宰不姑，个案而已，总不能要求天下商人都没有为奸的情结吧。

4日早餐去处，是当地警察所荐，够滋够味。饭毕，乘出租往骊山而去。沿途是石榴的坡，石榴的坎，石榴的坡坡坎坎。红红的石榴，在枝头招摇；成片的柿林，每一树都是惊喜，红得晶莹，黄得纯厚。——这里是石榴的国度、柿子的天下，难怪女贩那样大度不经。

在石榴和柿子的簇拥里，到达骊山北麓。我们从西绣岭西南入山，迎面见牌匾书“牡丹门”三个大字，显见为今人新造。入门不远有大石碑刻“骊山晚照”，据说是于佑任先生所题，知此为骊山主要景点。晚照不见，古味不存，而骊山也不见奇伟，心中难免生憾。近旁有“明圣宫”，是道教宫观，参拜焚香是女眷的事；我周遭观景而无心观景，吸引我关注的倒是道人的言谈与举止，无不笼罩浓郁的现代气息，三五簇聚，款款闲聊，信徒乎？营生乎？

半山，沿小路，往“老母宫”，一路自然景色平平，过此拾级而上，沿途景点荟萃，山势略险，至极顶就是有名的“烽火台”。这戍守的工程，因了个“戏诸侯”的史话而为后人叹息，成了美人PK江山的历史课堂。登上峰台，遥望四围，心为古人担忧：幽王啊，拿什么拯救你自己？

沿来路返回，下山途中，走了些“旁门左道”，见了些古今景点，有“日月亭”、“翠荫亭”、“兵谏亭”等等，午后3：00，到华清池后门。

游华清池，雇了导游小姐，听绍介的多，观实景如走马。在我的心里，一切的历史景观，都是见不如闻，那“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的壮观，只留存在想象里；而考古的遗迹应留给专家去鉴别了。

夜色苍茫，回望华清宫，在垂杨绿柳之中，总该有“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所在吧。

　骊山归来，再宿临潼。店家是地道临潼汉子，虽发迹而朴质未去；不停地递烟端水，其热情之程度不亚于“北京欢迎您”。经他绍介，晚餐去了“老岳剪刀面”。入店见广告商标随处可见——原来是全国连锁，本名“岳师傅面来香”，必须的一道菜，就是剪刀面。这道菜虽是面食，但以剪刀裁制而出，可见手法细腻；再者各种肉蔬与剪面装满一锅，上桌加火，煮到浑天黑地，香气四溢。

那道菜虽可吃，但于我绝不能是主食。店内食客很多，点上三两个菜，主食就是剪刀面，算是隆重请客了。北方人生活就这么简单，不像南方人奢侈。想到午间于骊山麓与卖玉器的中年妇女闲聊，说四川、重庆的女孩儿贪玩、好吃——我不知道她是贬人褒己，还是羡人叹己——事实是陕西人真朴实！

4日去秦陵然后见兵马俑。历来对君临天下的人没好感，以秦陵的规制为据。世人普遍叹为奇迹，而我想到的是帝王的贪婪，死后也要霸占那么大一片土地。坐观光车走马观陵，在墓冢前盘桓许久，脚下是长寝的始皇帝，不知他于我的拜谒动怒与否，反正我把他踩在了脚下。

尔后观兵马俑，见世界奇迹。要说那巨大的陶俑人马和恢弘的气势，在那年代，我们的古人真想得出来，作俑之人本身就是奇迹。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老夫子毕竟是老夫子，他不知道，以俑为殉并非无后；以人为殉才要绝后。

那首个掏出秦陵地下宝物的农夫，而今才真像个文物。见他端坐与神态，满是铜臭。离开骊山，背负的是收获还是沉重，我不得而知。

　就要告别古都了，心中怎么也酝酿不出悲戚不舍之情。古代悲戚的官人把正常的外调都看着遭贬，一点没有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可见他们的胸怀；反正我是胸怀宽广的人，因为我是大自然的儿子。

长安岂久留，

陌上无穷树。

佳肴若味辣，

惟有下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