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治杰长篇小说《一路向前》连载2

潼南区何氏宗亲会

<h3>何治杰长篇小说《一路向前》连载</h3> <h3> 2</h3><h3>&nbsp; 瓦匠30来岁,姓毛,人们都叫他毛瓦匠,真名倒是没人知道。他高高大大的,脸膛子宽宽的,又正,唯一不怎么中看的是,长着两扇厚厚的嘴皮子。据他自己说他没有婆娘。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结过婚的,还有个5岁的儿子,老婆在他儿子刚刚两岁的时候,就因为两个人的性格不合,天天吵嘴,跟他离了婚。因为我们瓦子堡村泥子好,沙细,绵软,又不板结,瓦匠们都爱跑来捣腾这里的黄泥巴。做出的烧瓦,称为小青瓦;做出的烧砖,称为青砖,或叫蓝砖,也有人说火砖。质地特别好,耐看又耐用,四乡五邻几十里,甚至外县都指名要这里的货。瓦子村的人根本不识货,都说这么偏僻的山旮旮,土质贫瘠,蛆都不生,只有那些外来的瓦匠艺人,才把这些烂泥巴当作宝。他们左打听右打听,慕名前来,包下一块土地,捣腾瓦片砖砣生意。毛瓦匠就是其中一个。</h3><h3> 毛瓦匠知道瓦子堡村,是偶然从浙江一个在瓦子村做瓦的俞瓦匠那里打听到的。他来我们村的时候,正是树叶黄、野草枯的时候,收过庄稼的水田已经闲置下来,大部份的田里已经严重缺水,甚至干涸了,在瑟瑟的秋风中显得一片荒芜,青幽幽的杂草铺了一地。他在村子里转悠了几圈,最后选定了我们家靠湾尖尖的干田包下来,尽管我们家的那块地泥子不是最好的,我妈要的承包费又比其他人高出一截。后来直到我妈跟他跑了,人们才惊愕过来,心里就暗骂,狗日鬼精的毛瓦匠,他是看到望连凤那个骚精婆娘漂亮,早在心里起了歹猫心肠!</h3><h3> 毛瓦匠说在我们家租间房屋住,付租金,我妈没同意。虽然我妈心里并不排斥这个才打过两三回照面的男人,但是自己男人长年累月不在家里,突然住进来一个不熟悉的男人,感觉总是怪怪的,又怕村里人说闲话。哪晓得,毛瓦匠看似年轻,有些憨直,却是个老江湖了。出门看天色,进屋看脸色。他一看就知道我们家里婆婆是个关键人物,说话有分量,又慈眉善目的,是个老好人,就跟我婆婆说,婆婆您家里房屋那么宽,就租一间给我住嘛,这个湾里又只有你们一户人家,要是我去租别人家的房住,做事要走十来分钟,多不方便啊。我婆婆就动了恻隐之心,心想,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人家出门做点事也不容易,再说往后家里有些需要男人才做得动的重体力活,也可以找人家帮帮忙,岂不是给人方便,自己也得方便。婆婆就跟我妈以宣布似的口吻商量,连凤啊,就把家里的柴屋腾出来给人家住嘛,想想也是,我们不租房给人家,人家包下的又是我们湾尖尖的地,确确实实做事不方便。</h3><h3> 格家湾是大姓,上湾,下湾和我们小湾,现在都是格姓。原先下湾有一家外姓蒲,到蒲礼饶这代,只有一个女儿蒲中蓉,十多年前招了令牌子村的一个裁缝赖家海做上门女婿,结婚没得半年,两口子就跑到马尔康开了一个裁缝铺。两口子脑袋瓜都聪明,做生意做得活套,加上心底善良,态度和蔼,一两年时间就获得了很好的人缘,挣到了大钱,就在那里买了商品房定居,又把蒲礼饶老两口都接去了。</h3><h3>我们小湾就10户人家,除了我们,其他人家都搬出去了,有的在绿溪镇上,有的在正德县上,都买了楼房。这些人的老房子就遗留在格家湾了,由于没住人,又日晒雨淋的,才几年时间,那些老房子就垮得天眼地烂的,根本不敢住人。</h3><h3>&nbsp; 我妈听婆婆一说,满口就答应了。其实自己心里也是这样想,只是怕婆婆不同意,更怕村里人说三道四的,见婆婆说出来,当然是举双手同意。</h3><h3> 毛瓦匠对我婆婆千恩万谢。婆婆说谢啥嘛,只是要委屈下你小毛,你看嘛,家里房间多是多,我儿格蓝图又不在家里,你住我们正屋这边总是不方便,只能把祡屋腾给你用。</h3><h3> 毛瓦匠赶紧说,不委屈不委屈,我只要个落脚的地方,晚上睡睡觉,婆婆您老人家硬是人好心好,一定能够长命百岁。</h3><h3> 说得我婆婆心里像吃了热糍粑,烫热。</h3><h3> 我妈暗暗瞟了瞟毛瓦匠,细细打量了这个男人。心头咯噔一热,蹦蹦直跳,暗想,他先人个板板,这个男人还真是魁梧啊,满身都透着男人的气息,看似像个榆木疙瘩,可说起话来,都那么帅到爆!</h3> <h3>  毛瓦匠住进我家柴房,一有空就帮我们家里做这做那的事情。有时候他还抽空给妹妹讲解作业,陪我做做小游戏之类,深得我婆婆喜欢。当然也深得我妈喜欢,因为我常常看见我妈对他总是投去异样的眼光。而且自从他住到我们家里后,我妈像是焕发了青春一样,总是有意无意爱穿着打扮了,有时候还淡淡的抹起了口红,以前从来不画的眉毛,也看她画得像一弯柳叶,整天飘飞着。</h3><h3> 遇上家里做了好吃的,我婆婆总是提议说,舀碗给小毛吧。我妈也非常乐意。直到后头不论家里做上什么新鲜菜,我妈都要主动给小毛留上一碗。我婆婆开始警觉起来,说连凤啊,你一个妇道人家,有这种慈善心肠是好事,但也不要过于露骨了哈,毕竟人家还是个单身男人,谁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让外人三四知道了,又会怎么嚼舌根?</h3><h3> 我妈说,怎么想?怎么嚼舌根?管他呢,各人行得正,坐得端,人正还怕影子斜?这都还不是您老人家常常教导我们的吗,做人要有怜悯之心,要宽厚待人!人家小毛一个大男人,曾天都忙活着做事,哪有时间做顿好饭好菜嘛。我们这不是很方便吗,顺便多煮一点点。</h3><h3> 说得我婆婆哑口无言了。也确确实实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h3><h3> 毛瓦匠其实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面堂子尽管看起来端端正正的,却有些粗狂,木纳,这种人是所谓的面带猪相,心中嘹亮,心机不是很重,是个直肠子,但事事在心里都有数,只是不善于言辞表达,唯一的优点就是做起事来,踏实认真。</h3><h3> 毛瓦匠从不去上湾下湾串门,天天起早摸黑一门心思扑在砖瓦场里。我们家里那块地,这几年,我妈一个人也是疏于打理,毛毛糙糙在里面种了庄稼,谷子一收,野草就疯长起来,又无暇去经佑田里的水,水田就变成了干田,野草们就更是蓬勃生长。</h3><h3> 毛瓦匠把野草一锄一锄铲掉,找我妈帮忙去租了下湾游坤七叔家的水牛,把土翻犁了两遍,又用耙子拖了两遍。接下来,又用锄头细细的翻挖一遍,一边挖,一边清捡草根和石子。土已经很细,很纯,很蓬松了,他才去隔着一根田坎的堰塘挑水,再用一个胶瓜瓢将水一层一层泼洒进土里,进行浸泡。我婆婆曾经问过他,说小毛,你怎么这样洒水呢,多费劲,未必给土泡水还有讲究呀?他说允婆婆,这泡水是个技术活,非常讲究的,得掌握一个度,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多了就成了泥浆了,少了土是粘的,练不起熟粘土,没有糯性,做出来的砖瓦,毛孔大,粗糙,质量就会大打折扣,就不耐用,特别是做瓦的熟粘土,要求更要精细。等适度的水将泥土浸泡了一天一夜后,就可以开始练熟粘土了。这个环节尤其关键,直接影响到产品的质量。</h3><h3> 在瓦子堡村做砖瓦的有几家,浙江的俞瓦匠,江油的赵瓦匠,还有花岩沟来的赖瓦匠。这几个老板来得早,几年下来生意都做大了,他们练熟粘土的时候,都是租用村里的水牛来踩泥。毛瓦匠却是自己用脚踩泥,天寒地冻的,那泥土里像埋着冰刀,直刺得腿脚麻木,寒气攻心。他把裤脚挽到膝盖上,不停的在泥土里踩,用锄头把泥土翻起来,继续踩。常常要翻好几遍,要踩好几遍。</h3><h3> 我妈背着草背篼往砖瓦场过来,其实她总是以做这样事做那样事为由,一天要从砖瓦场过来过去好几次,目的就是想跟毛瓦匠说说话。她心头清楚,自从这个比自己小一岁多的男人的出现,心里就激发出了一种无法言语的欲念,就想方设法去找他说一些不作边际的话。时间长了,她好像一天不跟这个男人说话,就空落落的,就行坐不安。毛瓦匠已经感知到了连凤嫂子对他的那种好感,但是他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说句心里话,当初选定租连凤嫂子家的地,也确确实实是看连凤嫂子漂亮,动了点歪心思。可人家允婆婆对自己很不错啊!</h3><h3> 我妈看到毛瓦匠的小腿肚和脚板脚丫子冻得绯红,就像洗过的红萝卜,有些心疼的说,哎呀,小毛兄弟,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吃得消嘛,莫把人整病了,不划算,还是去租牛来练泥吧。</h3><h3> 毛瓦匠正做得起劲,没注意我妈过来。猛听我妈说话,显得极其尴尬,但听到一个女人柔声细气的关心自己,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在心头腾地升起。他一时慌了神,忙吱唔着说,哦,我没事的,连凤嫂子,已经习惯了,不冷,不冷。</h3><h3>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已经红到耳根子去了。</h3> <h3>  晚上,我妈特地用陈酸萝卜加泡生姜熬汤,煮了面条,叫我跟小毛叔叔端了一大斗碗去。我婆婆心头就有些不安逸了,说连凤啊,人家不就是一个瓦匠,跟我们家非亲非故的,你连煮碗面条都要给送一份去,这样不好吧,要外人知道了,不晓得会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我妈一改以前温柔善良的媳妇形象,直接跟我婆婆扛上了。不就是一碗面条嘛,有什么不得了的,我是今天看见人家小毛兄弟腿脚冻得像血萝卜,心里有点过不得,熬点酸萝卜姜汤让他驱驱寒。我婆婆嘟嚷道,你以为我这老太婆是个瞎子,是个傻子,连三岁大两岁小的娃儿都明白,他是你什么人嘛,你心头过不得?那是你心里有鬼。我婆婆说这话的时候,牙齿咬得咕咕响。我妈就跟我婆婆大吵了一回,气得我婆婆晚饭也没吃,就闷倒在床上了。</h3><h3> 不知道毛瓦匠是听到了我妈跟婆婆的吵架,或者是我婆婆单独去找过他,反正他后来都没有吃过我妈做的饭菜了。有两次我端菜去,他说他不要,叫我又端了回来。</h3><h3> 就为这事,我妈认为是我婆婆在从中作怪,把关系弄僵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妈都跟我婆婆吵架。总是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事,就会大动肝火。说我婆婆没良心,自己的男人不管不顾这个家,还不是我婆婆当初心狠,诅咒了他男人。说这个家全靠她一个女人一手一脚撑起来的。</h3><h3> 毛瓦匠表面上拒绝我们给他东西,现在看来,那也只是敷衍我婆婆,背地里应该跟我妈越走越近了,而且早已接受我妈了。</h3><h3> 一年过后,我妈抛下我婆婆、我和妹妹景雅,跟毛瓦匠跑了。</h3><h3>&nbsp;</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