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月亮”

一泓

<p class="ql-block">  若不是事先定好,我不会选择今天这种天气出行。天空被乌云笼罩,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为了不爽约,我还是坐上了公交车,开始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p><p class="ql-block"> 邻座是一位如我儿子般大的女孩,自我上车起,她一直与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位女孩闲谈。无意中我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确定她俩是同学。站着的女孩津津乐道动漫培训班里的事。坐我身边的女孩不时叹息自己无法参加,很是遗憾。车至动画学院,站着的女孩下车了,是去参加培训学习。望着她的背影,坐我身边的女孩自言自语道:“我啥时能有她的好命呢?”听她由衷羡慕的话,我在旁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同学有啥好命啊?”没想到,经我这一问,邻座女孩便打开了话匣子,与我倾倒了憋闷心中已久的苦水。</p><p class="ql-block"> 她说:“我和我同学虽然同龄,但以前和现在的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堪称天壤之别。就说结婚生子以后吧,她还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上班工作,而我只能在家里自己带孩子。人家双方父母都能借上力,抢着帮带孩子,接送幼儿园。而我谁都指不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到这儿,她望着我说:“阿姨,你知道吗,每当我看到那么多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去幼儿园接送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时,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堵得慌。”</p><p class="ql-block"> 稍停片刻,她接着说:“我父亲姓韩,我母亲姓冷,我真不知这两个姓怎么就会组合在一起。1989年我父母生下一对双胞胎,就是我和我弟。生了龙凤胎要在富裕人家那是喜上加喜的事,而在我们家却成了雪上加霜倒霉事。因为我父母的家极其贫困,当时他们结婚盖房欠下的外债还没有还完。所以我和我弟这对儿本该得到祝福而没有得到善待的双胞胎,从此开始了人生的苦命之旅。父母给我取名‘月儿’,给弟取名‘亮儿’,我俩名字合起来是‘月亮’,加上韩姓注定是清冷的。我总想如果当初父母给我俩取名“暖阳”是否能改变我俩的命运呢?”</p><p class="ql-block"> 她看了看我,接着说:“有句诗‘贫贱夫妻百事哀’,果真如此。我母亲产后不幸得了抑郁症,只几天就断了我们的奶水,那年头虽然一袋红牛牌奶粉只需四块五角钱,但我的父母还是买不起。我爸只好出去打零工卖苦力,一个人养活一家四口。我妈在家拉扯两个孩子,一天忙得叽里咕噜的。偏巧天有不测风云,就在那年快要中秋月圆的时候,我爸爸出事了,他在往楼道里扛水泥时不慎摔折了小腿,经医院打石膏后在家休养,连上厕所都得拄着拐杖。家里断了收入,父母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坏。”</p><p class="ql-block"> “听奶奶和姑姑说,那天妈妈正在外屋做饭,我和弟弟不小心压住了爸爸的伤腿,爸爸顿时疼得捧着伤腿大叫,并揪住我俩猛掼出去,我俩被甩得不是好声的哭。妈妈闻声闯进屋来对父亲河东狮吼:‘你是畜生啊,摔自己的孩子?!’父亲多日的郁闷和煎熬,母亲许久的忍耐和辛劳,经这一导火索引燃,迅即爆发,两人大打出手,并提出离婚。由于孩子小,父母又在吵闹中过了几年,终于在我和弟四岁时离了婚。两个孩子判给了父亲,母亲净身出户。”</p><p class="ql-block"> 她若有所思,继续说道:“小时候,年幼无知的我们,傻乎乎的也没体会出太大的痛苦,加上有奶奶和姑姑的关照,我俩总算长大了。在小学五年级时,父亲经人介绍给我俩娶了个后妈。继母也是离异的,带个比我小两岁的妹妹。俗话说的没错,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一点儿不假。本来脾气暴躁的父亲被我继母收拾得服服帖帖、言听计从的,平时总是很卑微地讨好着继母,真是一物降一物。我父亲的处境尚且如此,我和我弟的遭遇就更惨了,没少挨我继母的打骂。好在我知道好好读书,顺利考上了大学。可我弟弟不争气,高中没上不说,还因偷窃被劳动教养过,至今还没结婚,一个人在外面混日子。”</p><p class="ql-block"> “特殊的成长经历和家庭环境,养成了我极其自卑和抑郁的性格,我经不起别人对我丝毫的好,我太渴望温暖了。当同事把一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介绍给我时,我就嫁给了他,很快生了孩子。生活在一起才发现,在他身上我并没有得到缺失的父爱,也没有得到可以依靠的夫爱。他生活古板,不会讨我欢心……”她“咳”了一声:“总之我结婚的家也不是我想要的家。”</p><p class="ql-block"> 尽管她丈夫每月有着三千多元的收入,但她婚后的日子仍然过得捉襟见肘很是艰辛,每月还要还千元的房贷。她想出去工作,可孩子常闹毛病,又无人看管和接送。父亲和继母照看着继母女儿的孩子,公公和婆婆开个小超市脱不开身,她只能委身在家盼着孩子长大。她说,她在家要憋闷死了。家就像个牢笼囚禁着她,孩子就像一根绳索捆绑着她,使她悲催至极。</p><p class="ql-block"> 更让她崩溃的是继母的一句话:“看你父亲那没出息的样儿,想他外孙都快想疯了,还哭上了。”那天她买了鲜肉和水果前去看望父亲和继母,刚一进门,继母就甩过这句话。她说:“当我推开房门一眼看到趴在床上一边痛哭一边呼喊强强名字的父亲时,我的心都碎了。”“强强是我继母的亲外孙。”她补充道。“我强抑制住伤心和委屈,放下东西就跑了出来,任凭泪水如雨般地流个不止。我的儿子才是父亲的亲外孙哪,可他从来不闻不问,我继母的外孙只是被他爸妈带出去旅游几天,他就心心念念成这样……我真接受不了,情感上揪心般地疼痛。”说着说着她竟啜泣起来。</p><p class="ql-block"> 看她如此伤心无助,我安慰她说:“别想太多了,坚强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天爷不会这么不公平。”“你妈呢?”我突然想到就追问一句。“别提我妈了,提起她我更是如鲠在喉,自从我俩判给父亲后,她就当没生过我俩一样,从不过问。她也没有正经工作,一个人四处打工维持生活。可能是想开了,现在只顾自己美,整天去跳广场舞。”她擦了擦眼泪,温柔地对我说:“谢谢阿姨听我倾诉,我要下车了,希望我们后会有期。”随即走向了车门。</p><p class="ql-block"> 仿佛告别有点儿猝不及防,等我缓过神来,她已消失在人海,我却后悔没留她的电话号码,无法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帮这个缺少爱的可怜孩子。</p><p class="ql-block"> 但愿以后岁月静好,她被温柔以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