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兵的"潜伏"故事一一(源自《重庆政协报)

文水月

92 岁的刘永庆老人胸前挂满纪念章，那是他经历各大战役，从枪林弹雨中走过的见证。这位黄埔军校毕业生，原重庆市第十届、十一届人大代表，第七、八届长寿县政协副主席，现已离休，仍担任黄埔军校同学会（总会）理事、重庆市黄埔军校同学会会长和重庆海外联谊会理事，说起当年为解放事业“潜伏”的故事，依旧心潮澎湃。

弃学从军 心向光明

1943 年，年仅16 岁的刘永庆做出了一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决定——报考黄埔军校，上前线杀日本鬼子。刘永庆出生在云南省巍山县，家境富裕的他从小可以算得上衣食无忧。1937 年抗日战争全面打响，逃亡至云南的同胞一天比一天多，战争的残酷打破了一个孩子原本悠闲快乐的童年美梦，也在他心中种下了上阵杀敌、保卫家园的种子。1943 年，日军入侵缅甸，与之相邻的云南边境也多次遭到侵犯，日军的暴行就发生在家门口，敌人的刺刀也许就会架在亲人朋友的脖子上，年轻的刘永庆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舒适安逸的家庭，放弃了升入大学的机会，报考了黄埔军校第五分校，第十九期。第五分校（原云南讲武堂）就在昆明， 在这里刘永庆进入步兵兵科学习，接受了专业的军事教育，学会了绘制军用地图，第一次扛起了机枪。1945 年，因为日本投降，原本要在学校学满3 年的刘永庆提前毕业，编入了国民党革命军六十军，成为了一名少尉排长，并随军进入越南接受日军投降。在国民党六十军军长曾泽生警卫连担任中尉手枪卫士排长期间，刘永庆结识了地下党杨仲。在国民党部队里，杨仲表面的身份是特务营长，他为人热情正直， 在部队威望很高。这样一位受人尊敬的前辈主动与自己来往，这让当时刚过20 的毛头小子刘永庆十分激动。在与杨仲的接触中，刘永庆了解到共产党的先进思想和光辉事迹。当初为了保家卫国考入黄埔军校的激情在刘永庆的心中再次燃烧， 国民党军队的腐败和颓势他早已看在眼里，新的思想和新的力量鼓舞着他向心中渴望的民主平等的新中国慢慢靠近。《五一口号》的发表让刘永庆心中模糊的共产主义理念逐渐清晰。1948 年，人民解放军在各个战场上继续发动攻势,并相继取得胜利。为动员全国各阶层人民团结起来共同实现建立新中国的光荣使命，4 月30 日，陕北的新华社对外发布了毛泽东主席修改后的《中共中央纪念"五一"劳动节口号》。第五条内容更是让刘永庆振奋不已，“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回想起当时的心情，如今已经92 岁的刘永庆依旧热血澎湃，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朗声道，“打倒蒋介石反动政府。”

弃暗投明 临危受命

推倒蒋介石的独裁统治的呼声如燎原之火点燃了每一位中华儿女的激情， 1948 年深秋，作为曾泽生警卫连手枪卫士排长的刘永庆在长春城内受困已达三个多月。这些日子里，他看见了一群群面黄肌瘦、毫无斗志的士兵，一个个渴望和平的长春百姓，他的心中对于国民党的不满和对城外解放军的向往越发强烈。军长曾泽生权衡利弊后决心反蒋起义。终于长春城的大门缓缓大开，城内的百姓欢呼雀跃，城外的解放军伸出手臂，接纳了这群同样心怀祖国的同胞加入部队，在那之后，刘永庆编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五十军，曾泽生仍任军长，刘永庆任警卫连长，跟随部队赢取了解放华北战役、渡江战役、解放华中南战役等胜利。在解放军势如破竹的攻势之下，蒋介石政府仍不死心，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下，以白崇禧、胡宗南两个集团为骨干，纠集兵力准备在西南地区作最后的挣扎。为了彻底粉碎蒋介石反动集团的野心，中共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发出向全国进军的指示，刘永庆所在的第四野战军向西南地区深入，插入敌后形成包围之势。西南地区山多坡多、山路崎岖，急行军中刘永庆的鞋子都跑坏了好几双，到最后只能拿袋子套在脚上赶路。行至武汉，刘永庆等十几名军官受命调至第四野战军司令部情报处。他系统地学习了中国共产党的先进思想，对共产党的性质、宗旨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大家都用事实说话，我们都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大家的心早已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在武汉学习期间，上级给刘永庆下达了一个重要任务——乔装成散兵潜入云南地区的国民党内部。为顺利解放西南地区，党中央制定了两个计划：和平解放和武装攻克。刘永庆此行除了主要的策反任务外就是绘制昆明附近的防御守备图以及滇缅公路沿线的兵要地志图，这些都是为武装攻下昆明必须要做的准备。接到这个任务，刘永庆十分激动，这不仅意味着党组织对自己的信任，而且也能为解放西南地区贡献自己的力量。就这样，刘永庆背着党组织交给他的一个绿布包袱，只身踏上了潜回昆明的道路。

清唱校歌 虎口脱险

穿过两军对峙的真空地带，刘永庆走进了国民党的封锁区，一路上到处都是败兵流寇、地方武装、关卡林立，谋财害命的事情更是时有发生，为了保护共产党组织发下来的活动经费不被抢劫，刘永庆把这三根小金条和几块银元藏在了鞋底，“虽然走着硌脚，但这样才能安心一点。”刚过湖南进入广西境内，刘永庆就被退守广西全州的蒋介石部队抓住，理由是：流散人员不准进入广西。被关进黑屋的刘永庆内心十分着急，他才刚到广西就被抓住了，何时才能到达昆明？党组织安排的任务何时才能完成？自己被抓是否会耽误党组织的任务进度？被关的 7 天里，刘永庆向每一个前来问话的人努力证实自己的身份，他并不担心敌人的怀疑会让自己受些皮肉之苦，他只是害怕自己耽误的行程会影响任务的完成。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那个前来问话的卫兵连长认出了刘永庆佩戴的黄埔军校证章徽。“你是黄埔军校毕业的？”来人盯着他的胸前问道。刘永庆心里一喜但面上仍不动声色，只是轻轻点点头。“那你唱一下校歌。”就这样，刘永庆靠着唱校歌赢得了对方的信任，他不仅当场得到释放，这人还送他几块银元，让他坐车绕道去贵阳。“现在想来不得不佩服党组织的深谋远虑，包袱里的衣服、证章全都派上了用场， 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昆明。”

绘制地图 三走滇缅路

回到昆明，刘永庆就住在四叔家里， 本地人的身份和国民党军官的头衔为他的策反联络工作提供了不少方便。当时担任云南省主席的卢汉的部队很多都是从东北战场上退回来的云南籍士兵，这些人中有不少和刘永庆有着相同的遭遇，一来二去大家渐渐熟悉起来，根据从这些人口中打听到的情报，刘永庆亲手绘制了一幅昆明敌军防御配备图，以便解放军武力攻克昆明能迅速找到突破口，精准发力。除了昆明境内驻扎着国民党部队，在与之接壤的缅甸也有部分国民党部队在流窜。为了了解缅甸境内的军事力量，刘永庆决定冒着被国民党抓捕、被土匪绑架的风险深入滇缅公路，绘制一幅滇缅公路兵要地志图。凭借着自己会少数民族语言这一优势，刘永庆一段一段地走、一点一点地打听、一处一处地琢磨，前后进出滇缅公路三次，终于完成了这幅兵要地志图。“连家里人也没敢告诉，这要是被发现了可能就被枪毙了。”回忆起当时的经历，刘永庆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当时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我们都只是为和平解放昆明做着自己的事情而已。”就在刘永庆忙着绘制军事作战图时， 同样秘密回到昆明的原警卫营长刘鄂、老地下党员张秉昌也成功说服了卢汉起义。12 月10 日，当五星红旗在昆明上空飘扬，刘永庆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绘制的军事防御图没有派上用场，但没有什么是比和平解放昆明更值得高兴的。可这样的喜悦还没维持几天，气急败坏的蒋介石亲自部署余程万的26 军和李弥的第8 军对昆明进行反攻，在实力的巨大差异之下，驻守昆明的卢汉部队眼看就要抵挡不住，昆明很有可能又要回到水深火热的生活中去！就在这时，地下党组织发动群众打开军械库，老百姓提枪上阵自发保卫自己的家园。同时，解放军一路南下逼近云南，国民党部队见大势已去，只能仓皇败逃缅甸。随后刘永庆被调至二野司令部情报处担任参谋，参加滇西情报站的建站工作。在这里，刘永庆出身黄埔军校专业的军事才能得到了上级的认可，很快就被调回重庆大本营西南军区司令部情报处二科任参谋。至此，刘永庆的“潜伏”生涯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