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诗书画万古天地人--91

吕广恒

人的一生就是在必然与偶然之间游移，来不可遏，去不可止。十一国庆举国欢腾，这是必然，而我却一头钻进福建南平的大山，则纯属偶然。

居所门前就是水库，光是那一泓碧水便已令人感觉六根清静。沿湖东行五里，尽头座落着一个仅二十余户的小村，因在水库最里边，就叫里村。沿湖西行，大坝下方有个较大村庄叫茂地，向游人亲切地展示着古旧的风貌。

最可爱的那水库下游之水形成一条蜿蜒的小河。它贯穿全村，在清流中养育了成千上万的锦鲤，五颜六色花团锦簇地在水中悠游嬉戏。村民爱惜备至，称之为“鲤鱼溪”。我曾去过地处同省周宁县浦源村的“鲤鱼溪”，那是闻名遐迩的名胜古迹，鲤魚的天堂乐园，流传着动人的故事。此溪虽非彼溪，也足见福建水丰人善，鲤鱼幸莫大焉。我们几乎每天都去喂魚观魚。在溪畔商店买饼干、干脆面，捏碎抛洒，还关注魚们的抢食个性……正所谓“又得浮生半日闲”。

在这大山深处，见不到为旅游特意开发的大型人造风光，却不乏精心修茸散布得宜的传统景点。这里婉拒珠光宝气香风蜜雾，难得尚有素面乡邻悦然迎宾。

听村人讲，在鲤鱼溪尽头有一座清代木桥，是本村唯一真实古迹。我们便大发思古之幽情，漫步寻访。这一蹓跶，便领略了全村。

古树、流水、谷场、老屋，满目晴岚，野林叠翠，真是一幅南国田园画图。触景发人怀思，徜徉启人生情，还着实体验了一把”打谷劳动”的情景再现。

同时，我又发现村民很少，而且大多为妇女和老人。可以想象，青壮们都在山外奔波创业。我感到，一个村庄若缺少青壮汉子及学龄儿童，就会冷清落寞多了。此时幸有一些远来游客，虽然不多，但明显的给这里平添了激情与活力。

我们沿途摩娑那些参天古树，探视清溪的深浅流速，掬水洗洗脸上的热汗微尘。一抬头，那座清代古桥赫然出现在眼前。它叫瑞龙桥，横跨鲤鱼溪，桥右是简朴的二层玉皇阁，其实更像村民小祠堂。桥左几株巨大红豆杉的蔭下，摆放石桌石凳，令人留连难舍，不坐一会儿就觉得愧对此景。

瑞龙桥木质结构，亦亭亦廊，与气候（天）、环境（地）、村舍（人）浑然相融，毫无违和感。一些新梁新柱及笔墨题记，明白地告诉来者，村民们一直关心呵护着家乡史迹和现实便利。廊桥正中面南立有一个斗方铁香炉，供乡亲们来此祈诉心愿。

从瑞龙桥回返，进入村庄深处竟然与红色文化不期而遇。路边石碑鲜明地记载着红军时期以彭德怀、滕代远为统帅的东方军在此地活动的史实。原司令部驻地大门紧锁，从栏杆间望去，只见一面红军军旗在几间老房上高高飘扬。当年的战地医院只剩下十几米长满苔藓的石阶，无法分辨遗存现在何处。睹此沧桑已隔世，英风竞比夕照明。

我们的东道主是珊野女士。她多才多艺，大家盛赞她慧眼独具，在这山间水畔修造了远离尘嚣亲近天籁的别业，更叹服她的精致典雅的插花艺术。

清晨时光，每每无意中看到她的身影在附近山坡茂林间隐现，寻寻觅觅，疑似天人。又每每遇见她满浴阳光从屋外踏归，手捧鲜花异草。

片刻之间，几盆匠心独运的插花便摆上案头。

案头花草应无价，红绿都是锦绣心。

珊野犹豫着对我提出如何美化一下客厅被意外水浸的墙，我让她把斑驳陆离的墙皮打扫一下，用仅有的一支小斗笔半瓶墨汁两个小时完成扫描，然后坐在一旁，一边品茶一边看着几位新朋的笑颜。

“野渡无人舟自横”。这是划船到水库深处，弃舟登岸回眸一瞥之景。我们是为寻找听闻中的大瀑布而来。

登阶攀登，山路婉转，沓无人迹，林高森然。忽然亭台突兀，水声溅鸣，巨石嶙峋，深潭碧沏，使人感觉寒洌入怀。在廊桥坐稳，点上一支烟，欣赏良久而慨叹 : 应该夏天再来，那时瀑水壮阔激烈，必能领受那番冲豪奔放。

即由此行，我们进入里村并生发了一段趣事。这个仅有二十几户的小山村，竟开设了五六家民宿，可见此地山水魅力。我们走到牌匾题作“微儿小筑”的小楼，见其前厅洁净雅致，便顺脚而入。主人夫（陈）妇（张）热情招乎，带我们楼下楼上参观。此时我发现一幅画框倚在墙边，内镶一条古旧不俗的大鲤鱼，无款无章。与主人聊起，才知其中故事。这画是女主人祖父所绘，老爷子活在清末民初，祖上富有田庄茶山乃当地旺族。他本人执业中医，兼擅丹青，有求必应，乐善好施。不料此画刚刚画完便病卧不起，享年仅四十有余。说起所传所感及这幅大鲤鱼，夫妇俩感慨系之激动不已。看得出，夫妇俩都追求文化艺术并素质很好。我为之动容，决定在画上题诗作跋，以成其“完壁”。夫妇俩喜出外望。我自嘲--无事找事。

次日一早，匆匆带着笔墨及夜里草就的腹稿，登上夫妇摇橹亲迎的木船，进到微儿小筑才知十其盛情，他们邀来好几位亲友陪客观光。我受宠若惊，立马精心完成任务。不知他们从哪里弄来几张宣纸，又服从命题写了几幅字。

知我们即将启程回京，主人再三挽留在小筑吃住几天一切免费。我们感动，表示以后再来，还要给他们画画儿。最后竟是依依惜别。次晚他们还托人送来两盒武夷山岩茶，怎么一个“真实不虚”了得。

南平山野二十天，自信启发一百年。

宁静泉流可致远，乡里人情顺天然。

迢迢石径通何处？朗朗银河夜里观。

心无挂碍享舒爽，意到深处不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