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倪宝宝

风清云淡

那年春节返乡，正月到亲戚家拜年。亲戚家养的母狗不久前正好生了一窝小狗崽，毛绒绒非常可爱。

小狗狗们跟前跟后，活泼呆萌可爱，一只只的象极了卡通小玩偶。我抱着小狗狗逗玩着，爱不释手。亲戚看我那么喜欢就笑着说，你抱一只去养吧。

抱走小狗不能让母狗看见，母狗护子心切，你要抱走它的小宝宝，它会凶狠地咬你，那是它的心头肉，母爱是伟大的，在动物的世界也是一样。

过完春节，亲戚也走了一遍，联络了感情，我和太太小孩，就要急着赶回温州去。

没办法，纵有千万般不舍，还是要告别家乡，告别父母，出外打拼。有家的地方难以谋生，能谋生的地方难以安家，人生难两全。

我把小狗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袋子上弄了几个小洞，让空气流通，没有了空气，小狗会窒息死掉。

客车有规定，不允许带小动物乘车。我们出外打工的人，每年来来往往，铅山至温州的大巴，我们都和司机混熟，小狗还小，没有攻击性，不会给乘客造成威胁，司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太那么的认真。

一路上，车里的乘客天南海北，聊聊乡情，聊聊外面世界的奇闻轶事。那时候，温州没有火车，没有高速公路，我们走的是国道。

温州小商品经济非常活跃，来自全国各地采购商品的车辆，都挤在这条通往温州的唯一一条国道上。车辆拥堵，行驶缓慢，颠簸了一夜，第二天凌晨，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下了大巴，换乘公交车，临近中饭时分，终于回到了我在温州临时的家。

我在温州做室内装修，租住在郊区“杨府山”脚下的涂田村。这里靠近鸥江，原来是江边一片滩涂，后来人口增长，土地资源紧缺，六十年代，人们向江要地，筑堤造田，村名也由此而来。

要讲到温州，有一个小插曲不得不讲。在温州的大街小巷，凡是有公厕的地方，小便池却建在外面。大家泰然自若，处乱不惊，捞着裤子站在路边小便，边上就是熙熙攘攘车流人流。

还有更奇葩的，在郊区农村没有公厕，老百姓把茅坑建在路边。茅坑也只是在路边挖个坑，再用茅竹搭个屋架，屋顶铺上油毛毡，茅坑边用砖砌一堵六十公分左右高的墙，在墙上沿，用一块剖开一半的毛竹反盖在上面，再用铁丝绑牢，人就坐在上面大便。

奇葩的是这样的茅坑往往就建在大路边，更加奇葩的是，男男女女坐在一起，露个大屁股，还互相敬烟。

也许这是当地的风俗习惯，是鸥越文化的一部分吧。后来农村也开始建起公厕，只是小便池还是在外面，露大屁股的茅坑也照常使用。

在温州混迹多年，也了解当地一些风俗民情，熟悉了一些当地村民，因为勤劳正派的形象，得到了当地人的认可，大家阿仔长阿仔短的，见面打个招呼，对我也客客气气。

阿仔是我在温州的名字，浙江佬有个习惯，喜欢在你名字最后一个字的前面，贯以一个阿字。这个阿，表示亲切，认可，跟你关系拉近的意思。

白天我在外面做装修，晚上回到家，又在涂田工业区的夜市里摆摊卖小商品，出门在外，都是为了赚钱，累点没有什么，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只是辛苦了我要用一辈子去爱的太太。

中午下班吃饭休息，我骑着自行车，到温州黄龙小商品市场去进货。黄龙市场在城西，我住城东，两处距离骑自行车得要个把小时，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已知道。

晚上下班，我带着批好的货直奔自家的摊铺，太太己经先我把摊位支好。摆货卖货，忙的不亦乐乎。就这样，我们过着平凡而又充实的日子。

太太白天在家带小孩，洗衣做饭，充当我的后勤部长。自从养了小狗狗，太太又多了一项任务。

她从市场买来冰鸡壳，放油放盐红烧好，再放入米饭加水，煮给狗狗吃。狗狗吃的摇头晃脑，“渍渍”作响，有滋有味。这个善良的女人，按人类的伙食标准喂养着狗狗，善待着动物。

狗狗一天天长大，毛色变的金黄，越来越浓密。也许是吃冰鸡壳的原因，营养好，毛色透亮，健壮彪悍，小狗狗已经长成一条大狗。

我给狗狗取了个乡土味的名字，“财倪宝宝”。也许是当年的心境写照吧，总希望在外面顺风顺水，多赚点钱回家。

“财倪宝宝”也成了儿子一段童年时代的最佳玩伴。调皮的儿子把手伸进“财倪宝宝”的嘴里，“财倪宝宝”不但不咬他，就连爪子都不曾划破过儿子的皮肤。狗通人性，知道护主。

有时儿子骑在“财倪宝宝”的背上，把狗狗当骏马。有时又拽着“财倪宝宝”的尾巴，拖进拖出。“财倪宝宝”不但不恼怒，还蹿上跳下，张牙舞爪，逗着儿子开心。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一旦养了狗，它认你做了主人，你就是穷的揭不开锅，它也会不离不弃，忠诚地跟定你。

在狗狗的世界里，儿子是小主人，它要负责保护陪伴小主人。在儿子的世界里，狗狗是他一个忠实信赖的玩伴。

午夜收摊回家，离家门还有好远的一段路，“财倪宝宝”就能听到我骑三轮货车的声音，它把前爪搭在门上，嘴里依依呀呀的低嚎着，“财倪宝宝”听着声音，知道我回家了。

我怕歹人会伤害它，晚上把“财倪宝宝”锁在房间里，家里没人，“财倪宝宝”就担负着看家的重任。

房间门一打开，“财倪宝宝”前爪就搭在我的肩上，站的与我一样高，大尾巴不停的左右摇摆，腥红的舌头露在外面，嘴巴一耸一耸的发出“哈，哈”的声音，象是分别多年的老友，跟我亲热起来。

我抚摸着“财倪宝宝”柔软的毛发，拍拍它毛绒绒的狗头，“财倪宝宝”心领神会，屁颠屁颠自顾自的跑出去玩耍。待我吃完夜宵，洗漱完毕要关门睡觉，“财倪宝宝”又默契地跑回来，趴在我的床边，守护着主人的安宁。

有一次，“财倪宝宝”在温州本地人的家门口拉了一堆狗屎，温州老太太拿个扫把，脚步一颠一颠的跑过来打狗。“财倪宝宝”本能的反应，张嘴就朝老太太腿上咬了一口。

这下可不得了，外地人的狗咬到本地人，那可是天大的事。老太太一家骂骂咧咧到我家来兴师问罪，还好我在村里口碑好，大家劝解劝解，赔了几百元钱了事。“财倪宝宝”就这样，给我带来欢乐又给我带来麻烦。

随着时间的推移，儿子到了上学的年轮。太太带着孩子回到河口老家，陪着儿子女儿上学。在温州的打拼也有了回报，其间我们买了一套新商品房，在当时来讲，也算是上岸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和太太的两地分居，难免让人凭添几许思念与惆怅。在孤独中逐渐产生了离开温州的念头。

有一次与大舅哥的电话聊天，得知他在深圳混得不错，已经拥有三部小汽车。大舅哥是铅山人的土话，其实就是太太的亲哥哥。我提出要投奔大舅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也想拥有三部小汽车呢。

大舅哥讲，你要来是可以的，谁让我妹妹嫁给你这穷小子呢，首先你去学会开汽车，拿到驾照再讲吧。

我开始有了前往深圳的计划，学车拿照成了当务之急，加之对太太小孩的思念，准备离开温州。但是一个问题出来了，“财倪宝宝”已经长的健壮高大，再坐客车已不可能。

考虑再三，我决定把“财倪宝宝”送给在涂田开店的温州永嘉人。凭空得到一条大狗，永嘉佬当然不拒绝。离别的那天，我用锁链把狗脖子拴住，铁链另一头拴在永嘉人的店门口。

“财倪宝宝”好象预感到了什么，蹿上跳下，嘴里呜呜的低吟着，想要挣脱脖子上的铁链。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一别，就再无相见的机会。

回到老家，在驾校报名直接就学B照，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万一要开大货车呢，届时增驾太麻烦。

驾校学车也有点小插曲，理论考试我不怕，必竞文化底子摆在那，考了个一百分。上路学车就没有年轻人灵活，年岁比他们大，手脚就没他们利索。

先天不足，后天来补。年轻小伙他们吹他们的牛，临到我上驾驶室，我认认真真的学。上路驾驶，倒车入库，我努力的理解教练的每一个动作，争取每一个练车机会。临到考试那一刻，我一把就过，那些自认为有天 赋的年轻人，倒还有几个被刷下来。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拿到驾照后，大舅哥让我第二年再去深圳，闲不住的我再度返回温州，重操旧业。

到达温州后，我第一时间就到永嘉佬那儿，去看我的“财倪宝宝”。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却发生了。永嘉佬告诉我，自从我走后，“财倪宝宝”萎靡不振，终日哀嚎不止，不吃不喝，没过多久就死掉了。

我感到很震惊，也非常痛惜。在“财倪宝宝”的认知里，我竞然是它最亲的人，没有了我，它竟然可以放弃生命。而我，只是把它当成一个动物，一条普通的狗而已，我始乱终弃，愧对了“财倪宝宝”，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从此，我不再养狗。

文/风清云淡、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