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望江楼长联及其他

熊啊雄

　　

这里说的望江楼又名“崇丽阁”，是位于四川省成都市市区东南锦江岸边，地处武侯区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望江楼因长联和“薛涛井”以及300余种郁郁葱葱的翠竹而扬名。

到望江楼公园必读长联。

“对联”亦称对子，是中国传统文化传承千年的瑰宝。以写在纸、布上或刻在竹子、木头、柱子上的对偶语句的方式，展示出一字一音、句句寓意的中华语言文字独特的艺术魅力。

对联文化，历史起源悠久，最早可见于三国时代，更早的对联叫桃符或者楹联，因为当时的造纸术还未发明，所以很多古书都是在竹简上写作。桃符其实就是一块木头，在上面刻上字，悬挂门的两侧，这便是对联最早的雏形。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变迁，桃符逐渐被纸张取代，刻刀被毛笔取代，尤其是到了唐宋，对联文化已十分盛行，著名的大文豪苏轼，就是对联的高手。

另有一种说法是，对联的出现相传起于五代十国时期后蜀末代皇帝孟昶。

望江楼公园里竹影婆娑，婀娜多姿；望江楼的长联洋洋洒洒，气度不凡；园中的“薛涛井” 则是“传说”中的唐代女诗人薛涛曾在此汲取井水，手制诗笺（薛涛笺） ，给后人留下许多诗句，让人浮想联翩，流连忘返。

望江公园的濯锦楼前有对联一幅：

上联

少陵茅屋，诸葛祠堂，并此鼎足而三，饰崇丽，荡漪澜，系客垂杨歌小雅；

下联

元相诗篇，韦公奏牍，总是关心则一，思贤才，哀窈窕，美人香草续离骚。

此联将望江楼与武侯祠、杜甫草堂并列为成都历史人文景观的“三绝”之地，不可小觑。

园中《清婉堂》则有联云：

古井冷斜阳问几树枇杷何处是校书门巷

大江横曲栏占一楼烟月要平分工部草堂

此联将“薛涛井”与“杜甫草堂”平分秋色，足见其地位和影响。

　　

关于“薛涛井”我之所以称之为“传说”，那是因为当年薛姑娘居住在成都闹市区文殊院附近的金絲街，从未到“望江公园”汲井水制笺。

薛姑娘在闲暇之余常去成都西南郊杜甫草堂一带的浣花溪汲水制作专用小诗笺，制作地点不是现在望江楼公园内的“薛涛井”旁。

现存“薛涛井”是明代的遗迹，原名“玉女津”，蜀藩王曾在此拓井取水仿制“薛涛笺”。清康熙三年（公元1664年），成都知府冀应熊手书“薛涛井”三字并刻石立碑于井傍。从此，该处成为后人纪念薛涛的主要遗迹。

薛涛是唐代“婉约派” 女诗人中的娇娇者，因貌美且才华横溢而受世人仰慕。后人为了纪念薛涛， 于明清两代先后在这里建起了崇丽阁、濯锦楼、浣笺亭、五云仙馆、流杯池、泉香榭和薛涛井等建筑，构成了极富四川风格的园林建筑群。

民国时期，此处被辟为“望江楼公园”。

薛涛，字洪度。天资聪慧，八岁即能作诗。“安史之乱”时，与家人从长安南下，入川避祸。后，父亡家贫，应召到蜀王官府。

她的从事的主要工作，是为官府唱歌跳舞作诗吟唱，亦做过官府秘书。一生成诗500余首，辑录有《锦江集》、《洪度集》等。

　　

前面说的有点扯远了。还是接着说说与望江楼长联有关的话题。

1949年10月1日，毛泽东主席在北京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

10月14日，广州失守，蒋介石将“国民政府”迁至四川，坐镇重庆指挥，并在此度过了他在大陆过的最后一个生日——63岁生日。

11月30日，重庆失守，蒋介石逃往成都。行政院长阎锡山率国民政府各部门于12月7日从成都逃往台湾。

12月9日，云南省主席卢汉起义。10日，西康省主席刘文辉宣布起义。

自此，成都已成为解放军四面包围之中的一座孤城。

就在刘文辉宣布起义的当天下午，1949年12月10日下午2时，蒋介石带着儿子蒋经国，从成都凤凰山机场起飞，仓惶逃往台湾。

蒋介石、蒋经国父子临行之前，专程前往成都郊外的望江楼一别。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比谁都清楚：此一别或许终生不归。

望江楼联的上联是：

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最可怜花蕊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绿野香坟。对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总贪送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

望江楼联的下联是：

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冈上龙，殒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洒些幽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清风好雨。嗟予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楼俯首：看看看，哪一块云是我的天。

.

.

蒋氏父子面对望江楼中堂的长联，心中一阵阵酸楚。蒋经国在读到上联未段“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早己是泪流满面，哽咽绵绵。

而蒋介石续读下联末段“且向危楼俯首，看看看，哪一块云是我的天！”时，则更是仰天长叹，疼心不己。

70年后，我驻足于《望江楼长联》前，或吟咏或诵读。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看到联中“对此茫茫，百感交集”和“嗟予蹙躄，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进乾坤套里”这些文字时，仿佛觉得这是钟云舫老先生在百余年前就预感到蒋家王朝的命运而专为蒋氏父子所书。心中不免感受到历史的无情和当年蒋氏父子的那一份无奈和那一份凄凉。

此时此刻，我不禁为钟云舫洞察人间世事的深隧与老辣而折服。

上图是云南昆明大观楼长联全文

上联：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下联：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曾有人将清朝孙髯翁所作的180个字的云南《昆明滇池大观楼长联》称为"古今天下第一联"。那是评论者没有游览过四川成都的望江楼和四川江津（现重庆辖）的临江楼。仅《成都望江楼崇丽阁联》就有212字，更绝的是《江津临江城楼联》1612字。

二联皆为清朝四川秀才钟云舫（1847—1911）所题。这是迄今为止华夏大地上最长的一幅对联。

钟云舫题《江津临江城楼联》原文：

上联

地当扼泸渝、控涪合之冲，接滇黔、通藏卫之隘，回顾葱葱郁郁，俱围入画江城。看南倚艾村，北褰莲盖，西撑鹤岭，东敞牛栏，焰纵横草木烟云，尽供给骚坛品料。欹斜楝桷，径枝梧魏、晋、隋、唐。仰睇骇穹墟，缰鬼宿间，矮堞颓堙，均仗着妖群祟夥。只金瓯巩固，须防劫火懵腾；范冶炉锤，偏妄逞盲捶瞎打。功名厄运数也？运数厄功名也？对兹浑浑茫茫，无岸无边，究沦溺衣冠几许？登斯楼也，羽者、齿者、蠃者、介者、脰臆鸣者、旁侧行者，忿翅抉抢，喜啮攫扪者，迎潮朅朅趋去，拂潮朅朅趋来，厘然坌集，而乌、兔撼胸，掷目空空，拍浪汹汹，拿橹噰噰，挝鼓冬冬，詟以霹雳，骤以丰隆。溯岷蟠蜿蝘根源，庶畅泻波澜壮阔胸怀耳！试想想狉榛朴噩，俄焉狂荡干戈；吴楚睢盱，俄焉汪洋黻冕；侏离腾踔，俄焉渺漾球图。谓元黄伎俩蹊跷，怎恇怯鬇鬡努眼。环佩铿锵之日，盈廷济济伊周，忽喇喇掀转鸿沟，溪谷淋漓膏液，蚩氓则咆哮虓虎，公卿则谨视么豚，熊罴鹅鹳韬钤，件件恃苍羲定策。迨欃枪扫净，奎壁辉煌，复纱帽下瘫瞌睡虫，太仓里营狡猾鼠，毛锥子乏肉食相，岂堪甘脆肥脓？恁踹踏凤凰台，蹂躏鹦鹉洲，距踊麒麟阁，靴尖略踢，惨鸡肋虔奉尊拳，喑喑叱咤之音，焰闪胭脂舌矣！已矣！余祈蜕变巴蛇矣！斑斑俊物，孰抗逆舑舕凶麟？设怒煽支祁，倒纠率魑魅魍魉；苟缺锯牙钩爪，虽宣尼亦慑桓魋，这世界非初世界矣。爰悄悄上排阊阖，沥诉牢愁，既叨和气氤氲，曰父曰母，巽股艮趾，举钦承易简知能。胡觇轴折枢摧，又嫉儿孙显赫，未容咳笑，先迫号啕，恪循板板规模，诸任雷霆粗莽。稽首、稽首、稽首！吁浓恩派归甲族，侣伴虾蝤，泡呴昙嘘，尚诩蜉蝣光采。闷缘香藻，喧喤闹铁板铜琶；快聆梅花，潇洒饫琼箫玉笛；疏疏暮苇，瀛寰隔白露蒹葭。嗟嗟！校序党庠，直拘辱士林羑里；透参妙旨，处处睹鱼跃鸢飞。嗜欲阵，迷不着痴女呆男，撞破天关，遮莫使忧患撩人，人撩忧患。懵懂自吉，伶俐自凶，脂粉可乱糊涂，乔装着丑末须髯，彼愈肮脏，俺愈邋遢。讪骂大家讪骂，某本吟僧一个，无端堕向泥犁。恰寻此高配摘星，丽逾结绮，咬些霜，咽些雪，俾志趣晶莹，附舟楫帆樯，晃郎虑周八极。听、听、听：村晴莺啭，汀晚鸥哗，那是咱活活泼泼、悠悠扬扬的性。久坐！久坐！计浊骸允该抛弃，等候半池涨落，拣津汁秘诀揉抟，抟至乳洽胶溶，缩成寸短灵苗，妪煦麂卵，倏幻改绀发珠眸，远从三百六度中，握斧施斤，与渠镌囫囵没窍混沌；

下联

蒙有倾淮濆、溢沪渎之泪，堆衡岳、压泰岱之愁，满腔怪怪奇奇，悉属我心睇泗。念蚕凫启土，刘孟膺符，轼辙挥毫，马扬弄墨，泄涓滴文章勋绩，遂销残益部精华。逼狭河山，怎孕育皋、夔、契、稷？俯吟欷剑栈，除拾遗外，郊寒岛瘦，总凄煞峡鸟巫猿。故卧龙驰驱，终让井蛙福泽；阴阳罗网，惯欺凌渴鲋饥鹏。英雄造时势耶？时势造英雄耶？为问滔滔汩汩，匪朝匪夕，要飘零萍梗何乡？涉巨川耶，恍兮、惚兮、凛兮、洌兮、窔澒洞兮、突漩涡兮，迤逦欧亚，辽夐奥斐兮，帝国务壅民愚，阿国务诱民智，奋欲乘桴，而羿、奡掣楫，履冰业业，褰裳惕惕，触礁虩虩，擎舵默默，动其进机，静其止屉。藐湔泜潢污行潦，谁拔尔抑塞礌砢才猷乎？叹区区锤凿崔嵬，夸甚五丁手段？组织仁义，夸甚费蒋丝纶？抽玩爻占，夸甚谯程卜筮？在冈底峥嵘脉络，应多少豪杰诞身。沱潜彭湃之余，依旧荒荒巢燧，硬苦苦追踪盘古，弹丸摭拓封疆。累赘了将军断头，凄怆了苌弘葬碧，礼乐兵农治谱，纷纷把尧舜效尤。及淫滪轰平，黎邛顺轨，第薛蕊代芙蓉增色，杜鹃伏丛棘呼冤，峨眉秀鲜桢干材，勉取賨毡橦布，反猢狲美面目，豺狼巧指臂，狮狻盛威仪，口沫微飞，统犍叙胥惊灭顶，锦纨綷縩之服，宁称穷措体哉？伤哉！予安获贡蜀产哉？嶪嶪巉岩，类钟毓嶙峋傲骨。即肖形凹凸，早媷恼邑贵朝官；假饶赤仄紫标，虽盗跖犹贤柳惠，庶贫贱弗终贫贱哉？冀缓缓私赴泉宫，缴还躯壳，诳说神州缥缈，宜佛宜仙，虹彩霓辉，都较胜幽冥黑暗，讵识铅腥锡臊，遍令震旦褦襶，甫卸翳胞，遽烦汤饼，愧悔昏昏曩昔，泣求包老轮回。菩提、菩提、菩提！愿今番褪却皮囊，胚胎蝼蚁，堂砌殿穴，永教宗社绵延。虱脑虮肝，垂拱萃蟭螟肸蚃；蚊眉蜗角，挤首拥蛮触艐航；小小旃檀，妻妾恣红尘梦寐。噫噫！牂牁僰道，乃稽留逐客夜郎；种杂獞猺，啧啧厌鸮啼鸱叫。丘索坟，埋不尽酸胔醋骼，猜完哑谜，毕竟是聪明误我，我误聪明。宇宙忒宽，瞳眶忒窄，精魂已修所炼，特辜负爹娘鞠抚，受他血肉，偿他髑髅。浮沉乐与浮沉，孽由酷滥九经，始畀投生徼裔。且趁兹沙澄洗髓，渚澈湔肠，唏点月，哦点风，倩酒杯斟酌，就诗词歌赋，权谋站住千秋。瞧、瞧、瞧：蓼瘠椹敲，荷癯桨荡，却似仆凄凄恻恻、漂漂泊泊的情。勿慌！勿慌！料蓝蔚隐蓄慈悲，聊凭双阙梯崇，望银涛放声痛哭，哭到海枯石烂，激出丈长鼻腻，掬付龟鳖，嘱稳护方壶员峤，近约十二万年后，跟踪蹑迹，眡侬斫玲珑别式乾坤。

一口气读完这1816个字的长联，大有荡气迴肠，气吞山河之感。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古今天下第一联”。

　

　 望江楼紧临四川大学，文脉厚重。今人便在“崇丽阁”中设供奉“文曲星”的“文昌阁”，这种“阁中阁”的建筑布局并不多见，当属特例。

张爱萍老将军游望江公园时曾为望江楼题“崇丽阁”三字，悬掛于望江楼顶层的“文昌阁”内。

　

　望江楼长联蔚为奇观，而悬掛于“文昌阁”内的一副“上联”，更是令人称道。

据说这上联是清代的一位江南才子登望江楼，看到沿江景色美不胜收，一时兴起，写下了上联，顿时称绝。其时，沉醉于上联的意景里，下联怎么也写不如意。于是，只得报憾将上联书于望江楼上，求征下联。

百余年来，这上联吸引了千千万万的读书人前来应对，却都不能如意。

上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驻足良久，我忽然想到了离望江楼5里之遥曾有一“红瓦寺”，便贸然应对：

“红瓦寺，红瓦饰，红瓦寺中红瓦饰，瓦寺安在，瓦饰安在？”

按照上联尾字“仄”声，下联尾字“平”声之规矩，摇头苦笑。

再则，张爱萍老将军的题匾“崇丽阁”三字高悬于对联上方，又是否要求下联必须应对此阁相关景物？

于是，转而想到望江楼公园内的300余种翠竹。又胡撰一联：

“万竹苑，万竹缘，万竹苑结万竹缘，竹苑长存，竹缘长存。” 此联的末字与上联的“仄”、“平”倒是对应了，但意尤未尽。

看来，还是有请天下高人来助此雅兴，继续演译这段佳话了。

　

　这幅照片是笔者当年陪同张爱萍老将军游览望江楼时在园内“清婉室”的签名留念照。

右侧站立戴眼镜者为张爱萍老将军。

老将军是一位性格开朗、和蔼可亲的老人，他见我签名时幽默地戏说道：耶，你这个字还真是有点“熊”劲呢！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睹物思贤，不废千古。

.

.

熊啊雄图文

2019.11.2.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