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丁香树 开满了丁香花 (作者: 王平海)

独林视觉

<p>&nbsp; &nbsp; &nbsp; &nbsp; 我读高中时,恰逢我国教育大变革的时代,不仅恢复了中断十余年的高考制度,基础教育也在朝规范化的方向回归。</p><p><br>&nbsp; &nbsp; &nbsp; &nbsp; 那时候,几乎每个公社都办了高中。我在莘田中学读完高一时,学校的高中部就并到丁香中学。在这里,我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日子。<br>&nbsp; &nbsp; &nbsp; &nbsp; 当时,家里很穷,揭不开锅是常有的事。每个星期六回家,父亲总是很幽默地说:“呵呵,领工资的又回家啦!”父亲所谓的“工资”,不过是六斤米,两毛钱。那六斤米,是我六天的口粮,按早餐二两、中晚餐四两的标准,虽然吃不饱,却比常空着肚子的家人好得多;那两毛钱是米费。我知道,有不少的时候,父亲很犯难,尽管他坐在门槛上“吧啦吧啦”地抽烟,但想不出一丁点儿办法来解决我的“工资”问题。还是母亲有办法,在家里断炊的日子里,她还能让六斤米一粒不少,只是有时在米中放上三、四个鸡蛋,抵上两毛钱的米费。有时,我不小心,弄破了一两个鸡蛋,就得用米抵米费,只好让肚子多遭点罪了。<br>&nbsp; &nbsp; &nbsp; &nbsp; 菜是没钱买的,全都自己带上,装在一个容量较大的菜筒里,上面是头两天吃的蔬菜,下面是一层层不易变质的腌菜。菜筒的结构很简单,就是一个深竹筒,再加上一个浅竹筒做的盖。至今,我还记得那菜筒的模样,碗口粗,古铜色,很有些年月了,洗净,闻闻,有一种很浓的香气;用它来装菜,即使是大热天,依然味道纯正,是很少有变馊的,就这点而言,比现在的冰箱还要好。<br></p><p><br></p> &nbsp; &nbsp; &nbsp; &nbsp; 学校在离家三十里开外的集镇上,那地方叫丁香树。每每到校时,我和同学们都背着米袋,提着菜筒和布鞋,裤脚卷得高高的,光着脚丫,滑稽得像一群流浪汉。那时候,公路还是土路,满是有棱有角的小石子,一双新布鞋,走走上几个来回就烂掉了,让人心疼。除了很冷的日子,我都把鞋提在手上,光着脚丫走到学校,在门口的水沟里洗脚穿上进教室。夏日的午后,太阳毒辣辣的,晒得嗓子冒青烟,看到水,我就奔过去,脏水净水顾不了,灌上一气再说……那小石子滚烫滚烫,踩在上面“吱吱”地响,受不了的时候很想穿上鞋,但还是咬咬牙打消了念头。不到两年,我练就了一双铁脚板。到现在,我的鞋袜换得比别人快得多,妻子总是嗔怪我说:“你长的不是脚,是蹄子啊!”。<br>&nbsp; &nbsp; &nbsp; &nbsp; 那时候,丁香中学也很简陋,教室和宿舍绝大部分是旧平房,只有一栋两层砖木结构的楼房,隔层还是木板的。老师的住房也很差,大多住在低矮狭小的单身宿舍里。只有校长和几位老师住在楼房的下层——并不比平房好,因为头顶上是高二年级的教室,“咚咚咚”的脚步声,一般都是从清晨一直热闹到深夜。<br>&nbsp; &nbsp; &nbsp; &nbsp; 在高二的头两个学期,我们没有住进小寝室,几十个人挤在一间大寝室中,吃住洗都在这个窝里,地面很潮湿,又有一种难闻的霉味腌菜味。不少的同学生了疥疮,我也染上了。天一热,疥疮就发疯似地蔓延,疮上生泡,泡上生疮。白天勉强能应付,只是走路不方便,摇摇晃晃地迈着羊叉腿。到了夜晚,那就是煎熬了,钻心的痒磨人得很。有时,整夜无法合眼,不得不用手去抓挠,泡破了,流出脓血来,流到哪里,疮就长到那里。到后来,十个指叉间都塞满了这泡泡来。我没有钱买药,只得用盐去擦,一阵奇疼之后,居然麻木了,终于睡上了一觉。母亲知道后,默默流着泪,父亲却阴沉着脸,狠狠地骂了一句:“猪!”便出门抓药去了。&nbsp; <h3>&nbsp; &nbsp; &nbsp; 学校虽然条件差,但老师却是一流的,他们既专业又专心。我们高二理科班的学生只有二十余人,师资配备的阵容却非常豪华,不是一般的乡村中学所能比的。<br>&nbsp; &nbsp; &nbsp; 班主任是程江水老师,中科大毕业,教物理。他不光书教得好,班主任也工作也做得呱呱叫。他有一副文质彬彬的学者派头,说话声音不高,走路的脚步声也很轻,我从来没有见他发过火,即使是批评人,也都和颜悦色,但同学们都很听他的话。后来,他调回了老家,在大渡口完3中当了多年校长。<br>&nbsp; &nbsp; &nbsp; 高考前夕的一个多月,程老师因故不能上课,接任物理课的是舒治国老师,高度近视眼镜架在他黝黑肥硕的鼻梁上,下课时,他总爱捧着黄烟筒过把瘾。这是一个智商超群的老师,据说,他当年的高考成绩超过北大录取线几十分!还记得他只给我们出了唯一的一张试卷,最后一道题是复合场的综合题,居然是那年高考全国卷的压轴题,分值是20分!<br>&nbsp; &nbsp; &nbsp; 教我们数学的是杨桂霞老师,她和她的丈夫吕兵老师都是同一所名校的高材生。她思维敏捷,逻辑清晰,每节课的例题和习题都是经过悉心挑选的,辐射面广;看她解难题的样子,总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加上她那极具亲和力教态,我们便喜欢她的课,尤其是喜欢她时不时地来一段调侃意味十足的小插曲。记得那晚街上放《五朵金花》的电影,她见同学们坐在教室里有点不安心,便挥挥手说:“去吧,去吧!看过之后,不要瞎唱就行啦。”当时,我并没有听懂她的话,当看到蝴蝶泉边阿哥阿妹对歌的镜头时,才会心地笑了。现在,每每想起或者提及这事,仍会开心一笑。<br>&nbsp; &nbsp; &nbsp; 吕兵老师干瘦却很威严,冬日里总爱穿着灰色的毛料大衣,蹬着铮亮的皮鞋,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见我们露出了羡慕的目光,他便说:“想穿皮鞋吗?那好,好好读书吧!” 他对学生要求很严,自己治学也很严谨,除备课外,他每天解8道数学题练练手,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多年。他带文科班数学,有时也给我们班上课,复习课上得很精彩,精要,容量大,选点准……那年,他和杨老师双剑合璧,创造了一个奇迹。<br>&nbsp; &nbsp; &nbsp; 至今还记得,高考时我们住在实验小学的大教室了里,数学考试的头天晚上,吕老师在黑板上讲了两道题,其中一道是对数、三角函数、数列、极值的综合题,正中全国卷的靶心。临了,他又即兴讲了用面积、余弦定理、复数证明勾股定理的三种方法,又中了一个十环!当时,我只是惊讶,以为不过是偶然碰巧的事罢了,并没有在意其中的缘由。多年之后,看到了一则消息,说黄冈中学历史模拟试卷年年射中高考原题,准确率还经常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我有点不信;不久,又看到有人在网上晒出模拟题与高考真题的对比图片,不得不信了。这事让我想了许多,终于明白,当年的吕老师和舒老师射中的那三枪不是那么简单,那是偶然中必然,是名师的绝活!如果没有吃透考纲,没有对教材高屋建瓴的把握,没有站在巅峰的视野,想做到这一点,恐怕是天方夜谭了。<br>&nbsp; &nbsp; &nbsp; &nbsp; 最近,读了学友杨吉华教授的回忆母校的文章,才知道教我们政治的老师陈振华先生是复旦大学的高材生,当年我只知道他的课很有魔力。我真的感谢这位老师,给我打下了扎实的学科基础,让我在后来的大自考中能以90多分高分通过了哲学、政治经济学的考试,还让我还学会了用联系的、发展变化的观点看待身边人和事,真是受益终身!<br>&nbsp; &nbsp; &nbsp; &nbsp;&nbsp;</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校友胡恩国</h3> &nbsp; &nbsp; &nbsp; &nbsp; 那时,校长是裴本发先生。他是一个很有眼光的好校长,慧眼识英才,是位抢人才的高手——据说李哲生老师、方旭老师都是校长抢来的。李老师后来的名气很大,是石台的名人。他戴帽子的时候没有书看,就看一本字典,久而久之就烂熟于心了,成了“活字典”。他并没有教我们课,是任初三的班主任的,很是卖力。我还记得那一幕—— 一次,他领着学生清理宿舍前的臭水沟,工具少了,他就用手在沟里掏烂泥…… 方旭老师教我们的化学,别看他形容枯槁,上起课来却精神抖擞。他思维敏捷,语速快,右手板书,左手中黑板擦很快就跟了上来,容不得你半点分心。他原本是桐城中学的名师,受到冲击被流放了,在莘田中学当猪倌时,老师们遇上数理化的难题都向他请教。我也向他请教过,他从来不用草稿纸,遇上口算不了的时候,他便说:“干嘛钻这些难题啊?太难了!”可惜,他只给我们上了个把月的课,就病重住院去了。<br>&nbsp; &nbsp; &nbsp; &nbsp;胡必宁老师呆在柏山小学多年,高考制度一恢复就被请出山,任高二年级的语文课。这是一位语文教学的高师,他现代文很少开讲,一般的课文只讲几分钟,有时只讲几句话,就背着手在教室里转悠,看我们自读完成课后作业,下课铃响了,他恭恭敬敬地给我们还一个鞠躬礼……但像《荷塘月色》这类经典还是讲的,一旦开讲便口吐莲花地把你迷住。记得高二课本中有一篇课文,节选自杨沐的自长篇小说《青春之歌》(就是写林红和林道静狱中生活那一章),十几页的长课文他只用一节课、只说几句话给解决了——要求极简明:不加字、不漏字、不错字,把文章读过两三遍。要知道,这看似简单的要求,却是一个很难到达的高度,我因此付出了多年的努力,都没有翻越这座高峰。但我在不经意间收获了阅读速度与阅读兴趣,慢慢地养成了阅读习惯,进而影响了一生的生活与语文教学,真是大道至简啊! <p>&nbsp; &nbsp; &nbsp; &nbsp; 二十年后,我又回到了母校,站在当年老师站过的讲台上,正值我国在国家层面上推出了新课程改革,我读新课标,读专家们关于语文教学的论著,我看到了近年来高考中逐渐显露的大语文的趋势——无考纲,范围不设限,阅读容量大,有百分之十五的考生因阅读速度慢而答不完整,不免想起了当年胡老师的语文课堂,才知道老师早已是新课程的践行者。不免想起了当年胡老师的语文课堂——原来老师早已是新理念的践行者。</p><p>&nbsp; &nbsp; &nbsp; &nbsp; 我肃然起敬。</p><p><br>&nbsp; &nbsp; &nbsp; &nbsp;那是一个单纯的时代,也是一个热浪滚滚、奋发向上的时代。我们青春勃发,我们怀揣梦想、热血沸腾。我忘不了那晨读晚读的情景:晨风夕阳里,小山坡的岩石上,花丛中,大树小树旁,开满油菜花的田间地头……到处点缀我们这些读书郎的身影,或站、或卧、或慢慢地行走……<br>&nbsp; &nbsp; &nbsp; &nbsp; 那一年的丁香树,开满了丁香花。虽然招生名额少,全国仅有28万人,是正宗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我们班二十来个寒门学子就有八人跳龙门,第二年又有不少同学圆了大学梦。如今,当年的同窗中出了科学家,大学教授的也有好几个,政界、商界的精英还大有人在……对我而言,母校的的丁香花是我的生命之花——我不但在丁香园中梦想成真,更可贵的是,艰辛的求学生活磨砺了我的意志,让我在漫长的人生旅程中,从来没有觉得什么是苦、什么是累,也从来没有畏惧过什么,总有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 这一切都是开不败的丁香花!<br>&nbsp; &nbsp; &nbsp; &nbsp; 向母校致敬!向我的老师和同窗们致敬!祝一声:一切安好……</p><p><br></p><p><br></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八十年代的丁香中学</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石台章文静县长在丁中调研</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校庆60年诗朗诵《丁香,我们芬芳的名字》</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