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脚下的敖包

啄木鸟——6503013

<h3><br></h3><h1><b>  在绵延起伏的中天山沟口高高的台地上,或蜿蜒逶迤的古老的牧道旁,常常能看见用石块堆起的插着树枝的一些或大或小的石堆,在苍茫的天宇下历经了风雪雨霜的侵蚀,显得沧桑而又神秘,那是马背上的民族——逐水草而牧的蒙古人视若神明的敖包。</b></h1><h1><b> 最初对敖包的认知,我还是源自于那首经典的蒙古情歌《敖包相会》:“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你为什么还不到来……”那时如火如荼的“文革”还没有结束,人们把少男少女纯洁的爱情视作洪水猛兽。懵懵懂懂的我,情窦初开,当听到年龄稍长的同学悄悄在底下传唱,瞬时便被那优美动听的旋律和真挚的情感所打动。或许是爱屋及乌,对还不曾见过的敖包也充满了向往,赋予了诗意的温情与浪漫的色彩。我想那敖包一定是美仑美奂的,如诗如画的,否则谈情说爱的情侶不会选择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互诉衷肠。</b></h1><h3><b><br></b></h3>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b> 只要有蒙古人居住生活的地方,就有敖包如影随形。他们在辽阔的茫茫草原积石成垒,以此作为彼此草场的疆界,避免了畜群跨界的纠纷与扰攘;他们在通向远方的路口筑起石堆,以此作为远行的路标,风雪夜归也不会迷失方向。沧海桑田,王朝更迭,大浪淘沙,苍山暮雪,在清冷的星辉下,溶溶的月色里,沉默无语的敖包就这样陪伴着古老的族裔,走过了许多风雨如晦的日子,从蒙古高原像飓风一样横扫过欧亚大陆……</b></h1><h1><b> 蒙古人的历史有多悠久,敖包的历史就有多绵长。敖包的大小,取决于族群的盛与衰,南来北往行人的多与少,一年四季迁徙的畜群的众与寡。每一个途经敖包的牧人,即使饥肠辘辘,一身的风尘,一脸的倦容,也要落马下鞍,心怀虔诚与善念,围绕着石堆按顺时针方向走三圈,口念六字真经,祈神降福祛灾,庇佑人畜无恙。清代的方观承在《从军杂记》里曾写道:"峰岭高处,积乱石成冢,名鄂博,谓神所栖……"每年的农历五月中旬,蒙古族人都要举行祭祀敖包的典礼。那一天,孤寂的敖包香火缭绕,人声鼎沸,男女老幼身着民族节日的服饰,在祭司的引领下,祭天祭地祭诸神,祈求风调雨顺,天地祥和。</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h3><br></h3><h1><b> 十年前的初夏,我们一行几人背着行囊去霍拉山的深处找矿。沿着黄羊踩踏出的羊肠小道翻山越岭,徒步跋涉了一上午,又困又乏,便坐在山巅的巉岩上小憩。蓝天高远,白云悠然;鹰翔长空,山风徐来。吃着焦黄的油面馕,回望来时走过的小山口,蓦然发现在苍苍莽莽的万千大山之中,有一个高高的台地,顶端开阔而平坦,浑然天成,仿佛被人精心修葺过,背倚着一湾开都河浩荡的清流,一川青翠的烟柳,蕴有一笼盈盈的祥瑞之气。就像哥伦布发现了南美新大陆,我遥指着那里兴奋地说:“看,那里真是筑庙礼佛参禅的一个好地方。”维吾尔族向导却说:“那里有庙,小时候我和两个朋友还爬上去过,还捡到过一尊铜佛。”或许是理解能力的差异和语言勾通的不畅,我经过再三的垂询,方才了然于心:他说的庙,实则是蒙古人的敖包。</b></h1><h1><b> 我惊讶不已,也感喟不已,没有想到一个策马驰骋在四荒八野的蒙古族群,也慧眼如炬,在距长生天咫尺的地方寻找到了一处安放灵魂的风水宝地。</b></h1><h3><b><br></b></h3> <h3><br></h3><h1><b>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向导还讲述了一段波诡云谲的亲历故事。我像听天方夜谭,犹风过耳,但他言之凿凿,深信不易的笃定神情和语气,让多年后的我仍常常忆起——</b></h1><h1><b> 他说,在他家院落的旁边,有一座荒弃多年无人问津的敖包,有碍于每天的出行,被他一鼓作气铲平了。体格健壮如牛的他,夜里突然高烧来势汹汹,浑身疼痛难忍。输了两天点滴,依然如故,找不出病因,也没有一点痊愈的迹象。病急乱投医,他只好骑着毛驴昏昏沉沉赶了很远的路,去找在乡下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蒙古神婆子。神婆子如同有神相助,对他毁损敖包亵渎神灵的行径了如指掌。神婆子在他的头顶烧了纸符,绕着他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地做了一通法事……他倾其所能地酬谢过后,诚惶诚恐地回到家里,身体的不适症状却奇迹般地悄然褪去。自此以后,他对敖包讳莫如深,心存敬畏,对神婆子人能通神的巫术——通天地,驱鬼神,占吉凶,知生死,钦佩的五体投地。</b></h1><h3><b><br></b></h3> <h3><br></h3><h1><b> 在焉耆盆地的北缘或者更广的地域,</b><b>人们对神婆子的称谓,多多少少都含有贬意的成份,轻视的意味。所谓神婆子,其实是古老的萨满教的女巫师。自从一六四〇年蒙古诸部在准蔼尔订立了《蒙古•卫拉特法典》,将藏传佛教——喇嘛教尊奉为至高无上的宗教,认为万物有灵的萨满教就此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仍然与承袭着游牧文化的敖包一起,匿身在幽暗的岁月深处,隐秘而隐忍地徘徊在社会的底层与边缘,给因家庭突然而至的变故或身染沉疴,而深深陷入绝望泥沼的人们以微芒的希望,熨贴的抚慰。</b></h1><h1><b> 前一段时间通读了土尔扈特部落的东归史,我被这个族群历尽千难万险归来的壮举所震撼,所感动。我想在遥远的俄罗斯伏尔加河流域的茫茫草原,土尔扈特部落曾经的驻牧地,虽然没有了蒙古人的蒙古包,烧奶茶时升起的袅袅炊烟,悠扬的马头琴琴声,忧伤的蒙古长调,但在荒烟蔓草间,一定有渥巴锡汗率十七万族人东归时遗留下的一座座饱经沧桑的敖包,在异域辽远的天空下,默黙地守望着太阳升起的东方,守护着万里东归战死将士不屈的魂灵——敖包犹在,英雄已去。</b></h1><h3><b><br></b></h3><h3><b><br></b></h3><h3><br></h3> <h3><br></h3><h1><b> 以梦为马,邀约三朋四友去户外或采风,是我的最喜欢的一种健身怡情的方式。无论是在苍茫的山前戈壁,还是在陡峭险峻的达坂,每次与敖包邂逅,我都要静默地驻足片刻,是缅怀,是凭吊,也是融摸历史的脉络。我遥想着曾经赶着牛羊走过这里的牧人,打马而过的蒙古汉子,暮色里踽踽独行的天涯孤旅,轻轻地吟哦佚名诗人的诗句——</b></h1><h1><b> 黄毯悄然换绿坪,</b></h1><h1><b> 古原无语释秋声。</b></h1><h1><b> 马蹄踏得夕阳碎,</b></h1><h1><b> 卧唱敖包待月明。</b></h1><h1><b> 敖包,是一代又一代聪慧睿智的蒙古人留在古老大地上的地标,是镌刻在璀璨的历史长河崖壁上的一段铭文,是游子梦里月明夜草原上升起的一缕剪不断的乡愁……</b></h1><h3><b><br></b></h3>